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提前知道致遠要來致謝,她一定會讓卓裡好好打扮一番。不給麵前這個臭念經的,嘲笑他赤裸上身衣著不整的機會。
“既然是來道謝的,你就彆陰陽怪氣的拈酸人了。不服你也可以脫了衣服比一比,看看是不是差得遠了。彆說精壯,怕是副皮包骨頭的活骷髏。”
抱著胳膊滿臉不屑的青丘看著打著道謝名義,打擾自己和卓裡練劍。還對她的男狐狸冷嘲熱諷的致遠就氣不打一出來。
卓裡躬身告退的時候,那小兔子一般驚慌的眼神,讓她心裡一陣不快。
“是我不好,打擾少主和那男狐狸密林練劍的好情致了。在下此番前來,一為道謝,二為露女上神帶句話給少主。”
聽見天後有話帶給自己,轉身準備丟下致遠的人停住了腳步,在原地頓了頓轉過身來看著對麵那個悠閒自在的仙君。
然而聽完接下來的話,這位少主卻皺起了眉,露女居然會叫自己去西海捉虎妖?天後鎮守的地方,什麼妖還輪得著自己去收。
可這臭念經的就算借了八個膽子也不敢騙自己啊,左右思量了一會兒,有些狐疑的人還是跟著致遠踏上了去捉妖的路。
“你說那虎妖。。。會化成黑蟒,那蟒大不大?”
聽見致遠對那虎妖的描述,塗山醉影隻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隻老虎有什麼要緊,來條大蛇才真要命。
“大!信子鮮紅!嘶嘶嘶地在那草地上拖行,留下的的印子都有你的腰那麼粗!”
白衣仙君見她麵有懼色,立刻來了精神。把手並攏變作蛇頭,扭動著手腕子學起那黑蟒來。
坐在前麵的人沒空搭理幸災樂禍的致遠,隻專心在腦子裡盤算起自己的招數,想想哪招用來收拾這條黑蟒最為致命。
虎妖沒有留給趕來的人多少時間,兩人的腳才剛踩上西海邊的鹿園,就有一道黑氣繞著樹林轉了幾圈。
不等這位少主稍作喘息,一條粗大的黑蟒吐著紅紅的信子飛快地朝著站在前麵的女子衝了過來。
看見大蛇的人雖然心裡怕得要命,卻還是迅速地做出反應。抽出腰間的軟鞭甩手放了出去,軟鞭緊緊地與那黑蟒的身子糾纏在一起,鞭子上的鋸齒也深深紮入了黑亮的皮肉裡。
“你還有這樣的好東西呢?還是青丘富庶,什麼稀罕物件都有。。。”
原緊閉雙眼縮成一團的致遠,忍不住睜眼打量起在地上與鞭子纏在一起的黑蟒來。
“你若再不念咒,我便把你也扔出去,讓這條大玉米蛇飽餐一頓!”
把白眼翻到後腦勺的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她真不知道這位仙君在天上到底修煉了點什麼。這臭念經的每次到了關鍵時刻,不提醒一句,永遠想不起來念咒,隻會躲在自己身後看熱鬨。
被吼了一聲才拿出拂塵的致遠,立刻三指合攏立於唇邊,低聲念起咒語來。黑蟒在軟鞭和咒語的雙重束縛下,漸漸放棄了掙紮,現出黑虎的身來。
見它在地上像死了一般沒了氣息,塗山醉影忍不住走上前,伸手去探一探這虎妖的脈息。
“大膽虎妖,你敢裝死!”
她這話雖然嘴硬得很,氣勢卻弱,畢竟自己已經被這妖怪牢牢按在了虎爪之下,伸手探脈息反被虎妖暗算,找死的人是誰還真不好說。
見搭檔被虎妖一爪踏在胸口動彈不得的致遠,更是六神無主。他一邊急得轉圈一邊胡亂揮舞著手裡的拂塵,衝地上的女子大喊道:
“鐵頭狐狸!你快現原形!現原形!”
在地上被摁得死死地人,結結巴巴地在虎妖爪下顫聲道:
“快。。快去叫人。”
眼見著拖油瓶把一身白袍跑得衣角翻飛,一直被摁在地上喘不過氣來的人。
終於在黑虎妖鬆開爪子去抓致遠的時候討到了一絲生機,抓到機會的人立刻翻身拔出短刀,從背後一躍而起朝著虎妖的頸背刺了過去。
手裡的倉洱刀已經沒柄,血水噴湧而出。那虎妖吃了痛,大吼一聲,一扭身一用力竟把她甩了出去。
撞到樹上又被彈落在地的青丘少主隻覺得一陣眼冒金星,硬是強忍著頭暈爬起來現了原身,朝著虎妖撲了過去。
一黑一白兩道影子在打鬥中纏成一團,等黑虎妖血儘力空,倒在地上喘氣的時候,滾到一邊的九尾白狐也被染了一身通紅。
就在這最緊急的關頭,林中突然出現了一位女子,她拾起掉在地上的軟鞭,死死勒住了虎妖的脖子:
“晴眉,我本不忍親手抓你。你既抵死頑抗,我便也不再避而不見了。塗山少主,交給我吧。”
天後伸手撫摸著隻剩半口氣的黑虎妖,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滴在它油亮的皮毛上。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塗山醉影望著那隻有名字的虎妖,有些摸不著頭腦,隻能乖乖退到一邊。
“傻孩子,你我這一世的母子情分,從你的內丹被黑龍精扔進老虎窩裡那一刻就儘了。
不知你是怎麼在那虎穴裡熬了下來,又墮了妖,如今傷了那麼多百姓和鹿群,你叫這天下如何容得下你?”
