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您很久了。”一個陌生聲音從身後響起。
循聲望去,一名白發老道雙手正揣在袖子裡,麵露微笑。
這老道現身之後,周圍的打鬥似乎被隔絕開,迫使幾人與其對峙
白沐衍出聲道:“您?”這老道臉上皺紋擠滿整張臉,一把胡須留到腰間。
反過來稱白沐衍為“您”,這確實荒謬。
老道依舊揣著手,眯起眼睛:“您是神主,是仙,自然該被尊敬。”
“既要尊敬,不如先說說你們過來的目的。”開口的是雲仙,他和莫輝雨都不易察覺的向前一步,默默護住白沐衍。
老道的聲音打斷了莫輝雨的思路:
“古往今來,人們刻苦修煉凝聚靈力,為的隻不過是飛升成神,而這仙界是多少人的向往,如今就這樣輕易的上來了?”他放下了手去拔腰間的劍。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不知神主可否解惑。”老道一邊說著一邊踱步上前。
白沐衍皺著眉,隻能回道:“何事?”
“為什麼人用一生去努力都不一定能飛升,而你們,一出生就是仙。”劍拔弩張間,老道將劍尖直指白沐衍。
憑什麼仙界出生,就不必費儘心思飛升,生來享受綿延壽命,生來就是仙體。
“既然如此,那你帶的這麼多人來,都是想飛升?”
莫輝雨突然沒來由的開口,見老道語塞,刻意的放開了聲音說起來:
“那你們來的時候可知道,人脫離人界來到這裡,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荒唐!”老道瞬間大叫著反駁,一步邁出就要傷到白沐衍。
莫輝雨拉著白沐衍和雲仙往後一躍。一隻巨大靈閃魚的身形從半空浮現三人結結實實的踏在上麵。
“仙界的空氣中有大量靈力,普通人突然接觸到這些靈力,剛開始應當感覺興奮難耐,隨後覺得功法突飛猛進。”
眾人唏噓,這種感覺確實被莫輝雨說中了。
莫輝雨笑的眼睛彎成月牙,語氣略帶譏諷:
“然後你們會麻痺痛覺,要麼在沒察覺到之前就受到了致命傷致死,要麼…被靈力撐死。”
這話一出,底下的黑衣人直接慌了神。
“門主!他說的是真的嗎?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我娘還在家裡,我不想死!”“是你說的事成後給我們很多銀兩,我家中兒女還等著呢!”
“真的,他說的是真的!我的腿!我不想死救我啊!”
“不是說長生不老,不是說可以拿仙治病嗎!我家裡人的病怎麼辦!”“長生不老?不是說是妖怪殘留來討伐嗎!”
這些人七嘴八舌各有各的說辭,實在吵的不行。
但還是被莫輝雨聽見了最關鍵一句,有人說用仙治病。
一直以來被否定的想法突然冒出來,莫輝雨抓牢了白沐衍,緊忙道:“快跑,他們瘋了。”
“你們先走,需要有人善後。”雲仙伸出手對白沐衍說:“隻靠紺識不太好,神主您的劍能借給我嗎?”
