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一切還未發生的嶄新人生(1 / 1)

“女公子……女公子……”

怎麼去見巫神的路上還能聽見傅母的聲音,回光返照的時辰未免也有點太長了,怎麼還沒……

還…沒……??!!!

殷如葵驟然睜眼。

青檀色的揚州月影紗阻隔掉大半晌午惱人的日頭,而那些刁鑽的漏網之魚,即使透了進來也是像晨霧一樣柔和,暖暖地照在人身上。

“女公子,該醒了,今兒個是第一天拜會夫子,可不能誤了時辰。”躺椅旁的婦人語氣溫柔地提醒著,說著還挽起自己的絹布,伸手擦了擦殷如葵午睡時冒出汗漬的鬢角。

如葵看著眼前忽然湊近而漸漸放大的,那張因為保養得益故顯得越發年輕秀美的傅母的臉……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隨即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頸。

按理說此刻此處應該被簪子捅穿了一個大洞的脖頸,入手卻如緞子般的光滑無瑕,仿佛是那種從未被刺傷過的完美細膩,不,是更細膩!

如葵瞥見自己白如柔荑纖合有度的雙手,失了神。

自從自己被下藥壞了根基後,已有十餘年沒有見到過這樣的手了。

她定了定神,轉頭問向婦人:“是教授琴藝的女師?”

婦人沒好氣地點了點如葵的額頭,“女公子逃避也該到頭了,什麼琴藝女師,是剛剛出宮的宮長,你阿母請來專門教導你禮儀學識的夫子。”

宮長?是韋宮長!韋宮長的首次登門……也就說是我行及笄之禮的前一年!

阿姊!

殷如葵猛地抓住旁側傅母的手,語氣急迫的問道:“傅母,我阿姊,我阿姊……”

婦人一把將抓著自己的殷如葵拉起,“阿姊?如今叫你阿母來都無用了,更何況你那剛剛嫁入佘氏的阿姊?難不成你還期望著你新婚燕爾的阿姊現在趕回府裡給你解圍嘛!”

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如葵向內室走去,嘴裡還嘟嘟囔囔不停地數落著,“你阿姊真是白疼你了!這個小白眼狼!”

如葵隨著傅母將她拉進屋內洗漱裝扮,腦子裡梳理著現在的狀況。

不知是巫神顯靈還是其他的哪位仙家施法,總之是自己重新回到了及笄的前一年。

就是這年,阿姊滿心歡喜地嫁給了她心中認定的良人。

確實,那個時候任誰看這門婚事都挑不出來一絲毛病。

雲中殷氏的嫡長女和京兆佘氏長房公子,不管是從家世外貌品行才華哪一方麵看,雙方都相配極了。

何況二人又是青梅竹馬的情意,所有人都覺得阿姊嫁進去必定會和新婚夫婿白頭偕老恩愛百年,甚至這樣認定的人裡麵也包括殷如葵自己。

剛開始,事情確如眾人料想的一般,阿姊和佘家大公子夫妻恩愛,夫唱婦隨。

阿姊第一年便傳來有孕的喜訊,阿姊的君姑佘大夫人為了讓阿姊安心待產,甚至常常下帖相邀殷氏其他女娘,尤其是與阿姊相熟的姊妹們,過府陪伴。

待到懷孕後期,阿母甚至直接搬去了佘府小住,親自照料待產的阿姊。

如此精心嗬護下,終於無風無浪地到了生產日,眼見好事將近,誰也沒想到竟是在生產時出了紕漏!