聽了天後的話,那隻剛才還狠戾狂傲的黑虎妖隻低低地發出貓兒一樣的嗚嗚聲,用最後的力氣去蹭母親的手心。
直到那黑虎妖徹底斷了氣,手足無措的兩人才敢往跪著的人身邊走近了些。若早些知道這妖怪便是天後早年被黑龍精利爪穿胸的孩子所化,今日下手的時候,他們合該輕點下手才是。
“世人隻知我苦守西海十幾載,隻為降服那黑龍精。可沒有人知道,我那年僅三歲的兒子晴眉,被它利爪開膛,挖走內丹扔進虎穴之痛。
它本想叫老虎吞了內丹叫我的孩子不得投生,誰知我的孩子啊,它在虎穴裡陰差陽錯墮了妖。
我苦守黑龍潭數百年,也是想尋一尋他的內丹下落。直到近日我自請修行,得知有一隻黑虎妖在周圍作亂。那一日我在鹿林外,一眼就認出了我的晴眉。
可它已經墮了妖,殺了好多鹿又害了不少人。我隻能請致遠和塗山少主來擒它,無論如何,我也做不到讓它死於我手。
可憐我兒,他死的時候隻有三歲,驚懼萬分之下被開膛破肚。今日將死之時,我才能與他相認。”
望著埋在虎妖尚且溫熱的身子上放聲痛哭的女子,身上血跡未乾的人眼圈也紅了起來。
那個傳說裡英勇無匹的上神,帶著喪父失子之痛,苦守驚濤駭浪的西海十幾年。這樣的苦痛絕望,在那個耳熟能詳的故事裡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
“您把晴眉的屍身交與我吧,我把它交給陰律司的神女嘉雪,或許還有一些辦法可想,修煉數年也許能再入輪回。”
抱著還有餘溫的屍首,塗山醉影一路上一言不發,致遠幫忙托住虎妖的頭,跟著來到了陰律司的門口。
得到嘉雪肯定的答複後,轉身走到陰律司的吊橋旁坐下的人,並沒有想離開的意思。隻把頭輕輕靠在橋上,安安靜靜地對著那片萬年來都沉寂的壓頂黑雲發著呆。
“我這幾月,才知道世間愁苦何止千萬。也明白了修仙上道的意義。你不同我和婚是對的,我這樣淺薄的一個仙君,如何配得上一個救蒼生於水火的英雄呢。”
看著那個背影許久的致遠,說完話也坐到了她的身旁。眉目淡然的仙君,此刻自嘲地低下了頭,這仙界的和樂安寧,從來不該是他們忘卻腳下那些百姓之苦的理由。
張了張嘴想要說說自己在人間那些裂眥嚼齒的經曆,卻又閉上嘴化作一聲歎息的塗山醉影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不知道從何說起,也怕自己的話語太清。道不清那些若獨舟浮於浩海的心酸與茫然,連天後都要望著被妖魔所害的孩子慘死,這世間愁苦萬千,又何以一言以概。
“若以後用得上我的地方,隻管叫我。”
身邊的仙君站起身,朝她伸出了手。猶豫再三後,她還是握住那隻溫熱潮濕的掌心,站了起來。
這三界的險惡她見過無數,但想到那個三歲就被刨走內丹的晴眉,還是覺得心裡一陣發酸。等回到含真殿,暈暈乎乎倒頭就躺下的人,對於放在桌上的議事帖看也沒看上一眼。
昏睡過去的青丘少主不會知道,她的胞弟此刻跪在含真殿的王座前。雙手合十正等著她去救火。
隔天被吵嚷聲鬨醒的人揉了揉眼睛,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兒。這一大早,居然有二舅的聲音,這位自從退了大將軍位就鮮少出現在含真殿的稀客今兒怎麼來了?
“少主,您可算醒了!這含真殿都要炸開鍋了。”
貼身的侍女急匆匆地跑進來伺候她洗漱,說了半天也沒說明白這兩日的事情。隻大概知道了新任大將軍闖了禍,在含真殿前已經跪了一夜。
自從拿了軍印,這位胞弟就成日住在軍營裡。近日青丘更是太平得很,能有什麼事兒鬨成這樣?
滿腦子問號的人還沒走到殿前就看見了背著手來回踱步的二舅和連連歎氣的父親:
“闖什麼禍啦?”
被她一掌拍在背上晃了一晃的塗山音塵,聲音比平日低了八個度:
“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