林觀默默的哭了會兒,然後擦了擦眼淚,一言不發的出了臥室。
夏聽瀾反應過來,連忙跟過去,卻見人竟然在樓下沙發處坐著,規規矩矩的,見他過來還笑了一下,問:“去學校嗎?”
沒有哭,也沒有慌張。
夏聽瀾頓了下,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輕輕點了點頭。
林觀便起身出去了。
這太不對勁了,夏聽瀾跟過去,遮陽傘再次忘在二樓,出門時被陽光晃了下。
夏聽瀾停下了腳步。
他猶豫了一瞬,最終決定放棄打傘,跟著林觀出了光明苑。
一直快到學校時,林觀才發現夏聽瀾竟然沒有打傘。
一米八幾的大個子跟在自己身後,臉紅撲撲的,一頭卷毛被汗濕了劉海,貼在額頭沒了精神。
“夏聽瀾,”林觀站在那兒,“你怎麼沒打傘?”
夏聽瀾被熱的發暈,蟬鳴聲鬨的人心煩,他晃了晃腦袋,沒有說話,林觀便將他拉到了樹底下。
大中午的,樹底下也不太清涼,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照過來,隨風簌簌的,晃得林觀腦袋清醒了點。
他低著頭說:“對不起。”
夏聽瀾抿了抿唇,嗓子乾的要命,他從背包裡拿出一瓶礦泉水,先遞給林觀,林觀看了他一眼,乖乖接過,將瓶蓋擰開,又還給了夏聽瀾。
夏聽瀾看著他的動作,無奈的笑了出來,說:“水是給你喝的,我還不至於擰不開瓶蓋。”
林觀哦了聲,尷尬的縮了縮手指,然後將水塞進了自己書包裡。
夏聽瀾看向他,他尷尬的解釋道:“我不渴。”
夏聽瀾點點頭。
過了片刻,夏聽瀾主動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
“我不需要!”林觀打斷了他。
夏聽瀾乾巴巴的看著他,半晌說了句好。
林觀才覺出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了。
他頓了下,又緩聲道歉,說了句對不起。
這幾分鐘的時間,他已經說了很多次對不起了,夏聽瀾知道他心裡定然很難受,這會兒也隻是強撐著罷了。
然而林觀拒絕他的幫忙,夏聽瀾便無能為力了。
兩人沉默的回了教室,蔣嘉祺竟然在。
他見了林觀就擠眉弄眼的,說:“你弟厲害呀,才初三就能以一挑五了,牛逼!”
林觀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下意識問了句怎麼了?蔣嘉祺便巴巴的說了出來。
“你弟不是隔壁一中的麼,我聽一中的哥們兒說,有幾個人不知道怎麼惹著你弟了,被你弟約架,就約一中對麵那小樹林裡,對麵去了五個,你弟隻有一個人,竟然把對麵五個人都給打趴下了,牛逼啊林觀!”
蔣嘉祺熱血青年似的,好像自己親眼看見了,講的繪聲繪色,又勾肩搭背的摟著林觀的胳膊,賤兮兮的說道:“要是你也那麼牛逼就好了,這樣咱們就能在三中橫著走了。”
林觀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冷冰冰道:“你現在也能橫著走。”
蔣嘉祺大咧咧的,埋怨道:“我哪兒敢啊,老劉整天跟看賊似的盯著我,彆說打架了,我打死一隻螞蟻他都得找我媽告狀去。”
林觀從他的胳膊下逃出來,坐回了座位上,夏聽瀾跟著進去,還沒坐穩,就聽蔣嘉祺說:“新同學打架厲害嗎?”
夏聽瀾笑著搖了搖頭,說:“我不會打架。”
蔣嘉祺遺憾的哦了聲,又感歎道:“看來咱們班就我一個會打架的,以後哥罩著你們。”
林觀一言難儘的看著他,不明白這有什麼可自豪的。
夏聽瀾倒是很給麵子的笑了笑,說了聲好,是他一貫的風格。
蔣嘉祺得了鼓勵,更起勁了,拉著夏聽瀾說了許多他的英勇戰績,中間夾帶私貨,順便貶低了一下林觀和張瑋瑋的慫包樣兒,以襯托出自己有多厲害。
少年人都有這麼一段中二的時候,夏聽瀾十分理解,可他沒想到蔣嘉祺實在是太能說了,已經十幾分鐘過去了,嘴竟然還沒停。
林觀聽不下去了,轉著筆指了指蔣嘉祺,說:“我給你講個鬼故事?”
蔣嘉祺瞬間閉上了嘴,哀怨的看著林觀,嘟囔道:“又來這一套嚇唬我!”
林觀就瞪他,作勢要開講,蔣嘉祺識相的將頭扭了回去。
夏聽瀾看愣了,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湊到林觀身邊小聲問道:“他怕鬼啊?”
林觀點了點頭,用同樣小的聲音說道:“他不止怕鬼,還怕黑,彆看嘴上逞強的很,實際上膽小的要命。”
夏聽瀾聞言挑了挑眉,故意問道:“那你怕嗎?”
