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林觀抬頭看著夏聽瀾說，“我學不會。”

夏聽瀾反問道：“是學不會，還是不想學？”

“學不會。”林觀肯定道。

他像是說給夏聽瀾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夏聽瀾盯了他片刻，忽然泄了氣，說了聲好。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直到中午十一點多，下課鈴響了，林觀才拽了下夏聽瀾的袖子，小聲問道：“回去吃飯嗎？”

夏聽瀾還在做題，他今天已經領到了課本，原先學校裡發的那些複習資料也都陸續寄了過來。

他因為夏淑珍身體不好轉學過來，但學籍還在江市，晉縣這邊算是借讀，兩邊的試卷都得寫，而且放假時還得回去參加集訓。

夏聽瀾手下沒停，說了聲吃，頓了下，又補充道：“你先回吧，我做完這兩張物理題再回去。”

林觀抿了抿唇，猶豫了一瞬，最後說了句好。

教室裡陸陸續續的走人，最後隻剩下了夏聽瀾自己，他筆尖微頓，閉了閉眼，疲憊的向後仰了仰脖頸。

林觀真的是一個倔強又固執的人，深陷泥潭卻不想自拔，得過且過又心生幻想。

夏聽瀾從前見過許多這樣的人，在他爸的公司裡，在他媽的辦公室裡。

那些人大多都有所求，也豁的出去。

但無論怎樣，各人活法不同罷了，夏聽瀾沒想過要改變彆人，卻第一次想改變林觀。

可林觀自己不想。

桌兜裡的手機突然亮了，夏聽瀾拿出來看了眼 ，是夏淑珍。

他按下接聽鍵，喊了聲奶奶。

夏淑珍的聲音順著電流傳過來，“小瀾啊，奶奶今天有點事，中午就不回去吃飯了，你和小觀自己在家乖乖的，想吃什麼就自己做，不許點外賣吃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夏聽瀾笑著說道：“您怎麼最近老不在家呀，您跟我說實話，是不是看上哪個老頭要把人家拐回家當我爺爺啊？”

夏淑珍笑罵道：“沒大沒小的，去去去，趕緊吃飯去，大人的事不許打聽。”

夏聽瀾故作遺憾的說：“那好吧。”

夏淑珍最吃他這一套，哄他道：“等回去了奶奶跟你說啊，這會兒你先乖乖的。”

夏聽瀾應了。

他把手機重新放回桌兜，拿起筆想要再做一套題，寫了幾個字後卻突然想到了什麼，拿起手機就往外跑。

林觀半個小時前就回去做飯了，夏淑珍又不在家，他怎麼進的門？

他還在門口等著嗎？

孤零零的，一個人？

夏聽瀾跑的很快，他走到校門口剛好看見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立馬跳了上去，說：“師傅，去光明苑。”

司機透過後視鏡往後瞧了一眼，皺眉道：“怎麼是你？”

這聲音太熟悉了，夏聽瀾昨日才剛與他吵過架！

竟然還是昨天送他的那個司機。

司機不耐煩的嚷嚷道：“去去去，下去下去，找彆人送去。”

夏聽瀾今天趕時間，不想跟他多掰扯，直接拿手機掃了五百塊錢過去，說：“去光明苑。”

收款碼提示到賬的聲音響起，司機將罵人的話咽了回去，嘟囔道：“這不是挺有錢的嘛，昨天裝什麼窮烏龜？”

夏聽瀾：“……”

五百塊錢到賬的滋味實在是太美妙，司機話又多起來，“小同學，我看你也算個有錢人，怎麼脾氣那麼倔？你看看你今天這手筆多大方，像昨天那樣，十塊二十塊的都要跟我掰扯，掉價啊！”

夏聽瀾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司機又扯著一口家鄉話問：“你家是哪兒的呀，怎麼來晉縣上學？這可不是個好地方，娃娃們都努力考出去，你怎麼還往回流呢？家裡破產了？”

夏聽瀾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正巧到了十字路口，89秒的一個大紅燈，司機踩下刹車，興致極高的繼續猜測：“你長得這麼好看，肯定基因好！”

他說著猛然拍了下大腿，“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電視上說的那種什麼明星的私生子？不是說好多明星結婚後都把孩子送回老家養麼？你是哪家的，我想想我們晉縣都出過什麼明星啊……”

夏聽瀾睜開雙眼，忽然笑了出來，打斷了他：“師傅，我跟您說我爸媽是做什麼的吧。”

終於有人搭話，司機嗓門更大了，他透過後視鏡一臉八卦的問道：“做什麼的？明星？破產的豪門？”

夏聽瀾引導他，“您再猜猜彆的？”

司機愁眉苦臉的想了想，“快破產的豪門？”

夏聽瀾：“……”

夏聽瀾耐心告罄，說：“您猜錯了，我爸是交管局的，我媽是物價局的，我的誌向是當一名法醫，解剖那些坑人錢的黑心司機。”

司機：“……”

