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回緩緩開口，她盯著譚霖則未曾全部轉過來的眼睛，深邃平淡，想要從中探一探虛實。

“為什麼問這個？”譚霖則並未轉身。

“大約是好奇吧！”沈回重新低下頭，圍巾蹭在脖子上，弄暖了鼻尖，她還不至於指望譚霖則會向她說實話，每一個從塔爾斯軍校出來的人，都有足夠強大的內心。

半晌，不見譚霖則言語。

“上校，”沈回主動開口，再這樣僵持下去就要超過十分鐘，譚霖則既然不願開口，就說明她的猜測有九成的可能是對的，這些已經足夠，她對彆人的隱私沒有興趣，重新拉上圍巾，想要將自己包裹住，“你人我已經見了，該問的話也問了，而我也該走了。”

沉默的譚霖則在聽到這句話後終於開口，似是帶著疑惑：“沈回，你和門口那個人認識嗎？”

果然什麼都看到了，不是憂慮，不是關心，隻是很平靜的一句話，仿佛隻是在了解情況。

此時，通過博物館內攝像頭和許知的直播係統早已傳遍許多地方。

“剛認識的，他很有意思。”這是她內心真摯的評價，與她生平所見到的人都不一樣。

博物館無風，展廳比外麵要冷上一兩度，譚霖則吐出一口渾濁的氣：“沈組長，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個世界的不安全，也應該知道你的生命何其重要，您不能對這裡任何人抱有任何希望……”

“同樣，也包括我。”

他緩緩轉身，沈回隻覺得渾身犯冷，頗有幾分要倒下去的姿態，儘管她如譚霖則所說。

希望，那是離她多麼遙遠的東西。

“上校，你多慮了。”她輕笑一聲。

“我隻是善意的提醒，”說完，譚霖則話鋒一轉，“你想問我的東西，在我事情沒有辦完之前，我暫時無法告知。”

話音一落，沈回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而譚霖則也確實不是單純來保護她的，不過，她並不想知道，那是決策者該做的事，她隻是一個研究員，她的職責是完成自己的實驗。

“感謝您的告知，我告辭了。”她轉身離開展廳。

譚霖則有自己的使命，她選擇尊重。

出去時，她抬了抬帽簷，將圍巾拉到頜骨下麵，即便是一兩度的氣溫轉變，對她一個臉色慘白的人也有很明顯的變化。

而青春洋溢的許知正對著直播用的藍色屏幕笑得好像開了一朵花。

一瞬間想到她的實驗室，那裡冰涼沒有溫度，沒有人會笑，所有人都在馬不停蹄，試圖做那個結束人類末世的“救世主”。

可“救世主”哪有那麼容易出現。

“我也沒見過‘阿蘭海的秘密’，如果我能找到的話，一定給大家看。”

許知坐在長椅上，兩條腿隨意放著，眼睛亮亮的，睫毛長長的，主要是那嘴，可以做到滔滔不絕。

在看到她出來時，微微緊張從椅子上起來，兩手垂在胯旁，身姿挺拔倒是不輸給譚霖則，正常情況下這個年紀的男生應該是如這般肆意張揚。

“你出來了？”許知問。

“嗯。”沈回點了下頭，向著長椅走去，“‘阿蘭海的秘密’暫時是找不到了，你觀看者的願望恐怕是要落空。”

“沒事，”許知摸了下他的後腦，“我本來也沒指望自己能順利通關，我就隻會個計算機，也不會彆的。”

沈回眉頭一動，忍不住苦口婆心一回：“你知道被淘汰後會被送到什麼地方嗎？”

畢竟還要靠許知的直播幣撐過四十九天，等她攢夠錢，估計腰已經斷了，屆時亡羊補牢，為時晚矣。

許知搖頭。

“總之不是什麼好去處，你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怎麼說也要先奮鬥上幾年，不然大好的青春全部浪費了，等你順利通關，你就能拿到人類基因的頂尖席位，為人類的未來做出貢獻，你總不想自己的技能就此荒廢。”沈回試圖給許知畫個餅，這是她從小學到大的技能。

然而，第一次畫餅就失敗了。

“可是我本來也不想做什麼人類基因頂尖，我自己什麼水平我還是知道的，畢業沒一個導師要我，說明我不適合吃這碗飯，我隻要不給全球聯合理事會添亂就好。”

“……”

全球聯合理事會的洗腦功夫是遠遠不夠到位啊！

“你也是，不要總想著通關，多累啊！”

“……”

合著好像她有多想過去似的，那是她想嗎？過不去會死人呐！

“我說的對吧！”

沈回看著完全傻不愣登的許知，一時無言，於是解釋道：“如果這是三十多年前，地球上的樹枝繁葉茂，我完全同意你的理念，可在這裡，麵對我們的隻有三種結局，淘汰、死亡和活著。”

許知聽得一愣一愣，他眨著眼睛開口：“那淘汰不就好了，總比死在這裡強。”

“……”

