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婚被拒,致遠神傷(1 / 1)

“我父君今日給你添了麻煩,我也隻能在此向你賠個不是。總不至於,我還真得同你和婚,才算對得住你吧。”

致遠臉色鐵青的看著滿不在乎的塗山醉影,手裡緊緊攥著他在宮裡翻箱倒櫃地找出來的龍陽鐲。

那是母親仙逝前留給他的遺物,囑咐他一定要交給未來的夫人。

這一日天光才剛放亮,塗山族長就帶著使者去了仙界尋他,同他提起了要為獨女塗山醉影與他和婚的請求。說是要趁著收服椿機之喜,為他們喜結連理。

而滿心歡喜趕來西北的他,也隻想要確認一下這位塗山少主的心意,誰成想卻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毫不知情的塗山醉影聽說了他的來意後,居然連連擺手拒絕了和婚。她收服完椿機後,就帶著一群青丘氏的靈衛來西北種樹了。父君自作主張去提親的事兒並未提前知會過她。

如今這尷尬至極的場麵,她也不知如何收場。這小老頭,可真把她給害慘了。提起和婚本就麵紅耳赤的致遠,聽了她的拒絕後,更是窘迫之極。愣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望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塗山醉影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父君惹出來的事情,致遠也實在無辜。她輕輕歎了一口氣,轉過身指向不遠處剛冒新芽的雲奚林:

“說到底還是我無福,隻想自由自在活在這天地間,守好青丘。實在不適合去天界嫁與高貴的仙君,天上的規矩那麼多,我從小野慣了,呆不住的。”

此刻如被火煎油烹的致遠,顯然聽不進她這一番說辭,他的臉雖一陣紅一陣白地正難堪,卻還在努力做著最後的掙紮。

他跟在塗山醉影身後,不死心地繼續表白自己的心意,保證自己不會拘著她,日後成了親,她依然可以和現在一樣肆意縱情地活著。

“不拘著我?仙君說這話真是孩子氣。若以後成了親,你還會允我去玲瓏館那樣的地方喝酒作樂嗎?日後若生了孩子,你也任我撇下他,下凡間來捉妖平亂數月不歸嗎?

塗山醉影雙手抱於胸前,歪頭看著這個被她問倒的仙君。見他臉色愈加難看,心下實在有些不忍,便又安慰起他來:

“仙君先回去罷,也不止你,整個天宮都沒有我要嫁的人。

我塗山醉影,這一生嫁誰都不嫁神仙,我可不想坐在那高台之上,被規矩束著,垂著冷眼看三界。我自要同眾生在一起踏在這黃土之上,才覺得安生。”

愣在原地半天的致遠,見她堅決的很。隻能恨恨地表示自己回去就會拒了婚約,跺了跺腳就轉身揚長而去。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塗山醉影聳了聳肩就回到樹林邊接著忙了起來。隻願這見著流民傷口都不敢睜眼的仙君,回去可千萬彆被她氣得哭鼻子才好。

這些年來,每次收服完妖獸,她都會去種上一些青丘的靈木,雲奚樹是青丘的守護神。根能入地百尺尋水固沙,是用來防旱防澇的雙麵好手。

她麵前的這片大地旱災雖已平息,放眼望去,卻仍是一片黃茫茫的沙地。這幾日以來,她每日都盤腿一坐就是一天,潛心帶著靈衛們用靈力催化著剛落種的一大片樹苗。

“少主,君子國的公主開了鋪子施粥。不如咱們今兒也去湊熱鬨喝上一碗吧!正好把帶來的那些藥品和銀錢也給大家分分。”

一位領頭的靈衛見她回來了,笑著提議道。她點頭爽快地答應下來,都累了幾天了,眼看著太陽也快落山了,大家進城休息休息也好。

夜晚的沙地也有了些涼意,一行人拉著裝滿藥品和銀錢的馬車,搖著鈴走進了有些破敗的都城裡。

塗山醉影舉目環顧著這座輝煌不再的都城,看著街上瘦小佝僂的民眾和道路兩邊被風沙摧毀得圍牆半塌的庭院,心裡湧起一股悲涼來。不管在哪,最受這些天災折磨的,都是這些平民。

幾人把馬車上的東西卸了下來,就在離粥鋪不遠的空地上鋪開來。

蹲下歇腳不久的塗山醉影,便接到了靈衛排隊領來的粥。她低頭朝碗裡一看,不禁感慨起這公主的仁善來,這麼一碗粥鋪放出來的小米粥裡,居然還有幾顆紅棗。

“這棗子是我們帶來的,交給粥鋪的人以後,我給少主的碗裡也放了幾顆。”

說話的靈衛蹲在她旁邊低頭喝著自己碗裡的粥,挺拔的鼻梁和入鬢的劍眉下,是一雙青丘氏特有的狹長嫵媚的眼。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便轉過頭朝她靦腆地笑起來。

要說神聖靈秀,三界之內最受尊崇的塗山氏自然是當仁不讓。可如果說到貌美勾人,那真是沒有比青丘氏的狐狸們更拿得出手的了。麵前這露肘赤足的少年那抬眸一望,把塗山醉影看得嘴角都揚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卓裡。”

少年的聲音溫潤又動聽,像一片羽毛輕輕落在了她的心頭。

粥鋪前的隊伍還是望不到頭,她伸長脖子往前一看,那位施粥的公主倒是長得很麵善,一直笑盈盈地站在粥鋪前忙活。

而青丘的靈衛們按著她定好的規矩,給所有領粥的百姓都按照人頭分發了銀錢和藥品。有老人和孩子的,家裡失了壯丁的,銀子都給了雙份。

“你昨日帶著我娘和我弟弟去哪裡了?胖老頭!你把我娘和弟弟交出來。”