紅燈終於結束，綠燈亮的同時司機立馬踩了油門，車嗖的一下開了出去，夏聽瀾的耳邊終於清淨了。

一直到光明苑，司機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夏聽瀾身心舒暢，推開了車門要下車。

“小兄弟……”司機弱弱的開口。

夏聽瀾的動作頓了一下，扭頭看他。

“那個……你給我個收款碼，”司機苦著臉說：“我現在把錢退給你來得及不？”

夏聽瀾笑了出來，說：“您還是叫我小同學比較好聽。”

司機現在不想再跟他說一句話，“好好好，都聽你的，你說叫什麼都行。”

夏聽瀾笑的歡，沒再懟回去，推開門下了車，司機反應過來，腦袋伸到窗戶外邊喊他：“錢！給你錢！”

夏聽瀾揮了揮手，頭也沒回的大聲喊道：“不要了，等我考上法醫的那天，這錢就當給您隨禮吃席了啊。”

司機：“……”

夏聽瀾重新拿起手機，屏幕黑著，林觀沒聯係他。

距離他們分開已經四十分鐘了，林觀居然還沒聯係他。

夏聽瀾泄了氣，索性也不著急了。

他慢悠悠的朝前走，到了三號彆墅前，大門關著，林觀正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門口，垂著腦袋不知道做什麼。

“林觀！”夏聽瀾喊了一聲。

垂著腦袋的人突然將頭抬了起來，眼中似乎帶著驚訝，然後從地上站了起來。

夏聽瀾沒動，輕聲問他，“等多久了？”

林觀看了他一眼，小聲說道：“三十分鐘。”

那就是到家後就一直等在門口了。

夏聽瀾突然憋了一股氣，反問道：“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林觀愣了一下。

夏聽瀾抬高了聲音，“林觀，你回來發現沒開門，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林觀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夏聽瀾卻覺得厭煩，說：“你生氣了，上午在教室裡，我那樣說你，你生氣了，所以你不聯係我，所以你寧願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這裡也不肯聯係我，對嗎？”

“沒有。”林觀說。

夏聽瀾以為他倔勁又犯了，質問道：“沒有什麼？是沒有生氣？還是沒有不聯係我？”

他回來時跑得快，遮陽傘也忘記打，現下一張白嫩的臉上掛滿了汗珠，臉頰也紅紅的，夏聽瀾覺得自己腦袋暈。

也許是被林觀氣的。

他想。

林觀歎了口氣，說：“我沒有你的手機號。”

夏聽瀾愣在了那裡。

林觀接著說道：“我也沒有你的微信，沒有你的任何聯係方式。”

“我……”夏聽瀾拿起手機，猛然想起他並沒有和林觀交換聯係方式，所以，林觀是聯係不到他，並不是不想聯係他！

林觀苦笑了一聲：“我隻能等你回來。”

夏聽瀾的心似乎被揪了一下。

“我……”夏聽瀾張了張嘴，“對不起。”他說。

林觀不料他竟然會道歉。

上午兩人幾乎算得上是不歡而散，夏聽瀾一上午都不理人，很明顯是生氣了，現在竟然在給他道歉！

就因為他等了半個小時嗎？

可從前於芮也經常讓他在門外等著，有時甚至一整晚都不開門，他隻能瑟縮在樓道的角落裡，湊著聲控燈微弱的光來抵擋心中的恐懼。

現在才半個小時，何況才是白天。

“沒、沒關係。”林觀受寵若驚。

夏聽瀾抿了抿唇，一言不發的走到門口，伸手按開了指紋鎖，又朝林觀張手，“手拿過來。”

林觀下意識將手遞過去，直到聽見指紋添加成功才猛然反應過來。

他瞬間將手縮了回去，遲疑道：“夏、夏聽瀾……”

夏聽瀾揚眉看他，“怎麼了？”

“你為什麼……”林觀猶豫了一下，改口道：“其實沒必要的，我可以等你，沒必要添加我的指紋。”

夏聽瀾堅持道：“有必要，”他看著林觀，說：“我不想再看見你一個人坐在門口等我的樣子，”他說著又笑起來，故意哄林觀道：“跟個留守兒童似的。”

林觀：“……”

半晌，林觀輕聲說了句謝謝。

夏聽瀾拉著他進門，指著廚房撒嬌：“我餓了，快隨便給點吃的吧。”

“好，我馬上去做。”林觀笑著應了。

他走進廚房開始準備午飯，夏聽瀾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沒忍住問道：“你沒有我的聯係方式，為什麼不回去找我？”

學校那麼近，十分鐘就到，總比一直等在那兒好。

夏聽瀾逼問道：“萬一我不回來呢？你就一直等著？”

林觀看了眼他，輕聲道：“我以為、以為你不想理我。”

夏聽瀾連回家都不想跟他一路了，林觀不想再上趕著過去招人煩。

所以他便坐在門口等著。

等夏聽瀾回來。

可夏聽瀾要是真的不回來也沒關係。

兩點十分上課，他等到兩點，才不到三個小時。

可以的，林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