阿姊是保住了性命,可自己那可憐的小外外卻沒能來到這世間見上一見,而且阿姊的身體本源大傷,落下了病根,此後的數年終日纏綿病榻,人也日漸消瘦,鮮少踏出府門。

即便是這樣的日子,阿姊也沒能堅持多久,最後在一個冬季尤為寒冷的年歲裡,本來就體弱的阿姊不知怎麼染上了風寒,高熱數日不退,終是沒能撐住,不日便撒手人寰了。

想到阿姊臨終前還溫柔安慰著流淚不已的自己的那些話,殷如葵低垂眼眸,收斂神色。

有時一無所知也是一種幸運。

至少對於阿姊來說,她是發自內心的覺得她很幸福。

就阿姊離世的那一刻,一直陪著阿姊的阿母當場吐血暈厥了。

不管是請了多麼高明的巫祝,做了多少場虔誠的禱告,卻依然沒能挽留住阿母的性命。

阿母離世不久,與阿母情深意篤的阿耶便也跟著去了。

而沉浸在喪親之痛疏於防備的自己被人設計謀害,被未婚夫退親後,披著重孝嫁入佘氏成了自己姊夫的填房。

這一切的一切,源頭就是阿姊的離世!

跟著傅母,走在春意盎然的遊廊裡,如葵心裡默默盤算著,既然源頭是阿姊,那為了避免整場悲劇的再次發生,自己確實該好好想想,在這還無孚所教授的醫治理念的雍朝,如何挽救自家阿姊。

沒錯,雍朝並無醫治理念,沒有醫道,也不識藥草。

人有三災六痛此為世間常理,但雍朝沒有醫者。

從世家豪強到平頭百姓,生了病都一個樣,都得去道宮請巫祝或者巫女。

請來之後,巫祝和巫女對著病人或做法或祈禱或點符,之後便聽天由命了。

可能皇室有些不同,聽孚說,在雍朝專門服務皇室的機構少府,還是有類似的太醫機構的,隻是裡麵官員吏使仍來源於道宮,比起治病救人,出身道宮的官吏們對做法點符方麵的熟練度更高,非常擅長通過禱告將病患的未來交給泥塑的巫神。

“從名義上來看的話,我做巫女也算是專業對口了……”孚總喜歡這麼念叨著她聽不懂的話。

孚就是上世如葵病了之後就去道宮請來的巫女。

隻不過自己的那位巫女好友似乎和其他的巫者都不太一樣。

她沒做法也沒祈禱,也沒讓如葵喝點過的符水,甚至在菽問孚要不要給自己喝符水時,孚看菽的眼神仿佛就像在看什麼洪水猛獸一般,還對菽說什麼你就這麼想讓你家女君早點去見巫神啊之類的話,氣得菽把凡是給孚上的茶都偷偷換成了白水,鬨了好長一陣子。

後來孚就常住在莊子裡為如葵治病了,時間一久,聽的看的多了,如葵對孚所說的病理,藥草越來越感興趣,感興趣後自然了解學習的內容就越來越深,範圍也越來越廣,以至於後來如葵提出的某些草藥療效上的問題,孚都回答不上來了。

孚經常看著如葵兩眼冒光:“如葵你是個藥學大才!你知不知道!你對草藥的療效和判彆有種凶獸般野蠻卻又準確的直覺!而且對用過草藥後病體的細微變化也能精準把控!你天生下來就是藥統的料子!你知不知道!”

如葵雖然不能完全聽懂孚的每一個詞但從孚激動的反應裡並不難知道自己在孚所說的藥學一道有著異於常人的天賦。

孚激動得看著自己挖掘的寶藏,恨不得將自己所知的一切瞬間灌輸給如葵。

在這個把剛剛發展起來的醫藥之道汙成歪門邪道的朝代裡,自己竟然遇到了聞所未聞藥學天才,她理解自己!這一刻,孚覺得自己在這晦暗無光的穿越人生中終於找到了它應有的意義和價值。

而孚不知道的是,她和她帶來的那些新鮮的聞所未聞的知識也猶如一道光,破開了如葵絕望陰霾的世界。

那時的孚幫了無生機的如葵推開了一扇全新的充滿希望的大門。

而現在,重生的如葵,正在推開另一扇一切慘痛還未發生充滿期翼的黃梨木門。

古樸堂廳的主位上坐著兩位不管是樣貌還是氣質都非常優越的婦人。

主座右手位,一位挽結著大椎墮馬髻,身著絳紅皂邊裾裙深衣的溫婉婦人正端著茶盞低頭喝著茶,她遠山黛眉,唇不點而朱,細看如葵的相貌倒是與之有八分相似。

而主座左手位坐著的這位,則是一位即使身穿如薑黃這般鮮亮的顏色都會讓人不自覺屏氣禁聲的婦人。婦人的相貌也是極為大氣的,入鬢的斜眉下麵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眼波流轉間便隱隱透出如劍鋒芒。

好凜冽的氣勢!