一位排在隊伍裡的肥胖男子,用力甩開了拉住他手的一個乾瘦男孩。忙不迭的伸出手接過一人份的銀子,正轉頭準備離開,就被一旁的卓裡攔了下來。

“這位哥兒您可彆聽他胡說,他娘本就是個瘋婦,成日裡瘋瘋癲癲的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他如今倒訛上我了。”

那肥頭大耳的男子想擺脫卓裡的手偷偷溜走,趕緊為自己開脫了起來。而被他掙開的孩子,卻仍舊不依不饒地拽住他,堅稱自己的母親和幼弟前一天就是被他拉走了。

兩人正拉扯之際,男子就被走過來的塗山醉影掐住了喉嚨:

“你身上分明有他母親的氣息,人就在你家的柴房裡,現在就帶我去。”

她眼裡的紅光轉瞬即逝,這男子心裡的齷齪之事實在太多,她多看一眼也嫌臟。

等一行人到了男子家的後院,卓裡踢開了柴房的門,卻又立刻退了出來:

“還是少主進去罷。”

看著少年微紅的臉和回避的眼神,她心裡也明白了幾分。便隻身走了進去,屋內的女子雙手被捆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撕得粉碎,見她進來,隻能難堪地把頭轉過去對著牆。

塗山醉影解開她手上的繩子,又拿來外衣回身遞給那個女子。便回了院裡,踩住了那男子被按在地上的頭,俯身問他:

“你把那孩子埋哪兒了?”

地上的胖子聽見她的話,心知不妙,隻能用發抖的聲音磕磕巴巴地答:

“那孩子本來就病的不行了,我完事了出來抱他,發現已經涼透了。我。。。我就扔進了那口井裡。”

穿上衣服剛走到門口的女子聽見這話,淒聲大叫著撲向了院裡的井口。塗山醉影冷哼一聲,隻聽見哢嚓一聲脆響,那奸惡的胖子已經被她踩斷了喉嚨。

井裡的嬰兒已經被撈了上來,趴在井邊嚎哭的女子已有些力竭,卻還是拚命地捶打著自己,責怪自己輕信了那個雜碎有藥,才帶著孩子進來遭了難。

這樣孤苦女子的故事塗山醉影聽過了許多,她忍住眼底的酸意,交代靈衛給那女子去置一套宅子田地。就接過了她懷裡濕冷的嬰孩,安撫她自己會給這孩子好好超度,便轉身出了門。

都城夜裡的街上少燈,她一路上走得極快,終於在城郊的雲奚林外一片不見五指的濃黑裡哭出聲來。

“少主,你淨化完便把這孩子交給我吧。我去選個好位置,讓樹林子為他遮風擋雨,必不叫那毒日頭曬著他。”

卓裡在她身邊站好,靜靜地等著她起勢淨化。等他安置好那孩子,便又走回她身旁坐好。

“亂世中的婦孺總是可憐,她也實在沒了法子,才讓那惡人得了機會。以後她有了田地屋子,還有了銀子,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她知道卓裡是在寬慰她,卻也找不出話來接。隻半低著頭看向什麼都沒有的地麵發著呆。

少年見她久久不說話,便遞過一隻水壺在她鼻子下轉了一轉,一股酒香就這麼幽幽地鑽進了她的鼻腔。她望著卓裡亮如星子的眼和好看的梨渦,心底的鬱結稍稍散開了些許。

等到壺裡的酒喝完了大半,她終於打開了話匣子:

同卓裡說起她去中原平亂,那戰敗的城門前,有赤足的孩子蹲在地上嚼雪充饑。城外的十裡連營無一人生還,滿眼都是屍山血海,戰馬悲鳴。

她望著那些失了父母的孤兒和失去丈夫的婦人,聽見他們的慟哭之聲震天撼地,仿佛能撕碎戰場上蕭瑟的北風。

那時的她,穿著濺血的鐵甲,看冥府的來使點著白紙做的燈籠,為戰死的錚錚鐵骨們照亮他們的歸魂路。

又說起更遠些的地方,經曆過跟這兒一樣的旱災。她從青丘帶了兩車隊的糧食去援助,等收服完那惡獸之後,就看見了餓死的民眾盈途。

那條路的儘頭是大門緊閉的宰相府邸,府內欺上瞞下的宰相頭枕金玉,米糧滿倉。床下賑災的白銀碼得整整齊齊,連一絲縫都沒有。

她身旁的少年望著遠處天空露出的微白,輕聲接過她的話:

“我沒有見過少主見過的那些慘象,我隻見過我爹的屍首。在大明王攻打青丘的時候,我也見過狼煙四起的戰場,我爹被亂箭射穿的時候,手裡舉著的大旗也沒倒。

我和我娘在河邊找了好久,才找到他的屍首。少主,那一戰的青丘,也是天光彌散,死傷無數。”

塗山醉影知道卓裡說的那場戰役,那一年她剛滿五歲,大明王率軍殺來青丘之時,她被母親帶去了天宮躲避。

父君率領整個青丘,與大明王激戰了數月,才抵擋了下來。也是那一年,她下定了決心,要好好習武練功,要守好花香滿穀的青丘和族人。

“有我在,青丘不會再出事了。卓裡,彆怕。”

似醉非醉的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臉,嘴角勾起一個溫柔的笑意來。

少年點點頭,把臉貼上她的手,用下巴蹭了蹭她的手心,梨渦裡的春水晃了又晃,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溢出來,流淌在這滿是暖意的晨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