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 上一世,阿兄的結局著實算不上好……(1 / 1)

殷澤文內心冷汗直流,不愧是葵娘,竟是比阿母還要厲害,剛剛自己差點就將程家小女娘的囑托統統仍在腦後,一股腦全部交代了。

殷澤文想起程家娘子在自己麵前哭的肝腸寸斷的模樣,那個時候若是自己不答應,這程家女娘揚言就要一頭跳下這山崖處,自己這人豈不是白救了?

殷澤文撓頭,況且這女娘說的也屬實沒錯,這衣裳幾近全毀,自己差不多也算是看光了程家女娘,確實要擔起一部分責任來的,不然,若真如程家娘子所說,她在程家處境如此艱難,回去了,怕也是沒什麼活路了。

“程家娘子莫哭,我答應便是,待回去,我將此間經過和你的困境苦楚稟明了我阿耶阿母,他們定也是深明大義的,不日應該就會去程府向令尊令堂提親的。”

“不可!”程家娘子揪緊披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外袍,驚叫出聲。

“不可?為何不可?若是不說明緣由,怎麼請父母長輩出麵說親呢?”

“彆……彆哭啊,我,我錯了,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彆哭啊……”麵對殷澤文一連串反問,程家娘子哭的更凶了,這下殷澤文更是慌了手腳。

環視了一周,想找絹巾給女娘擦個眼淚,發現自己隨身帶的東西都在自己的馬匹上,當時情勢緊迫,自己也沒仔細看,隨手騎上一匹馬便出來了,這馬鞍上空空如也,彆說是絹巾了,連麻繩都沒得一條。

再抬起自己衣袖準備遞過去時,發現自己也僅僅是身著裡衣,不行不行,於禮不合,於禮不合,殷澤文又慌忙放了下去。

雖然自己有兩個姊妹,但從小到大也沒見她們哭過啊,家裡的女娘一個比一個剛強,甚至自己祖上還有過女子因軍工封爵的嘞!

殷澤文屬實是沒見過這種場麵,著實有些不知所措了。

到最後,殷澤文就像是犯錯被現場抓包的孩子,手足無措下還硬生生生出一種驚慌失措來。

殷澤文無奈歎氣,“好了,你彆哭了,既然如此,我答應你不說便好了,那我自行想辦法吧。”

“你看天色也漸漸暗下來了,咱們算是出來的夠久了,應該準備回去了,不然再遲一會,那就更不好交代了。”

程家女娘這才漸漸止住了哭聲,起身,亦步亦趨的跟在殷澤文身後,上馬。

“程娘子失禮了。”澤文道了句抱歉,翻身上馬,將程娘子環在懷裡,便揚鞭策馬踏上了回程。

如葵看著跪在正堂的阿兄,麵色幾經輪換,便知這裡麵肯定有內情。

情愛一途,自己這位大兄連自己都不如,如葵不信,這是那個仿佛長了顆榆木腦袋的大兄,因為一見鐘情,便瞬間即通溫柔體貼技能而能想出來的法子。

但,如葵看著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大兄,今天應該是從大兄的口裡問不出什麼來了。

如葵和殷母可能是想到了一處,兩人同時望著跪在地上,少年英武的兒郎,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就這樣,大兄還夢想當少年將軍從軍出征立功封爵呢,做他的大頭夢吧!

連這點門道都弄不清,這麼小的局麵都破不了,還想北伐南征,真是,孚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者?