此時危機重重,雲仙主動斷後白沐衍心中一片感激。
白沐衍將手中的劍遞給雲仙:“用完你也跑吧。”
他不擔心雲仙會出事,雲仙手裡有紺識,他能做到困住對方的同時逃走。
兩人乘著靈閃,飛速離去。
各有各的說辭,各有的的目的。事情的真假已經無人得知。
莫輝雨沒有繼續說什麼,靜靜地看著腳下。
下麵是人山人海,往日這裡應當是一片花香,如今已被血腥味蓋的一絲不剩,白色的花瓣上綻開猩紅。
仙界不大,這群人界修士蜂擁而至,像是滴入淨水的墨,黑了大片。
白沐衍拉了拉莫輝雨,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輝雨抬起了頭,看了白沐衍良久,最後牽扯的笑了笑:“你們不是不信我嗎,師兄。”
“師弟!你知道不是那樣。”不是的,我從不覺得。隻是這些事情難免會被人誤解,我隻是。
這些隻是心裡話,不曾說過,莫輝雨也不會知曉。
莫輝雨不去理他,飛身越下後衝著一人麵門去。
他手心靈力凝聚,符咒浮現在掌心之間,罩在那人眼前,便能窺見一些他經曆過的事情。
「降妖除魔捉妖怪,妖怪嚇得哪都逃。」
「逃到這邊不安全,裝成神仙迷人眼。」
「妖怪長生又不老,吃了妖怪身體好。」
「妖怪魂體也能煉,煉的奇效看的見。」
莫輝雨被闊噪尖銳的童聲震得耳朵疼,這些句子一聽像是生拉硬湊出的,卻也通俗易懂。
人界的大街小巷在莫輝雨眼前,這些孩子跑著跑著,一邊跑一邊重複這幾句詞。
“這些仙的身體上會鑲嵌一塊靈石,彙聚天地靈氣精華,此乃無價之寶。”
說書人接下了孩子們的童謠,一邊搖頭晃腦,一邊故作深沉。
靈石的存在,竟被人界知曉了。
這靈石是仙的核心,命脈。所以仙門一直有不約而同的隱瞞這件事。
最起碼在上次莫輝雨去人間時,人們還不知道靈石的存在。
“你說,得來一塊……不管是換成錢財享榮華富貴,還是包治百病,修煉突破境界,那不都是天大的好事!”
那醉漢猛的一砸杯子,酒水炸開花一樣淋了桌邊人一身。
“行了,那仙都在仙界,你有那本事上去嗎?淨扯有的沒的。”
“怎,怎麼沒有,我大哥是踏月宗的弟子!他們馬上就要去討伐……討伐仙妖!”
踏月宗,莫輝雨聽說過此宗門,那醉漢還要說什麼,就見莫輝雨視角變了。
此術不能查看全數記憶,隻能圍繞關鍵事因。
於是下一瞬,莫輝雨站在了大殿的最角落。
看來此人是宗門內還算有名有姓的門生。各大宗門的議會,他也能聽上一聽。
“最近各大門派宗教中,皆有怪病發生,症狀雖是不大一樣。
“但病人大相徑庭,幾乎都是掌門繼承人,又或是聖子和嫡傳弟子。”
“踏月掌門,你說此事,與仙界有關?”
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同一人,是位女子,年紀模樣都略顯稚嫩。
她緊皺著眉,十分嚴肅,道:“我不知具體,我知道的隻有……”
踏月掌門將手中錦囊放在桌上,裡麵的東西莫輝雨再熟悉不過。
“這是解藥,仙的靈石。”
莫輝雨猛然抽手,他脫離了術法,推開這人後迅速回到靈閃身上。
他自顧自的在翻著什麼東西,一邊翻找一邊焦急的說:
“彆管那麼多了,我們就是他們的補品,他們是想把我們收入囊中,幫助解毒修煉也好,延年益壽也罷。”
“你說什麼?”
找到了,莫輝雨抬手拿起那張符紙。
符紙的紙張有些破損,應當是有一些年代了。
但上麵白色的紋路依舊清晰可見,白沐衍問道:“這是?你們莫家的傳送符?”
“嗯,我們隻能逃了,去人界。”
白沐衍先是點了點頭,他不會固執的要守護仙界,活命是最緊要的。
可下一瞬間,他猛然想起了什麼。
眼下莫輝雨,自己。兩個人能逃出仙界算的什麼?
大難臨頭各自飛,可還有夜漪呢?
“你徒弟呢?”
