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十分感趣這些事,來問我便是,何擾旁人。”
忽而,坐在廂裡處一直未出聲的人脩然開了口,解了林落窘迫。
林落聞聲看去,恰好被裴雲之如煙流轉的視線掃過。
他笑眼微彎,覆著溫潤的眸子濃淡相宜,讓林落顫了顫眼睫。
見裴雲之如是說,齊羽玉便知林落是不知裴雲之真實身份了。
那也不可能會是舊相好了。
想想也是,他原猜以是徐清淩知曉這少年是裴雲之的舊識才特意來接,可再一想,徐清淩若知此事,他焉能不知?
他果然猜錯了。
“失禮了失禮了,誒,我就隨口問問,才不好奇呢……”
心覺還好沒將胸中胡思亂想嘴快說出惹惱裴雲之,齊羽玉擺擺手,聲音越來越小地嘟囔著,旋即端杯飲茶,也不多說了。
這番危機便就這般過去,林落也垂下眼兀自思量起來。
感覺著心口有些急促的跳動,他想。
這庶子……
果真良善,沒同旁人說他自薦枕席投懷送抱一事。
畢竟龍陽之好一事雖是常見,但並不算得光彩。
*
穿過街巷出了東郡主城,很快,馬車四平八穩地停在了瑤川山莊門前。
率先下車的自是坐在最外側的林落,隨後是齊羽玉。
就在齊羽玉衣角翩出廂門,徐清淩正欲起身之時,忽聽身後裴雲之開口。
“你今日特意捎她,這是何意?”
聞聲頓了身形,徐清淩又跪坐回圓墊上,微微挑眉:“前幾日就見你對這林家女郎好奇,我還在疑為何,直至昨兒個布莊偶見這個女扮男裝的趣人兒……雖不知你與這林家女郎發生過什麼,但今日一見果然如我所料,這女郎是衝著你來的。”
自林落上馬車始,徐清淩可沒錯過他頻頻望向裴雲之的那些目光。
“無錯。”見徐清淩也看出林落圖謀不軌,裴雲之也不隱瞞。
見裴雲之頷首承認,徐清淩正等著他再說點什麼,卻又是一片默然。
微微無奈,徐清淩道:“我知你向來自有籌謀無需旁人指手畫腳,可如今此事我都猜出來了,你也不打算同我說點什麼嗎?”
裴雲之淡淡看他:“你既已然猜出,我又何須多言。”
是了,徐清淩雖是隻同裴雲之道出林落是向他而來,並未多說彆它。
但裴雲之知徐清淩並非草包,連林落意圖都能看出,又何看不出林落此舉,或是林家的謀劃呢?
“猜也隻是方猜出了分毫。”
徐清淩肘撐案幾,指點額穴,似有苦惱:
“我隻知前些日子那林家女郎沒來湘青堂聽學,恐是你使了什麼法子將其應付過去了,可如今他重整旗鼓又來因你赴宴……這林家,是想作甚呢?”
女扮男裝勾引小叔子……雖是能猜出林家是不懷好意,但徐清淩仍覺此事奇哉怪哉。
這錯漏百出的扮相,難道林家毫無覺察嗎?
徐清淩的困惑顯然也是裴雲之的疑竇,但他對此似乎並不感趣,隻漠然瞧著徐清淩。
那眸子冷得很,讓特意把林落弄到他身前的徐清淩忍不住撇開視線起身。
掀簾下車前,他才訕訕丟下一句對裴雲之問他此舉何意的解釋:“我並非有意相助林家謀劃,今日捎上那林家小娘子隻是為將其放置你眼下,好瞧瞧這女郎要做些什麼,總比在林家的地盤裡冷不丁造人暗算的好。”
世上醃臢手段不少,太守私莊又是林家盤踞之地,自當是把局麵掌握在他們手中才好。
若此來東郡的是真的裴二郎,或許林家會得逞。
但裴雲之……
自是遊刃有餘。
瞧瞧這林家到底想乾些什麼吧。
*
侍從引路自大門來到山莊中的後院園林,林落便見一片茂鬱竹林間已是三兩聚了不少人。
各處四散擺著案幾供人小歇對飲,而不見太守等達官貴人。
說是什麼才俊隻需在竹林自便,太守等人屋內作宴,不擾年輕人的雅興。
如此自在,林落也不免放鬆幾分。
隨著徐清淩幾人自竹間遊廊穿過,來至一處廊亭內的案幾前落了座,林落捫著私心坐在裴雲之身邊,與齊羽玉和徐清淩對坐。
隻是方待倒茶的侍從離開,看見亭廊不遠處空地上的侍從們在擺弄著什麼,齊羽玉又站起來,拉起徐清淩。
“清淩,快隨我去瞧瞧那邊在作甚。”
對齊羽玉這般舉動早已司空見慣,徐清淩隨即起身跟去。
眼前二人就這般走了,此時小亭中隻剩下裴雲之和林落。
竹葉清幽,隨風簌簌作響,雜著遠處人聲。
鬨中靜處唯有此亭,雖說林落今日本就是為裴雲之而來,但此刻一時間他也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麼。
尤其是上回見過後他忽倉促逃離,連句話都沒留下。
該是要解釋一下的吧。
林落正思量著該如何開口,垂著的眼卻無意瞥見身側交疊的衣擺。
這竹墊挨得委實有點子近,青白色與裴雲之勾金線的玄袍錯落,似紮眼不相融,又似互補協調。
如此近的距離,林落仿佛能聞到裴雲之身上的清淡茶香。
清冽如其人。
有些亂了思緒,林落不自覺地微微偏頭向身邊人看去,隻見亭外韶光落在裴雲之那張起伏有致的臉上,投下眼睫一片,陰影沒入他一如既往沉寂看不出神緒的眸中。
適時,裴雲之抬袖飲茶。
衣袖掩去他半邊麵容,待落杯,他才像忽覺有目光傾注一般,向林落看來。
“可要用茶?”
裴雲之淺笑發問。
薄唇沾染上了水色幾分潤光,落目在那唇瓣細看之下,林落才發覺裴雲之唇下有一顆細淡的淺朱色小痣。
很小很淺,卻又分外惑人。
目光幾分怔忪,旋即在林落還未回神應答之時,便見裴雲之已然轉首垂眸。
他抬手親自斟了一盞茶遞來。
茶香逸淡,是林落從未飲過的好茶。
這回林落已經定了心神,他忙伸手去接,卻不防再次撞入轉首看來的眸中。
隻見裴雲之眉眼微彎:“今日寧公子前來,可也是為自薦枕席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