“什麼?”林觀沒明白。
夏聽瀾便說的更清楚了些,“我說,你怕鬼嗎?怕黑嗎?一個人敢走夜路嗎?”
林觀沉默了。
過了會兒,夏聽瀾都在猶豫要不要道歉了,林觀突然說了聲,“怕的。”
他似乎來了傾訴欲,將憋在心裡的那些話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
“小時候我爸還不怎麼賭錢,他在晉縣做些小生意,有時候會出差,就帶著我媽一起去,林硯那會兒更小,三歲多吧,我媽不放心,就帶著他一起去。”
“那幾年我脖子上總是掛著一個鑰匙,是我家的家門鑰匙,每天晚上放學回來我都會在心裡猜媽媽今天回不回來,爸爸今天在不在家。”
“但每次走到樓上時門都是關著的。”林觀看了眼夏聽瀾,說:“夏聽瀾,你知道我當時心裡的那種失望感嗎?就是滿懷期待的走到家門口,發現門竟然是關著的,沒有人回來,家裡依舊隻有我一個人。”
“我有時候會給他們打電話,但他們太忙了,得做生意,得去收賬,還得照顧林硯,常常說一兩句電話就被掛斷了。”
“我就努力不給他們添麻煩,我學做飯,學做家務,後來自己找兼職賺零花錢,儘力不讓媽媽操心我。”
“後來他們終於回來了,生意穩定下來,我媽就留在家裡照顧林硯,她覺得林硯那麼小就跟著他們出去風吹日曬的到處跑,對林硯很愧疚,於是就將全副精力都用在了林硯身上。”
“我做了我喜歡吃的飯,但隻要林硯說一聲不好吃,我媽就會讓我倒掉重做,我喜歡的東西,隻要林硯說一聲想要,我媽就會讓我讓給他,後來我就不喜歡什麼東西了。”
“飯也好,玩具也好,林硯喜歡我都可以給他,他是我弟弟,我讓給他是應該的,但我有時候也會奢望一些東西,我想讓他將媽媽也讓一點給我。”
林觀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靜,也許他曾經也歇斯底裡過,但那些發泄若是不被偏愛,換來的也隻是更加的冷眼旁觀罷了。
而於芮十分擅長冷暴力。
林觀從前是不怕黑的,在他很小的時候,在林硯還沒出生的時候。
那時候於芮會日日牽著他的手帶他出去玩,林懷也會在晚上回來晚了的時候給他帶一份小禮物,有時候是吃的,有時候是喝的,也有的時候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紙飛機,林觀全都收起來藏在自己的小窩裡。
後來於芮不喜歡他了,時常將他一個人鎖在家裡,然後帶著林硯出去玩。
有時候犯錯了也會將他丟在樓道裡罰站,樓道裡的聲控燈不太好使,林觀需要使勁跺腳或是咳嗽才能將聲控燈喊亮。
但每當這時候於芮都會出來罵他,嫌他折騰的動靜大,嫌他害得他們招鄰居罵。
林觀便不敢再發出聲音了。
就一個人,小小的,孤零零的,站在樓道裡。
既期待有個人能夠上樓路過把聲控燈喊亮,又害怕突然蹦出來一個人嚇的他顫抖。
有時候蔣芸也會收留他,但那畢竟不是自己家裡,即便和蔣嘉祺玩的再好,林觀也不好意思時常打擾蔣芸。
其實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一個人罷了。
林觀絮絮的說了很多,夏聽瀾認真聽著,既不做評價,也不問什麼,隻是認真的當一個很好的樹洞。
這舉動讓林觀鬆了口氣。
若是夏聽瀾真的一臉奇怪的盯著他,或是要替他做點什麼,那才尷尬!
好在夏聽瀾真的很知情識趣。
林觀說完後便有些不好意思,他尷尬的看著夏聽瀾,說:“你就當沒聽見吧。”
沒聽見?
這怎麼行?
夏聽瀾挑眉看著他,剛想開口說點什麼,教室門突然被推開了。
林觀下意識朝門口看過去,竟然看到了一個令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林懷正一臉怒氣的站在門口,後邊跟著保安。
夏聽瀾看過去,似乎還是昨天那個。
保安見了林觀還挺高興,樂嗬嗬的,對林觀吐槽道:“原來你有爸爸啊,我還以為沒了呢。”
林懷:“……”
林觀:“……”
夏聽瀾:“……”
林懷憋著一肚子火氣衝過來,見了林觀就罵道:“小兔崽子,你可真是出息了,連你老子電話都敢掛,現在還敢關機?真是翅膀硬了想飛走,怪不得你媽天天說你!”
林觀一個字兒也沒說呢,他就又嘚啵嘚搞了個連環罵,“不就是給你要兩萬塊錢?這麼點小事你都做不到?以後我們還怎麼指著你養老!”
夏聽瀾聽不下去了,他冷聲道:“那就不養老了,畢竟您能不能活到老還得另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