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身(1 / 1)

我進入了一個深沉的夢境。

很深很深的夢。

夢裡的我在作畫。

第一張,一座年久失修的城堡矗立在蒼茫大海上。城堡是黑色的,大海也是黑色的,天空的鳥兒也是黑色的。

第二張,破敗黑暗的彎曲走廊,結滿蜘蛛網的破敗牆角。

第三張,一座巨大的螺旋形樓梯就像迷宮一樣出現,數以百計的樓梯盤旋環繞至城堡頂端。

第四張,染滿鮮血的牆壁,流滿鮮血的地板,一個渾身是傷的銀發美少年被綁縛半空,妖嬈而邪魅地笑。

第五張,第六張,第七張……就這樣子一直靜靜地畫到了第九張。

第九張的畫麵,火山爆發,赤紅的天空仿佛流淌鮮血的河,成群烏鴉衝飛上天。

我接著在夢裡畫第十張、十一張……原來的畫隻有九張。

第十張,銀發少年揮劍,血色天空被刺破,露出詭異的太陽光。

第十一張,黑色塔船擠滿了長發女人、梳辮女孩和黑公主還有我,銀發少年站在船頭。

第十二張,黑色塔船就像諾亞方舟一樣帶著所有人穿過燃燒的大海。

第十三張,海上風暴,狂風四起,天地翻轉,整片海水倒灌過來。

第十四張,僥幸歸來的女孩孤單坐在桌前畫下這一張張畫。

原本以為故事已經結束,孰料又是一個惡俗的開始。

仿佛落入一個無底的黑洞,循環著,沒有儘頭。

我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或許,現實是夢,夢亦是現實。

***

醒來時我還以為我在做夢。

可身體傳來的疼痛告訴我這不是夢。

費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無比的床上,枕頭也柔軟得驚人,一點不像我之前住的旅館的硬床和硬枕頭。

“啊嚏!”

一股不知從哪兒吹來的風拂過的我鼻子,讓我打了個噴嚏,震得身體幾處傷口疼痛欲裂。

呲牙咧嘴地好一陣子後,我努力坐起半個身體,發現自己正在一張深紅色四柱大床上,拉開深紅色床簾,我驚呆了。

宛如古典油畫中的宮廷房間,銀色壁爐、銀色牆壁、銀色桌椅還有紅色天鵝絨地毯和紅色曳地窗簾。

我這又是在哪裡?阿雅和紗鈴又到哪兒了?

我想起了街頭偶遇的爆炸,心中一驚,又看了看身上的傷口,全都被紗布包紮得緊緊的,像是專業手法。

難道我被炸傷後送到醫院來了?可有這麼豪華的醫院嗎?

就算私立醫院也沒這麼豪華,這兒像是電視上哪個王儲的房間。

強忍身體疼痛下了床,我走到窗前,拉開曳地窗簾,一束刺眼白光照入,我用手遮眼,隔一會兒才放開。

寬闊的落地窗外飄著密密麻麻的雪花,天與地一片亮亮的白。

光著雙腳站在深絨地毯,看著窗外雪花飄落在尖形堡頂上,心中不斷驚歎,我的天,這裡到底是哪裡啊?

再次環視房內,我又看到了一扇銀色大門,緩緩走過去,深吸一口氣,一把推開。

看清眼前景象後,我張大嘴巴。

古老斑駁深灰牆壁、縱橫交錯彎曲走廊、油脂宮廷懸燈出現在我麵前。

就像童話裡神秘幽暗的通道。

淺淡蒙白日光與昏黃燈光交織浮動,仿佛又讓人步入歐洲油畫裡的古老宮廷。

我懷疑自己又來到一個類似黑城堡的鬼地方,雖然這地方比黑城堡豪華。

正值清晨,寒涼冷氣陣陣襲來,心冷身更冷,我裹緊了從衣櫃中翻出的黑狐大氅。

走廊很長很寬,每走幾步可見一根圓柱,柱壁掛著一盞油脂燈,隱隱散發芬芳。

經過一盞盞油脂懸燈,我來到一片簡陋的石徹大廳,高階上的主座空蕩蕩,下麵的桌椅也亂七八糟地擺著。

這……這到底是一個什麼地方啊?又感到很納悶,怎麼這麼大的一個地方看不到一個人?

就在這時,一個嬌小的背影從石柱後一閃而過。

我立刻追過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負傷還能跑這麼快,一下子就抓住了她。

這個抱著小包袱的侍女被我嚇得魂飛魄散,當場哭倒在地,“領主饒命,饒命。”

“領主?饒命?”

話一出口,我就驚住——脫口而出的,竟然是一道低磁華麗的男性嗓音,很好聽,但不是我的聲音。

我強忍對聲音的不適問道:“你跑什麼?”

