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星潭擺好滿桌水晶手串，往釣魚凳上一癱，就等小助理思思將水晶逐一拍照，製成鏈接。

沈思思，她學妹，攝影專業的，專業事交給專業人來做。她拍得太醜，買家看一眼就沒有買的欲望。

快到晚上九點，她也要收拾一番準備開播。楊星潭對著鏡子練習職業假笑，笑了又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這年頭生意太難做，她跟思思兩個人的草台班子遲早完蛋。

要不，再賣一段時間就找個班上？

楊星潭拍拍臉，讓自己清醒過來。她可是打不敗的小強，怎能輕言放棄。

找了半天感覺，楊星潭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坐得筆直端正，進入今晚的直播工作。

“哈嘍大家好，我是你們的白菜姐！”

屏幕裡緩緩飄過一行彈幕：“主播好。”

楊星潭知是思思，她們網店如此蕭條，每每開播，每每冷清，壓根沒有幾個人看。還是思思換著號給直播間刷彈幕點讚，才勉強吸引幾個路人。

楊星潭深吸一口氣，擠出甜美的笑容：“歡迎大家來到白菜姐的直播間，感興趣的小夥伴可以關注一下我們‘白菜水晶團’！”

“小夥伴們都知道水晶是天然礦石，天生地養，具有一定的磁場，可以給我們帶來諸多好處。”

楊星潭舉起串白水晶手鏈，聲音高亢，說得煞有其事，“白菜姐先給大家介紹白水晶！”

“好耶，支持白菜姐！”思思忙用小號發彈幕，“我關注白菜姐很久了，一直在白菜姐家買東西。太巧了，我最近正好喜歡白水晶。”

“感謝雞公煲寶寶對白菜姐的關注和支持，雞公煲寶寶是老粉，白菜姐早就眼熟了喲。”

楊星潭左一口寶寶，右一口寶寶，喊得沈思思在屏幕外控製不住自己肩膀的抖動幅度。

想笑，又怕學姐看到她笑，進而破功，貼心的思思隻好向楊星潭比個大拇指，強行憋住自己的笑意。

學姐好拚，學姐最棒，學姐未來可期！

楊星潭讓鏡頭對焦，照清手串細節，繼續介紹：“白水晶具有提升工作效率、提高記憶力、減少電磁波輻射等功效，對工作黨和學生黨都很友好！白菜姐今天搞特價，這條手串不要999，不要99，大家猜猜多少！誒，對咯，就是9.9！”

“9.9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寶寶們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呀！”

楊星潭邊用卡尺測量直徑，邊高呼：“8mm的白水晶，上鏈接！”

沈思思應聲：“鏈接已上！在1號鏈接，大家不要拍錯了。”

ID【愛吃雞公煲】：“白菜姐賣這麼便宜，還包郵，到底賺啥錢啊。”

劇本一，苦情戲。

楊星潭佯裝抹淚，“唉，到年末了，白菜姐也想衝波銷量好回家過年。白菜姐也不容易，上有臥病在床的老母，下有讀高中的弟弟，家裡還欠了一屁股債。也是走投無路了，白菜姐家在水晶之鄉東海縣，也就靠賣水晶勉強糊口，維持全家生計。白菜姐向來以質量取勝，賣得便宜，隻盼回頭客常來。”

一番演說聲淚俱下，沈思思都有幾分入戲，不禁想給學姐遞紙巾。

一番訴苦情真意切，直播間吸來的路人亦停下手指，靜靜觀看美麗且堅強的主播落淚。

臥病的媽，好賭的爸，上學的弟，破碎的家，柔弱的她。

觀眾們不禁腦補白菜姐的悲慘人生，更有不差錢的金主不僅拍下數條手串，還給白菜姐打賞禮物，在彈幕鼓勵主播好好生活。

直播間人數逐漸攀升，熱度越來越高。

楊星潭就如戲台後頭的鑼鼓——沒見過大場麵。

這破天的富貴！

楊星潭麵上一副泫然欲泣之態，心中早已樂開了花。悔矣，悔矣，營銷時代，她們早該如此，也不至於讓網店蕭條這般久。

戲演得差不多，氣氛也烘托至此，楊星潭見好就收，帶著哭腔繼續賣貨。

先前看戲的金主支持一陣也便滑走，去往下一個直播間。銷量儼然沒有剛才好，沈思思有些沉不住氣。在直播間刷“支持白菜姐”，自顧自下單了30條。

啊這，楊星潭愣了愣，衝思思使了個眼色，沈思思並未會意，仍沉浸在白菜姐的“悲慘故事”中。

楊星潭忍無可忍，思思平時挺機靈一丫頭，今晚怎麼忽然不開竅了。於是對屏幕歉聲道：“寶寶們稍等，白菜姐有點事，馬上回來。”

楊星潭一離開屏幕，忙小小聲道：“思思，我們促銷款白水晶不多，隻有100條，你怎麼自己刷了30條？”她若不稍加提點，思思怕是還要繼續下單。

沈思思僵住：“姐，我們不是一直自己刷量嗎？”

嗚嗚嗚，聽著好悲慘，比白菜姐的人生還悲慘。

楊星潭痛心疾首、苦口婆心道：“有人買，我們就不用自己刷量了嘛。難得今天流量好，我們要抓住這個機會！”

沈思思似懂非懂，鄭重點頭：“好的姐，謹遵教誨！”