嗷,想起來了,鵪鶉要吃樹上果——想得倒美。

雲中殷氏,算的上是雍朝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了。

雍朝從上至下的權貴體係大約可以分為三類:門閥,士族和豪強。

這三類可謂是從上之下,但也可以說是優中選優的關係。

雍朝的地方豪強,多是在雍朝一統之前,其餘諸國的貴族後裔,頗具家資的工商富民以及現在聽著略微有些陌生,但是之前數量龐大的遊俠們組成。

豪強都是有自己的私兵和農奴的,在地方上,那是要地有地,要金有金,要人有人,稱得上是這片地域的實際治理者了,這種地方性的強有力武裝是這片區域內保境安民的根本。

雍朝與其說是統一了全國,不如說統一了分布在全國範圍內的豪強。

而豪強進一步發展就會成為士族。士族的根本在於“士”,“士”就意味著這個家族有了家學傳承和京畿官位,有了京畿官位就意味著這個家族的影響力逐漸擴散於全國。

但這對於一族豪強來說也算是有利有弊,離朝廷中央越近則離封地就越遠(當然除了京畿佘氏),且士族裡麵的一些頭麵人物官身爵位是有了,但私人武裝力量大概率是沒有了。

再往上說,門閥。若一士族能被稱之為門閥,說明朝中重臣的席位基本上已經被這些家族壟斷了。不是門閥出身的人根本不可能觸碰到這些官位,而門閥的子弟也不需要有任何才乾便能占據朝堂的一席之位。

門閥強調壟斷,士族擁有學識和官身,而豪強突出的就是財大氣粗和孔武有力。

所以,很明顯,門閥必定是士族,士族則必定是豪強,但豪強卻不一定能成為上麵兩者。

世家算是一個統稱的概念,籠統地說豪強士族門閥都可以稱作是世家,是一個家族有了累世的傳承。

拿雲中殷氏舉例,殷氏一族出身雍地雲中,族人大多居於雲中郡,是當地首屈一指的豪強望族。家族以律法傳家,傳承累世已有百年,故而在雲中郡形成威勢漸漸擴散於全國,後來也被人多稱作雲中殷氏。

在殷氏一族中,人人重視人倫禮法,尊卑分明,雖說還不能稱之為門閥,但也能稱得上為準門閥,廷尉府內的諸多人員,大到官員小到使吏多數皆是出身殷氏。

若是有誰家裡有人犯了官司,一整套流程走下來,殷氏族人高低你是繞不開需要接觸的,故而,雲中殷氏也算是出世世家裡知名度高的了。

而同他們家擅長律法的名聲一樣出名的,或者說更為出名的則是殷氏上下都極為德謹恭肅,剛正不阿。

當然,這是好聽一點的說法,不好聽一點的就變成了,死板較真,不知變通。

且掌刑斷獄者多出酷吏,這一行當做多了,多多少少有傷天合。

這話如葵原先是不信的,但上一世,殷氏嫡支幾乎全員儘歿,唯獨剩下的自己和大兄的女兒,自己就不說了,不但名聲儘毀連死後也未存全屍,而大兄唯一的血脈,自己的小侄女,還未及笄便要獨身一人活在這似是吃人的世間了,不能不謂之悲慘淒涼。

沒錯,如葵看著現在還在殷母和自己麵前精神抖擻插科打諢著的大兄,微微彆過了臉,阿兄上一世甚至都沒能看到自己剛剛出世的女兒便戰死沙場了。

殷家雖說以律法傳家,但也算是有名的地方豪強之一,族內也有過因軍工而封爵的族人,還是位女娘,所以家族軍隊力量也算強勁,大兄能有上場殺敵以軍功博官身爵位的想法倒也不算稀奇。

但從名字上就能看出阿耶阿母以及全族人對大兄的希翼:澤文,澤文,惠澤文章,也是希望阿兄能行止有度斯文溫潤,即使做不到崔氏和荀氏公子們的氣度文采,但起碼能做個文官吧。

眾人皆知,一文官的命怎麼說也比一武官的命來的要長。

但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大兄在做賦填詩上,那真可謂十竅開了九竅,一竅不通。反倒是天生神力,對各類棍棒刀槍上仿佛武神上身,那叫一個無師自通,天賦淩然。

總之,不管從家族實力來說還是從大兄個人能力而言,大兄想成為武將這一願望實現的極為絲滑,在大兄滿足了阿母提出的條件後——先成家後立業,娶妻成家直至留下自己的血脈,便由光祿勳大夫親自上表舉薦,不日,自家阿兄就拿著任書成功走馬上任了。

僅僅不到一年,不到一年啊,就從前線傳來了大兄戰死的消息。

聽後來將阿兄的屍骨帶回家的族人說,他們也沒想到大兄會因為刀傷而亡。

戰場上刀槍無眼,受傷?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所以大兄從戰場上下來受了刀傷,所有人都沒多加在意,隻是處理好傷口後讓阿兄自行療養。

但不知怎麼的,同批受傷的將士,傷口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到了阿兄這邊,傷口竟然惡化發膿了!