一旁的藍色屏幕此時消息刷得巨快，沈回一眼掃過去，差點沒跟上。

【為什麼我會覺得兩個人都說得很有道理。】

【因為兩個人說得的確都很有道理。】

【廢話文學是吧！家人們聽我的，冷淡禦姐和熱情奶狗，一個強勢智商高，一個蠢笨學渣渣。】

【對姐來說是渣，但對於我來說不是，因為我連東亞第十六大學都考不上，蒼天，誰來拯救我。】

【哎呀！明明就是姐姐想勸弟弟多奮鬥，畢竟人類的生存目前還很困難，再說，奮鬥不好嘛！】

【謝邀，我隻想擺爛。】

【不是不想奮鬥，是奮鬥已經失去了意義，全球聯合理事會研究了那麼多年都沒有進展，難道靠我們這些普通人就能讓地球恢複如初，讓人類基因得到改善嗎？】

沈回沒有心思搭理觀看者的態度，她看著許知，試圖勸說其和她一起順利通關，他倆一個出錢一個出力。

多好！

“如果淘汰是一個好的選擇，我就不會在這裡跟你浪費唇舌了。”

說實話，她是有些氣憤的，但又不能不考慮許知的想法，對數億人類而言，一個人的想法是微不足道的，這個世界也不可能靠少數人得到改變。

人類信任全球聯合理事會，將所有的心血押在上麵，一日得不到結果，一日不會出現新的契機。

“我……我……”許知支支吾吾半晌，“那好吧！”

最後擰不過她的眼神，從這一刻開始，他們暫時就是一條船上的了。

“‘阿蘭海的秘密’短時間內找不到，我們先回直播者空間，我想我需要一個午覺。”

她晚上隻睡了四個小時，要是以前肯定不在話下，但自從爆炸受傷以後，身體大不如前。

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溫暖的大床。

“那我們不找了？”許知又摸不著頭腦，對事態的轉變有些跟不上。

“不是不找了，是現在找不到，我們今天養精蓄銳，明天或者後天才是重頭戲。”沈回難得耐心解釋。

其實想想有許知在身邊，也省去很多力氣。

除此以外，不得不說，各地的觀看者很有想法，比她這個當事人的想法還要多，並且想象力豐富令人咂舌。

【姐姐的意思是，她困了，來，跟我念，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剛剛洗腦成功，下一秒就要回去歇著，6啊！】

【漲知識了，重頭戲來臨之前需要養精蓄銳。】

【不，兄弟，你還不衝，這麼大一美人在你麵前你看不見啊！】

【樓上淡定，他可能真的看不見。】

【他看沒看見不重要，反正我看見了，啊啊啊啊，美女衝衝衝！】

【這是“死亡一號線”的直播唉！可能出去的時候一個都活下去，我朋友看的那個直播者都已經被人殺了，就是這條線，你們的關注點還真是與眾不同。】

【樓上煩不煩，門口在打架鬨事，好不容易躲在家裡開心了幾分鐘。】

那個被殺的人大概就是死在譚霖則槍下的男士。

對於塔爾斯軍校而言，也算是死有餘辜。

沈回和許知到達直播者空間時，屏幕上的消息還是沒停過，甚至觀看人數又上了一個台階，而這一點，沈回始終沒想通。

對於此刻的她而言，上眼皮和下眼皮再打下去，她就直接席地而睡。

用和許知共享的直播幣買了一個房間，這自助購買機的發明者心心念念隻想賺錢，機器隻設在外麵，裡麵沒有，如果想要省時間省力氣，就隻能一次性購買。

前前後後花了兩百多直播幣才刷著身份電子卡進到裡麵，並且她看到一旁的許知低著頭不停在點點點。

還沒見過這種購物狂魔。

進去時，是一個寬闊的長廊，兩邊排滿了各種房間。沈回按照身份電子卡提示的房間號找到位置，貼心的情侶小助手特意安排了挨著的兩間房，不僅裡麵是相通的，就連陳設都是同樣一個風格，大把的玫瑰花擺滿房間，她想知道這是每個房間都有的標配，還是這是情侶小助手聯合自助購買機在作怪。

一轉頭，就看到許知皺著眉頭，在那個通道的玻璃門上與她遙遙相望。

“沈回……你房間也有玫瑰花嗎？我房間全是。”

“……”聽到許知的話語，沈回看著自己身後顯眼到不能再顯眼的玫瑰花，“是的。”

玻璃門的隔音效果為零，大概隻是個裝飾品，但偏偏她摸了材質，除非來個大炮，否則還真轟不開。

“奇怪！我明明買的是普通大床房。”

“……”情侶小助手和自助購買機當真是貼心至極，連操心全人類命運的全球聯合理事會都得甘拜下風、自愧不如。

沈回嘗試勾起自己的嘴角：“算了，花也挺好看的。”

“那好吧！”以許知所展現出來的性格也隻會如此處理問題。

正當她開口準備去睡時：“許知，我……”

房間內突然響起鈴聲，在寂靜的空間內顯得格外突兀，並在一分鐘後重新響起。

“……”

大中午的，誰啊？

沈回調整好心緒，準備去會一會，不然害怕響上一中午，等她進入夢鄉，大概率是要做噩夢的，她對許知說：“有人在按我的門鈴！”

“不是我。”對麵的人連忙擺手，一雙眼睛還真挑不出問題。

“……”廢話。

沈回歎了口氣，她怎麼能生出指望許知的想法呢？

不好，非常不好。

門鈴聲還在繼續，已經是第三次響起，沈回走過去站在門後，順手摸了摸後腰，確認無誤後開門。

“吱呀”一聲響，門鈴的聲音終於停下，瞬間耳郭安靜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