侍女偷偷看著我,見我沒有殺她的意思,才壯著膽子回答:“領主大人,不止是我,一夜之間小半個城堡的人都跑了。”

“為什麼?”我震驚問道。

“領主大人那夜被炸傷,暈迷了五天五夜,醫師說您沒救了。”侍女膽戰心驚地回道:“後來又有傳言,羅希大人要來尋仇,城堡因此亂作一團。就在前天,突然……”

一陣陣古怪的野獸般的咆哮聲傳來,侍女尖聲驚叫著就要逃走,我一把抓住她的衣領追問:“這是什麼?”她哭叫:“喪屍,是喪屍……”

“喪屍?哪來的喪屍?”我驚悚追問。

突然,幾隻血淋淋的喪屍忽然出現在石廳外,張牙舞爪地向我們撲來,我從沒見過這麼可怕的家夥,狂叫著和小侍女幾乎同時逃開。

跑了十幾步,嚇懵了的我摔跌在地,小侍女則連滾帶爬地逃向廳外。

一隻七竅流血的喪屍朝我猛撲了過來,我下意識後退幾步,喪屍再次撲上,我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就捏住了喪屍的脖子,咯吱一聲,竟捏斷它的脖子。

我驚呆了,看了看自己手,不敢相信自己有這麼大力氣。

驚魂未定之際,又有幾隻喪屍也咆哮著朝我撲過來,憑著一種奇特的直覺,我衝到了主座,想也沒想地就抽出暗藏主座下的長劍,唰啦幾下,就揮起長劍朝再次撲過來的幾隻喪屍揮去,幾道藍光閃過,幾隻喪屍的腦袋與身子分家,倒在了漫天血雨裡。

我又驚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還有劍,還看了看喪屍,仍然不敢置信。

更大的野獸咆哮聲傳來,遠遠看去,一百多隻鮮血淋漓的喪屍如洪水般朝石廳湧來,個個猙獰恐怖、凶神惡煞,我拿著劍跳過主座,落荒而逃……

我第一次發現我能跑得這麼快,雙腿就像上了發條似的,唰唰地跑個不停,要是在現代能有這身手,校運動會妥妥冠軍。

頂著漫天雪花,我跑得飛快,喪屍們也追得飛快。

慌不擇路,我衝進了一座大花園,跑得就快吐了,喪屍卻還在後麵緊追不舍,這要跑到何時才能休?

一旦有了沮喪的念頭,就會不自覺放慢速度。幾隻喪屍迅速追上我,呲牙咧嘴地衝我吼叫,氣勢洶洶撲過來。

我嚇得舉著長劍砍過去,但這一次劍術不靈了,不像剛剛揮幾次就能讓它們的腦袋搬家。我刺中它們的胳膊、胸口、肩膀和脖子,它們卻毫無反應,反而越戰越勇,加上湧過來的喪屍更多,它們的戰鬥力變強,前後、左右,把我圍攻。

我心裡怕得要死,仍咬牙胡亂揮著劍,雖不能傷著它們,但也不讓靠近我。

我漸漸有些吃力,更多喪屍追了上來,正有些絕望時,嗖嗖嗖,十幾二十幾道帶火的利箭穿過風雪飛快襲來,準確無誤地射穿這些喪屍的脖子,喪屍們全身著火,發出淒厲的吼叫。

離我兩三米遠的地方不知何時多了一群弓箭手,正嗖嗖朝喪屍們射箭,還有幾個穿著盔甲的彪形大漢朝我畢恭畢敬地鞠躬。

我又驚又怕,完全不知如何應對。

四周燃起了熊熊大火,每一隻喪屍都是一簇赤色火焰,燒焦的令人作嘔的氣味風雪中蔓延,我俯身大吐特吐……

“領主恕罪,我等來遲——”一道道顫栗聲音傳來,我無法回應,吐得天翻地覆,連酸水都吐了出來……

一刻鐘後,稀裡糊塗的我被這群白雪雕塑簇擁回我之前醒來的那間豪華臥室。

“昨天半夜突然發現有喪屍闖入,情急之下直接帶著衛兵堵門,您當時還在休息,屬下不敢驚擾。”領頭將領一路小心翼翼說道,“原本主庭院各處都防守嚴密,但沒想到喪屍挖了一處破洞,從裡麵鑽了進來。”

“還請責罰。”房門前,領頭將領向我跪下。

我搖了搖頭,直接推開房門,又砰的一聲關上。

我現在全身無力,腦子又迷迷糊糊,實在無力管人。

隔了一會兒,一個侍女在門外恭敬地說已放好了洗澡水,我慢吞吞地走到臥室內的浴室,推開門,又是一驚,白玉浴池大得可以遊泳,池邊還放有各種洗浴用品和一摞乾淨毛巾。

我慢慢脫掉衣物,無意中看到了正對著浴池的一麵落地鏡,睜大眼睛,完全不敢置信,先看看身後,可空無一人,再看向鏡子……

還是不敢置信。

鏡內出現了一張陌生而熟悉的臉——

奇異的水晶剔透藍瞳,深刻削高的古希臘鼻子、性感線條的紅唇還有優雅精致的下巴。

一頭夢幻般的銀色璀璨長發流瀉肩頭,美得不可想象。

我隻有死死捂住嘴,才不會尖叫——

竟是那個黑城堡裡的美少年!

隻不過是成熟版的,但我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一個可怕的念頭湧入我大腦。

我抬起左手,鏡中人也抬起左手;我的抬起右手,鏡中人也抬起右手。

我拔弄頭發,鏡中人也拔弄頭發;我摸了摸嘴唇,鏡中人也摸了摸嘴唇。

駭然停手,我看著鏡中人發呆,鏡中人也看著我發呆。

我悚然大哭,鏡中人也在大哭。

巨大的恐懼籠罩了我。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是變成了一個男人嗎?

哭著哭著,我最後尖叫出聲,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