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劍雨樓 七一一便利店 4196 字 5個月前

劍氣漫進江隴的眼,他仍保持著直立的姿勢,雙手緊貼烏衣身側,一動不動。

刺入不過須臾之間,榮微連忙翻轉腕骨,劍鋒卻是因得慣力,輕輕掠過江隴的雙目之間。

他輕眨了一下眼睫。

“躲!”榮微輕嗬一聲,收鋒往後退了幾步,便又再度提劍而來。

她額前的發絲因為發髻鬆動掉了幾綹,隨著飄逸空靈的步法輕輕顫動,襯得人愈發眸光明亮,眉骨如畫。

蘊光而來的這一回,江隴終於有了反應。

他足尖往地麵輕輕一點,旋即借著腿力,弓腰繞過榮微的這一劍,轉至她左側身後,又如鬼魅一般,在第三劍撞來的頃刻之間,再度回到她麵前——

速度快剩殘影,榮微刺了空。

可麵前的江隴看起來卻像是一步未移,氣息更是分毫未亂。

榮微勾起唇角,眼中有讚許流出,“你這春山行霧的輕功倒是精進了不少,已經比我的掃勁尋梅還要快上幾分了。”

話雖如此,她第四劍擊來的時候,這劍又更快了半分。

不像是尋梅,倒更像是漱冰濯雪、排山而來,周身氣息已不似方才那般溫和。

又是輕然一聲,榮微手中的劍遊走,聲音也跟著鑽進江隴心間:“到底是小了我這麼些歲數,功力還是差了點。”

江隴心中一驚,尚不及完全反應,步伐稍顯淩亂地動了動。

奈何榮微劍勢起,劍招隨之而落,不曾出鞘的劍首已經橫向他的胸前。

江隴下意識翻身擋過,這一回卻是晚了片刻,他連忙彎腰側身,仍被榮微收了的劍柄輕輕拍打了一下腰腹。

“啪嗒”。

輕輕一聲。

一枝雪白的梨花從江隴懷中掉落,花瓣散落在腳邊,他的表情跟著凝固,隨即像犯了錯的小孩似的垂首頓眸,視線不自覺落在那融白之上。

榮微卻置若罔聞。

她細白指尖搭在軍劍附耳之上,掀了眼去看麵前的人,半晌再度抬起了劍,道:“接著!”

她把這把沉重的劍丟給江隴,嘟囔了聲:“軍劍可真不適合江湖招式……”

江隴忙雙手張開接住,穩穩當當將劍抱進懷間,也不再去看那株梨花,又聽榮微道:“這掃勁尋梅,當需劍法分力,分寸清明,內力倒轉,再輔以劍招,如此,可是學會了?”

這是榮微第一次教他劍法。

“會了。”

江隴心中軋過惶然,深吸一口氣,用力握住劍首。

榮微舒了口氣,“那便練著吧,說不準到時荔枝宴上,還真得舞刀弄劍的。”

她勾起指尖,將散落的發絲彆到耳後,紗衣輕輕踩過江隴那枝落於地的梨花,拂走細小的花屑。

江隴的呼吸明顯凝滯了一下。

雛鳥聲細碎,榮微走到窗牖邊,推窗憑欄而望。

臨水而下兩岸青山疊掩,水霧飄渺,竹蒿劃開麵前的梨花雨,竟是要比那白碧桃更素雅淡然幾分。

身後傳來江隴揮劍的聲響,天色漸漸西沉,有人家點了燈籠,慢慢連成沿岸一排整齊的燈流。

榮微抬手,隨著春風而過,她抖落一樹的梨花,張開掌心,握住了那細嫩潔白的花蕊。

直到夜漸深,阿淺敲了門進來,見著一動一靜二人,忙問:“樓主,已是亥時,可要阿淺服侍入睡?”

榮微手裡攥著已經枯糜的花,聞言轉回身,江隴方收了劍,氣息未能完全喘勻,在靜謐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楚。

下一刻,一雙柔軟的手,驀地捂住了他的嘴。

江隴聞見溫熱掌心裡有淡淡的梨花香味,他一時有些頭暈目眩,低了頭去看柔荑的主人,卻瞧見榮微忽然皺緊了眉,低低“噓”了一聲。

江隴連忙屏息,唇不自覺擦拭過榮微的手心。

像是一吻,□□微卻是毫不在意地又捂緊了他微亂的氣息。

阿淺張了張嘴,看著麵前距離拉得極近的樓主和影衛,倏地移開眼,咽下了未出口的話。

良久,榮微才鬆開江隴,壓低了聲音,同他們二人道:“廊道外方才有人在窺伺。”

*

腳步聲很輕,一下又一下,拍打在均勻的呼吸上。

一盞被熄滅的火燭,蕊芯冒著縷輕飄飄的白煙,緩緩向房梁散去。

刀光森怖,融在春日清薄的月色之中,愈顯寒芒。

握刀之人雙目圓睜,在看向床上酣睡的人時,他眼中猩紅一片,狠戾陰鷙儘數脫出,帶著輕蔑與難以壓抑的憤懣。

他抬手,翻腕,刀落,正中心脈。

鮮血頃刻噴射而出,被晦暗天光掩蓋,斑斑點點落於簾幔之上。腐爛氣息融進熏香之中,一隻飛蚊困頓於地。

他冷笑一聲,刀利落抽出,還在寸寸滴血,有人聲自樓下廳堂傳來,他隨即翻身而出,推開一扇並未合攏的窗,極其輕巧地翻了進去。

這是客棧中最好的一間廂房。

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刀客隻得貼著牆壁,緩緩往那紫檀架子床挪步。

可架子床的方位卻是不巧背對著夜色,手中刀尖血珠“啪嗒”一聲,清晰墜落於地,他嚇得手一抖,腳步卻加快地朝那床而去,猛地掀開了蓋著的被褥。

抬手落刀的瞬間,他閉上了眼,想起白日酒樓上被眾人談論的俏麗女娘。

可惜了——

狠刀紮落,卻隻紮到了柔軟的床褥,他猛地睜開眼。

床上竟然空無一人!

