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初看見黛玉像稚鳥般投進賈敏懷中,不由搖頭。
他說怎麼黛玉乖巧的在院子裡看薛帆帶回京的物件兒呢,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眼見黛玉就要膩著複盤從出京後到今日早晨吃了什麼,上前幾步,“林夫人。”
“見過王爺。”賈敏抱著黛玉屈膝福身。
“外頭冷,進驛站再聊吧。”
賈敏道謝,抱著黛玉往裡走去。
進屋前回首看了看隻到她腰間,麵容稚嫩的允初指向某處向薛帆提出疑問。
再看看拉著她衣服,滿臉興奮的黛玉。
說不上是造化弄人,還是真的天賜良緣,好歹她的寶貝女兒離了她這麼久還能高高興興的,也長胖了些。
“娘,喝豆漿。”黛玉讓王嬤嬤去廚房端了豆漿,一是為她驅散寒氣,二是分享自己喜歡的食物。
太醫不許黛玉拿豆漿當水喝,她便一日喝半碗,糖是金貴之物,也不是次次都能讓村民吃上,但年紀尚小的,會在早晨得到一碗甜豆漿。
賈敏在驛站外就聞到了豆香,見到豆漿並未覺得意外,黛玉看她喝,也隻坐在一邊,乖巧的捧著臉看她。
黛玉身體不好,賈敏也不逞多讓,連著兩三日趕路,吃食無法金貴,甚至白日裡連口熱的都吃不上,她下馬車時都覺得手腳冰涼。
熱乎的食物下肚,確實讓她好受許多,至少手心是熱起來了。
“娘,帕子。”黛玉捧著帕子,為她擦去嘴角的濕潤水漬。
“黛玉懂事了。”賈敏說著,眼睛便濕濕的,若非有人在身旁,早就哭了出來,“跟娘說說一路上都怎麼過的。”
賈敏隨行的人不多,加上她也不過十人,到了驛站自有人相迎。
陸嬤嬤是跟在她身邊的老人,在她身體不適時是管理宅院的一把手,從進驛站到安排住下,都是由允初身邊的趙嬤嬤安排,所有丫鬟井井有條的或是灑掃或是縫手帕做荷包,見到她們皆會輕聲問好。
陸嬤嬤覺得自家夫人是多慮了,有這樣精明管理內宅的嬤嬤在,自家姑娘哪裡會被不長眼的丫鬟欺負。
再說,趙嬤嬤權勢大,還有張總管在,那可是皇上身邊伺候的,亦是皇上的耳目,怎可容忍有奴婢欺負到主子頭上,兩個主子過的不知道多舒坦。
陸嬤嬤將所見所聽都記在心裡,好日後勸解賈敏,讓她寬心,不要憂思過慮傷了身子。
賈敏進京前是生了一場重病的,險些沒熬過去,黛玉在與她說了會兒話後,便叫圍著兩姐弟打轉的太醫來診脈。
在太醫說賈敏身體禁不住冷後,便拉著她進房裡,換了更厚實的衣裳。
“娘,太醫說了不能凍著,著涼是要吃藥的,可苦了。”
賈敏有些無奈,這驛站放了不知道多少炭盆,哪裡就能冷了她。
可瞅著黛玉在箱籠裡辛苦翻找,又準備親手為她換衣服的模樣,隻好柔聲誇她,將衣服換上。
允初從院子外回來,便看見黛玉圍著賈敏轉,不是遞點心就是送茶水,還巴巴的捧著手帕擦嘴,若不是人小,怕是要抱著她走。
“平日可不見得你這麼殷勤。”允初喝著水緩緩搖頭,換來黛玉疑惑的歪頭。
隨即她便跑到他身邊,伸出小手握拳在他腿上捶,“允初站累了吧,薛大人都帶了什麼東西回京,你與我說一說呀。”
真是跟貓兒一樣,會哄人。
允初推開她的手,“得了,早晨就說好了午飯吃什麼,不可能改的。”
黛玉這幾日想吃新鮮的,廚娘也用帶的食材琢磨出一些,隻是她想一出是一出,到時間了還想吃彆的,賈敏來了她也想讓她嘗嘗自己覺得好吃的,允初怕廚娘真去折騰,先堵住她的話。
“林夫人一路舟車勞頓,吃的舒心就好。”允初怕她生氣,小聲解釋。
好吧。
一頓飯黛玉吃的有些鬨騰,給賈敏夾菜後又給允初夾,允初也夾回去。
王嬤嬤和趙嬤嬤一對視,都能從她們眼中看到無奈。
兩個小祖宗好些日子沒這麼好動了。
用了飯,黛玉困了,賈敏本是在隔壁住的,耐不住黛玉似哭非哭的看著她,隻好與她一起躺下。
黛玉嗅著清淡的藥香,趴在賈敏懷中,在暖和的被子裡扭動。
“不是困了,怎麼不睡?”賈敏輕拍她的後背,像以往一樣哄著她睡。
懷裡的小孩兒沒動了,沒一會兒就感覺胸前濕濕的,黛玉發出細碎的哭聲,單薄的身子也在抖動。
“怎麼還哭了呢,娘不是陪你睡了麼。”賈敏撫摸她細軟的秀發,又在她後背為她順氣,任由她將自己的寢衣當帕子用。