聽說大兄死時極為痛苦,傷口發膿後,又痛又癢,甚至後來竟漸漸向全身擴散,直到阿兄徹底離去後,身上已然是沒有一塊好肉了。

如葵很糾結,如果說想避免大兄如此淒慘而亡最直截了當的手段就是斷了他想要從軍的心思,但……

如葵看著像狗狗一樣,清澈單純卻充滿希望活力的大兄的雙眼,狠狠地閉上了眼。

真的要毀了嗎?

馳騁沙場,做個軍功累累的大英雄,是自家傻阿兄從小就立下的誌向了,真的毀了的話,支撐阿兄活在這個世間內的那口氣便也散了。

真到了那時,阿兄怕是和一具沒有魂魄的行屍走肉沒有任何區彆……

“嗷嗷,阿母,阿母打我,嗷,我也是這般說,嗷,我是真心傾慕程家娘子的,請阿母替我去程家提親!”

一聲慘叫把思緒紛雜的如葵給喚了回來。

不知阿兄又和阿母說了什麼,阿母氣到連藤條都不拿了,直接親自上手,連著錘了阿兄好幾下。

直到殷母打累後才停下,衝著接了自己好幾拳,自己手都打痛了,卻好似分好未損的孽障訓斥道:“給我接著去祠堂罰跪,若是不交代清楚,那便不許出來!”

殷母看著無知無覺的大兒子,想了想補充說:“沒我準許,誰都不能給他送吃食!我倒要看看,他能熬幾天!”

“嗷!阿母!!!”某隻大狗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帶外麵的仆婦將殷家大公子押去祠堂,並迅速將梧蒼齋收拾妥當後,殷母吩咐女使將自己新帶回的桃花釀端上來給如葵嘗嘗,招如葵在自己身旁坐下,開口說道:“我都讓你那不成器的大兄給氣糊塗了,你今日去看望如藿,她怎麼樣?一切可還好?”

如葵一邊順手倒了杯茶水遞給殷母,讓殷母潤潤喉,一邊回答殷母:“您放心吧,阿姊雖說身量越來越重,但精神頭瞧著算是好的,生龍活虎稱不上,但比您二女兒我強上不少。”

殷母接過陶杯,吹了吹熱水蒸騰而起的白霧,抿了口後說道:“彆貧了,你阿姊懷著身孕,精神頭再好能好到哪去?何況身為她家新婦,如藿還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呢。”

看著和如藿有著三分相似的如葵的臉,殷母感歎著,“你們姊妹都是一個樣,全喜歡報喜不報憂,遇到些麻煩苦楚,也隻會往自己肚子裡麵咽,也不知你們這性子隨了誰了……”

如葵笑著接話,“還能像誰,我們是阿母阿耶的女兒,自然是隨了你們呀~”

“隨我們?“殷母挑眉,”那可真不是,即使是話少如你阿耶,那也會時不時和我吐露一下公務上遇到的煩悶呢,哪像你們姊妹兩,我是你們阿母,我都不能衝著巫神座下發誓說真心了解你們呢!”

“也不知到你們這小腦袋瓜裡每天都在想些什麼,唯獨有一點,阿母很是確定,你和你阿姊的想法都有些不同於人。”

“啊?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就不說了,阿姊不是一直都很端莊賢淑的嗎?在京畿可是頗有名聲啊阿母。”

殷母笑了笑,低頭喝茶不做言語。

端莊賢淑?殷母心裡想,要是如葵知道她那恪守成規的阿姊曾經還問過,女娘為何不可為官擴土這種話,怕是要驚掉下巴吧。

自己這個大女兒才是真正的離經叛道呢!

如葵看阿母不再出聲,想了想,問道:“阿母,你會答應阿兄,替他到程府求娶程家娘子嗎?”

“不會。”殷母淡然地喝了口茶,但語氣卻是極為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會?怎麼會不會?如葵內心大驚。

那上一世阿母為何後來又同意了?還讓阿耶親自拜帖登門?!

“為什麼?!”如葵迫不及待地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桓鯁於心的疑問。

殷母詫異地看向自己小女兒, “為什麼?“殷母一臉疑惑,”這難道不明顯?葵娘你怎會如此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