便在這時,廂房的門被一陣劇烈的拍打聲震醒:“有人嗎?有人嗎!”

刀客驚慌失措,提了刀往外跑,他身量矮小,身法卻是極為妙絕,一轉身遂落於房梁之上,沿著那不足一人腳寬的梁頂,如履平地,頃刻便翻到窗沿處。

脖頸卻驀地一涼。

麵前是一雙冷如冰的眼,無聲而陰沉,透著肅寒。

他顫顫巍巍低頭,麵罩之下,他全身最為薄弱的脖骨處,橫著一柄木銅劍,同樣殺意生生。

刀客瞬間腳底生寒,手中刀“鐺”的一聲,墜落於地。

與此同時,廂房內燭燈起,門被人從外麵撞開,幾目相對,刀客哆嗦著,麵罩脫落,露出張俊白卻蒼如鬼煞的臉容。

常舒明還沒來及看清房中情況,劍眉率先一凜,洪亮一聲:“你們房裡有刺客——”

身後突然撞上來一個腦袋,“咚”一聲撞得他背骨生疼。

是喝得醉醺醺的林拓。

林拓隻聽得那“刺客”二字,瞬間醒神,從衣衫淩亂的腰間抽出佩劍,指向光亮之處,“在哪?刺客在哪?看招!”

常舒明連忙擋住他,尷尬地輕咳一聲,道:“差點忘了,此處住的兄台武力可是不差。”

榮微披著單薄外衣,麵有懼色,看著麵前幾個男人,她下意識摟緊了衫衣,看向江隴,顫顫巍巍道:“夫君。”

江隴眼底寒意褪去,聲音輕柔安撫她:“嗯,我在,彆怕。”

說著他收去橫在刀客脖子上的劍,二指點了他的穴位,正欲開口,廊道內傳來一聲淒厲的喊叫聲:“血!殺人了!殺人了!”

常舒明眉峰瞬間一擰,拉著林拓往外跑去。

點著燈燭的廊道外,風輕輕晃動紅籠,明明滅滅之間,聽見喊叫聲,四周的房門接二連三打開,探出十幾張睡眼惺忪的麵孔。

“我這睡得正香呢,喊什麼?”有人不耐嚷道。

榮微跨過門階,抱手輕靠在簷柱上,冷靜地看去。

隻見對麵敞開的臥門內,一個仆從驚坐於地,雙臂撐著連連退後,沾血的雙手在木地板上劃出兩道深紅色的血痕。

他染著驚怖的雙眼望向身後十幾雙眼睛,抖著抬頭,指了指幽深昏暗的屋內,“家、家主……”

已有濃烈的血腥味在樓廊內飄散。

常舒明心道不妙,撇下醉醺醺的林拓,焦急踏入屋內。

睡得正懵的餘下店客終於醒過神來。

這些人多為武林中人,早已熟悉這見血場景,連忙跟在常舒明身後,走進去探查情況。

江隴來到榮微身後,輕聲同她道:“還有一間屋子是緊閉著的。”

“那、那是個沒有門派的江湖遊俠。”阿淺戰戰兢兢地在一旁道,“孤身一人,怕是——”

江隴看向刀客,語氣直白:“你殺了他們?”

刀客閉著眼,麵色已恢複如常,聞言不語。

不多時,滿臉怒意的常舒明走在前頭第一個出來,看到江隴身旁被釘在原處的刀客,他腳步一頓,沾了點醉意的眸中滿是不解。

下一刻,他黑衣似濃霧般湧動,手中銀劍便如飛龍般隨著他極快的步伐向前,擲向動彈不得的刀客。

榮微還借在門柱上,立身未動,看向江隴的眼眸卻是輕輕眨了眨。

江隴瞬間意會,抬臂一擋,“常公子。”

常舒明劍意被擋下,心中的怒意卻分毫未減,直視著江隴,“你們非我江湖中人,不知此人是誰,但這等凶狠之輩,既落入我們手上,定不可輕饒!”

“何況他剛剛殺了兩人!”

常舒明背後傳來一道熟稔的聲音,正是白天酒樓裡與他們攀談的蕭若雲。

他一身正氣,看著被抬出來的血淋淋兩具屍身,目光沉沉,“鬼燈一線桃花麵。鬼質枯,你這人功夫不佳,卻擅長做此等鼠輩鑽洞之事,簡直是下三濫!”

此話一出,圍觀的眾人倒吸聲連連。

鬼質枯在江湖中早已惡名昭著,常以鬼之名,行魍魎之事,為禍武林多年。

然而今夜客棧內高手如雲,卻還是在鬼質枯刀下死了一江湖客、一商賈。

思及此,蕭若雲視線刺向鬼質枯,質問道:“你究竟用了何種下作手段,才殺得那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