莫輝雨豎起符紙,時間緊迫。
靈閃勝在速度極快,幾人又摸透了仙界構造,這才勉強甩開那些黑衣人。
“帶他不好跑。”夜漪在西溫願那裡,西家主修風法,身法很快。
西溫願又是值得托付之人,就讓夜漪跟著他們去吧。
可他是這樣想,旁人又如何知道他的心意。
白沐衍隻覺得夜漪被嫌棄是累贅,衝上來揪住莫輝雨的衣領。
“莫輝雨!”咚的一聲,白沐衍按著莫輝雨的肩就順勢倒地。
靈閃身軀柔軟,兩人並沒有受傷。
“你當他是什麼!你就沒有半分擔心嗎!”白沐衍胸膛微微起伏,眉毛擰在一起,整張臉沒了往日的從容。
莫輝雨隻是抬手把白沐衍推開,站起來拍了拍灰塵,又讓靈閃縮小飛在身邊。
接著續上斷掉的符文,他道:“夜漪是關於仙界靈石的突破口,是我撿來的小白鼠,”
也是我徒弟,是唯一信賴我的人。
唯一相信我說的話,唯一願意聽我的去做。
不論如何,無條件支援我的人。我唯一的徒兒。
是我辜負之人。
“他是你徒弟,你得帶他一塊兒!”
聞言,莫輝雨深吸了口氣,抬起手指向遠處火光衝天的地方:
“那兒,全都是人。都是要殺了你,殺了我,殺了所有人的修士。
“我們有多少人,他們就能來幾倍,幾十倍幾百倍!你彆太自以為是了。”
莫輝雨聲音控製不住的顫抖,此時他們已在一片石林處。
聲音吼出去,還會有回音四蕩。石林的各個角落紛紛走出幾人。
他們都穿著統一顏色的衣服,這是莫輝雨的本家,莫家。
“少……”一名男子張了張嘴,看情形不妙又止住,擺擺手吩咐幾人去喊家主,莫輝雨的父母。
白沐衍攥緊拳頭,還在與莫輝雨爭執:“我是神主!我得保護他們,保護夜漪保護所有人。”不能再一個人逃走,失去全部。
“你不是,誰和你說你是神,你說不定連人都不是。”
莫輝雨一字一頓的說著,像是一顆顆釘子一點點的刺透白沐衍。
“以前你們當看不見,寧願相信虛無縹緲的東西。現在呢?
“事實擺在你麵前,你聽不到嗎?他們說,挖了靈石,他們說我們是妖怪。”
莫輝雨已經平靜了很多,甚至還笑出了聲,看著白沐衍一語不發,看著他低下了頭。
“你不是說,神融束性命相依,隻要我不死他就沒事?好,那我就逃,你留不留隨你。”
“輝雨,我們要撤了。”一名女子走了過來,身邊跟著一名男子,這正是莫輝雨的雙親。莫辭,李瑤溪。
“爹,娘。咋們能帶走多少人。”
莫輝雨衝李瑤溪笑了笑,透露了幾分為難。
李瑤溪和莫辭對視一眼,選擇忽視方才發生的事。
一旁莫辭整理了下護腕,道:
“莫家上上下下不到四十人,而且並不是人人擅長靈法,最多確保二十人安全到人間。”
莫家是專長通靈傳送的世家,由他們來負責救援很是合適。
白沐衍知道錯怪了莫輝雨,他並沒有隻想要一個人離開,一時有些羞愧,
“父親,那如果建設傳送陣讓他們自己使用,生死各憑本事呢?”莫輝雨思索了一會兒。
莫辭也陷入沉思:“都有機會,隻是你也知道,真的很渺茫。”
白沐衍聽到這裡猛然開口:“莫家主!您試一試吧!”
莫辭歎了口氣,最後還是應下了:“輝雨,和我去創陣,其他人立刻去帶人離開。通靈符亮起前,誰也彆主動聯絡暴露位置。”
“儘量結伴,有個照應。”
過了一會兒,莫辭開口對連線仙界所有人的符紙說道:“各位,陣法已成,把自己的命看好,彆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