楊星潭重回直播間，擠出職業微笑：“寶寶們，白菜姐回來啦，寶寶們等待辛苦！我們繼續介紹水晶。”

待她重回直播間，剩下的手串已被不同買家買走，今晚的銷量頂頂不錯。

楊星潭不禁感慨，賣慘果真有用，現在熱度有了，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她正要推銷下一個產品，彈幕飄過一行字——主播補貨嗎？

賣了這麼久的水晶，她還從未補過貨，楊星潭實在感動，含淚拒絕彈幕的請求：“白水晶太緊俏了，沒關係，白菜姐這還有其它水晶，白水晶很好，紫水晶同樣也很好。”

不是她想搞饑餓營銷，是做鏈接太過費時，還是走下一趴為好。

她提出裝有紫水晶的塑料袋，取出一條成色較為不錯的，懟在鏡頭前：“紫水晶具有開發智力的作用，有利於我們思考，提高我們的注意力、專注力，學生黨寶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帶上紫水晶，下一個考上985、211的就是你！”

ID【早睡早起】：“還有什麼功效？”

楊星潭一看ID，對症下藥：“紫水晶還可以增強睡眠的質量，保準寶寶睡個好覺！白菜姐自己就有佩戴。”

她將胸前的紫水晶吊墜取下，對焦，展給觀眾瞧，“自從佩戴了紫水晶，白菜姐頭腦也清醒了，工作也順心了，連覺都睡香甜了。”

ID【早睡早起】：“真有這麼神奇？”

楊星潭來了勁：“大自然的力量，就是這麼神奇！”

ID【早睡早起】下單一條。

楊星潭暗自發笑，今晚又賺一單。

水晶隻是普通的石頭，哪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功效，所謂的功效全是商家用來推銷的噱頭。

一塊普通的石頭，頂多有觀賞功效。

一塊普通的石頭，最多能給人心理安慰。

楊星潭出生在東海縣，傳聞中的水晶之鄉，她自幼同水晶打交道，聽過太多小商小販的推銷說辭，自然不信水晶的功效之說。但這不妨礙她將傳說中的功效說與買家聽。

今天晚上生意不錯，楊星潭熱情高漲，將水晶誇得天花亂墜，轉眼直播已近尾聲，忽然來了個用戶，ID名——東海龍太子

謔，這名字霸氣。

ID【東海龍太子】：“我怎麼從未聽過這些功效？”

白菜水晶團這個號開播已久，倒從未有人質疑過水晶的功效，也不知是不是她們太糊。

楊星潭來了精神，拿出自己作為水晶主播的專業性：“龍太子寶寶今天了解這些功效也不算晚哦，水晶是大自然饋贈給我們的禮物，自然蘊藏無儘的能量。”

ID【東海龍太子】：“我家水晶遍地都是，我怎麼從沒感到過神秘力量？”

謔，來砸場子的？

楊星潭感動落淚，她這是要火的節奏，現在都有人來找茬了。

“龍太子寶寶，是這樣啊，或許您家的水晶沒有淨化消磁，不能很好發揮它們的神秘力量。我們家還賣消磁石，您買些回家，有助於發揮水晶的能量。”

她為水晶功效正名的同時還做了波推銷，她可真是商業小天才。

ID【東海龍太子】：“上個鏈接？”

“好嘞！”楊星潭立馬招呼沈思思掛上店裡常賣的消磁石，“對了，這位龍太子寶寶，您家的水晶要是沒什麼功效，不妨試試我家的。我家都是天然水晶，集天地之精華，物美價廉，買回去包您滿意。”

ID【東海龍太子】：“你確定？”

“我確定！”楊星潭點點頭，功效這麼唯心的事，信則有不信則無。在心理作用的加持下，希望龍太子能感受到水晶的能量。

這套說辭或許有點涉嫌虛假銷售......楊星潭不禁多看了幾眼手機屏幕，還好直播間背景有這行字——純粹娛樂，無不良引導。

疊了甲，有免死金牌，日後龍太子來找她，也有理由可以搪塞。

賺錢嘛，不使出些吸引人的手段，怎麼吸引人，怎麼打敗同行？

楊星潭自我心理建設做得極好，同龍太子說完這番話又笑眯眯地繼續賣貨。

下一瞬，屏幕外的沈思思忍不住發出一陣驚呼。

——“售罄了！”

楊星潭聽她這麼說，頓時瞳孔地震，對著手機反複查看後台信息，竟然真的售罄了，買家不是旁人，正是直播間的【東海龍太子】。

莫大的驚喜猝不及防砸在腦袋上，楊星潭咧著嘴，笑得就快哭出來。龍太子啊龍太子，他哪裡是來找茬的，分明就是菩薩派來拯救她於水火的大恩人！她恨不得原地給龍太子磕頭，從此他就是她的祖宗。

【東海龍太子】買空了店裡所有水晶，一句話也沒說，低調退出了直播間。

楊星潭感激涕零，這邊也結束今天的直播工作，匆匆下播，拉著沈思思的手轉圈圈：“思思呀，我們發財啦！”

“是啊，姐，我們要發財了。”沈思思就是有些後悔，要是她手沒那麼快，那30條白水晶今天也可以賣出去。

不過嘛，今天成交了那麼大一筆訂單，好長一段時間她們都不用愁房租水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