這位剛出宮便被自家搶回府的宮長大人倒是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啊。

如葵乖巧地站在大堂中央,一邊頂著如有實質的考量目光,一邊偷偷觀察著這位即將成為自己先生的宮長。

話說回來,上一世,宮長是因為什麼原因沒做成自己先生的呢?

韋宮長打量著堂下婷婷而立的女娘,白茅純束,有女如玉,即使嚴苛如自己也很難挑出堂下女子的瑕疵,如若是教導這般女娘,確實也是一種作為師長而偶得璞玉的大幸了,但是……

旁座的殷母,看著本來麵現喜色的韋宮長,片刻後又露出猶疑躊躇欲言又止的神態,便出言詢問道:“韋宮長可是有何不稱心意之處?小女頑劣,誠心請韋宮長入府教導,韋宮長如有任何需求,我殷氏必會竭儘全力。”

韋宮長聽聞,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解釋道:“不愧是雲中殷氏,女公子終溫且慧,令人見之喜愛,能收女公子為徒,也是為人師長的一大幸事了,不過……”

“不過如何?還請韋宮長但說無妨。”殷母溫柔勸說道。

“我無子嗣,但於宮中認得一幼女為義女,這次我出宮她便也隨我一同出來了,如若我在府中教養女公子,我那義女……”

“這有什麼,“殷母放下茶杯,對上韋宮長的雙眼鄭重承諾,”韋宮長的義女便如同韋宮長一般,都是我殷氏的座上貴客,府內上下自然要好生供養的。”

“並非懷疑殷氏誠意,隻是我那義女,有些異於常人,言語解釋有些麻煩,殷夫人看看便知。”韋宮長說完,轉頭吩咐隨侍,“將女公子喚進來吧。”

隨隨侍返回的是一個看著就粉雕玉琢宛如雪童子可愛憐人的小女娘。

小女娘看著年紀雖小,但從進門到行禮,規矩是一點沒錯,行過禮之後,也不怕人,目光清淩淩地看著主座上的殷夫人,隱隱透出來的孩童天性的好奇也被控製的恰到好處。

殷母看到這麼冰雪聰明的小女娘,自己噴湧而出的姨母心態早已壓抑不住,恨不得現在就衝下來對著香香軟軟的小女娘親親抱抱舉高高。

殷母捏起碟子裡的梅花雲片糕,對著堂下的小女娘誘惑著:“來,到姨母這來,叫姨母,這甜甜軟軟的雲片糕就給你吃啊~”

小女娘看向韋女官,韋女官衝她點點頭,小女娘便邁著自己的小短腿一步步走向殷夫人。

先衝殷夫人行過謝禮,再伸出雙手等著殷夫人將雲片糕遞給自己。

殷夫人笑著逗弄著小女娘,“叫聲殷姨母,姨母就將這雲片糕給你好不好?”

小女娘為難的拈著自己的袖口,渴望的望了眼雲片糕,然後對著殷母,“啊,啊~”

!小女娘不會說話!

這下連殷母也驚了,趕緊將雲片糕遞給小女娘,摟著她坐下,扭頭對韋宮長問道:“這小女娘不會說話?”

韋宮長深深歎了口氣,“原先是會說的,但有天,不知是怎的,就突然不會說話了。所以傳什麼閒話的都有,甚至說孩子是遭了巫神厭棄才不會說話的。孩子還這樣小,長期以往怎麼受得住,所以我便向皇後提了請辭後帶著孩子出宮來了。”

想起來了!上世韋宮長沒能做成殷氏供養的先生,是因為韋宮長的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