“你爹也想你,這次來給你帶了好多東西呢,有在揚州買的撥浪鼓,也有你爹給你紮的醜風箏……還帶了許多銀子。”
賈敏也不知道她何時才能回來,她與允初成親過於倉促,隻來得及將隨身的銀子給她,原本的嫁妝店鋪地契一概沒來得及準備。
這段時間她將京城的一些鋪子宅子都賣了,湊足了銀子送來。
黛玉過幾年就要掌家,京城的鋪子進項大,卻離得遠不合適,還是銀子更好使,就算要開鋪子,也能用銀子買。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
賈敏隻有她這一個寶貝女兒,從出生就當眼珠子一樣的疼,離了她這些日子不知道哭了多少次,隻是今日抱著她又哭不出了。
“莫哭了,不然眼睛腫起來可醜了。”
哄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哭聲,黛玉眼睛紅紅的看著她,“允初說我眼睛腫了也是最好看的人。”
賈敏忍不住笑了出來,真會哄人,“對對對,他說的對極了。”
“娘,你能教我怎麼掙銀子麼?”提起允初,她也想起不久前說過的話,“允初想修路建房子,我們的銀子不夠。”
要是他們年歲再大點兒,賈敏都會覺得心驚膽戰,今年一個六歲,一個四歲,就想修路建房子,真是膽子大。
“教。”賈敏應下了,哄著她睡下,才換了衣裳去找允初。
允初在練字,今早隻教了黛玉寫字,他還沒寫呢。
一臉的深沉,在賈敏帶著一個大箱子進屋時,消散殆儘。
那箱子看起來有些份量,兩個健碩的仆人抬起來也有些費力。
放下後賈敏沒開口,允初揮揮手讓屋子裡站著的都退出去。
“林夫人有話儘管說,這屋子裡沒旁人了。”
“王爺和黛玉出京突然,有些東西林家沒來得及準備,銀錢鋪子房契我已交給了王嬤嬤,這箱子裡隻是一些黛玉要學的書。”
賈敏是世家出身,自然知道女子讀書的重要性,也知道一路或許求學艱難,便備下了這一箱子。
“管理宅院是女子要學的,詩書也要讀。王爺出了京在各地停留時間便長一些,如海會適時舉薦一些品性才學皆優的學生或是同窗好友教導黛玉,還望王爺準許。”
允初點頭,林如海年紀輕輕便是探花,林家也是書香門第,有他舉薦夫子自然是好的。
“林大人有了人選,寫信告知我便是。”允初想到自己向皇兄要了太傅,“我已經給皇兄寫了信,隻是開蒙習字應當不用林大人費心的。”
二人對讀書這事,算是態度一致,之後也隻說了一些寒暄的話,賈敏便回了屋內。
看她離開的背影,允初有些想歎氣,黛玉不能到了晚上還和賈敏住一個屋子吧,那他怎麼辦。
允初被折騰了一段時間,還是習慣了同黛玉睡一起,不說旁的,總感覺多個人也暖和一些。
黛玉醒來後眼睛有些乾澀,用帕子敷了一會兒才覺得舒服些,換好衣服便活力十足的下樓去找賈敏。
掙銀子!
掙銀子是大事,黛玉拉上允初一起聽,隻是講的人換成了薛帆。
賈敏掌管林家產業內務倒也遊刃有餘,隻是終究不如薛帆涉足的領域多。
薛帆怕自己講的太深他們聽不懂,乾脆沒講如何買入賣出,以小博大,隻講了行商多年在各地的所見所聞,連果子的變異和風俗也一起說。
隻是京城周圍便有無數能引起黛玉興趣的東西,薛帆講果子,她就想知道那果子是結在樹上還是藤上,葉子是狹長還是肥厚,果子開花時又是什麼樣。
問題太多,薛帆有些也答不上來,隻能絞儘腦汁的回憶。
允初也是第一次見識到黛玉的好奇心有多強,不過一個時辰,誌氣滿滿的薛帆就被問得像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生無可戀。
“先吃口茶,歇一歇。”對薛帆表示了深切同情。
黛玉潤了喉,又被允初拖著在院子裡走了走,腦子更冷靜,問題也更多。
這次不過半個時辰,薛帆就麵色灰白的看著桌上的茶水,聲音顫抖著哀求,“臣失禮,需離開片刻。”
允初沉痛的點頭,揮揮手。
黛玉見他提起衣擺,如同被惡犬追逐一般跑開,帶起一陣風,背影也說不出的狼狽。
“薛大人真是敬業,居然到現在才說。”
允初覺得她是誤會了,也沒解釋,隻是希望皇兄多送幾個太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