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域(1 / 1)

平靜了兩天,我去醫院複診。

這天複診的人很多,我排在最後。還好帶上兩本從圖書館借的排水管道的書,邊等邊看,不至於太無聊。

等了很久才輪到我。其實我很想與醫生聊聊我的經曆,還有翻譯稿的事,可我覺得醫生隻會覺得我的病更嚴重了,便咽了咽口水,忍住了。醫生問了我一些常規問題後,喚來我父母,與他們單獨談話。

我獨自坐在走廊外的長椅上,望著窗外淡淡陽光。

兩個護士推著裝滿藥品的車從我身邊走過,低低說話:“她不是前不久剛出院的嗎?今天是來複診?”

“應該是的。聽說她當時失蹤很久,差點死了?”

“她當時失蹤五個小時,”一個護士將視線投向樓道口的一扇小門,“就在那扇門後的地下室,發現時已經暈迷了……”

兩個護士邊八卦邊推車消失在廊門外。

我心一跳,拿起背包就衝向樓道口的小門,想看看曾經暈迷過的地下室,在那裡神秘失蹤過五小時,也許能發現什麼秘密。

咚咚咚地奔下樓,推開地下室的門,迎麵便是撲天的塵灰,應是好些日子沒打掃了。

我連打幾個噴嚏。

這裡和普通地下室沒太大分彆,幾個布滿灰塵的雜務箱,一摞亂七八糟的資料,還有幾個廢棄的儲物櫃。

身後傳來聲音,我回頭一看,駭然至極,一個穿著白色病號服的男人正朝我古怪地笑,一看就是個精神病患者。

我就要奪門而逃,但他動作更快,笑嘻嘻地衝我砸來了一塊大磚頭,一股劇痛傳來,我便失去了知覺……

***

昏黃傍晚,大雪飛舞,一片白茫茫。

我是被凍醒的,身上僅著一件長款風衣外套。

睜眼的同時,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飄入我的鼻尖。

這是哪兒?

忍住嘔吐感覺,我艱難地爬起半個身,就著昏暗光線,看到雙手竟沾滿了鮮血,嚇得魂飛魄散,又慌亂地看向四周,居然躺著十幾具可怕的屍體,老人、小孩、男人、女人,肢體破碎,血流遍地,慘不忍睹。

我驚恐地尖叫,寒風裹挾雪花全都灌入我的喉嚨,嗆了我好幾下,卻無法使我停止……

叫了一會兒我發覺我的半邊身子竟已凍得發麻,便想站起來逃走,可剛走兩步,腳下不穩,就栽倒在一處雪堆裡。

被半埋的我想呼救,卻連嘴都無力張開。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似乎來了一輛馬車。

馬叫嘶鳴響起,似是受到了驚嚇,馬車猛地停下,一道粗野的老頭罵聲飄來,“作死啊,怎麼突然停下?”

一個微帶顫抖的女孩聲音出現,“父親,這裡好像有個人。”

“不要多管閒事。”

可我還是隱約聽到女孩跳下馬車的聲音,不一會兒兩隻粗粗的胳膊探入雪堆,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拖了出來。

“你怎麼樣了?”一個柔柔的女孩聲音出現我耳邊。

冷風吹得我睜不開眼,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突然聽到女孩放聲尖叫:“父親,父親,這裡怎麼有好多屍體?”

“什麼?屍體?”老頭也驚呼起來。

“是代貝一家……”女孩的聲音恐懼得變形。

急促的腳步伴著呼呼冷風襲來,我本想強行睜眼,可實在撐不住,暈了過去……

醒來已是一天後,坐在破爛的床頭,看了看身上蓋的毛茸茸的獸皮毛毯,又看了看從破屋頂不斷掉落的雪花,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屋內土壁爐燒得旺旺的,可我仍覺得寒冷,裹緊了身上獸皮毛毯。

“喝點水吧,”一個穿著粗布長裙的短發女孩端著一碗熱水走到我身邊,“你前兩天燒得真厲害,我差點以為你熬不過去。”

我記起她便是救我的那個女孩,不客氣地接過熱水,一仰而儘。

居然還是薑水,喝下後全身很快變暖,這才能開口說話,“謝謝。”

短發女孩說不上很漂亮,但皮膚很白,眼睛細長,高鼻立體,頗具異域風情。她正坐在床邊好奇地看著我,“你是從外麵來的嗎?”

“是、是的。”

“是逃難嗎?”短發女孩目露同情,“最近我們附近兩個村都出現了外鄉人,都是雪災鬨的。我們村還好一點,有紅薯和土豆可以支撐過冬。”

我看向窗外的白皚皚的雪地,“下了很久的雪吧?”

“兩年了啊。”

兩年?我猛然想起精靈女王所說的天災,“一直都在下雪?”

“是啊,你們那邊也一直在下雪吧?”

我驚呆了,捧著空碗不知說什麼好。

再看短發女孩的衣著打扮,我已確定回到了原來的那個世界。

但我這次沒回到黑城堡,而是來到了一間四麵漏風的磚頭與木頭搭起的小屋。

屋內除了一張熱炕床和一張破桌子、兩把破椅子外什麼都沒有,但薑湯和短發女孩的微笑,有種人間煙火氣。

隻是從驚悚篇轉入日常篇,感覺有點怪。

短發女孩又為我盛來一碗薑湯,我又一口氣喝下大半碗,總算恢複點了元氣,可以與她聊天了。

我問起那天救我的事,還有那些可怕的屍體。

短發女孩突然哭了起來,“那天代貝一家去界碑那裡挖紅薯,沒想到遇到了鄰村的獵手正在追捕一隻獐子。受傷的獐子衝過界碑,代貝一家便將獐子擒住,領村的獵手卻要求他們歸還,認為獐子跑進他們村,就是他們的,但代貝一家卻認為是他們抓住的。他們便吵了起來,吵得最凶時,這群王八蛋居然將代貝一家全殺了。”

我不敢置信,“就為了一隻獐子?”

“是。”短發女孩哭得更厲害,我急忙為她抹眼淚,想安慰卻發現無從開口。

短發女孩哭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平靜,拿過的我木碗,“姐姐,你先歇會兒,我去洗把臉。”

可剛站起身,屋門被推開,寒風伴著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孩聲音飄來,“阿雅,你還需要退燒的草藥嗎?我聽說你發燒了。”

“不是我。”短發女孩連忙轉身抹乾眼淚,“是我的客人。”

我不由得和門口的女孩對望了一眼,目光相碰刹那,我差點驚得跳起來。

她居然是黑城堡裡把我推下糞河的長辮女孩,天!

“紗鈴姐,你先坐,我馬上回來。”短發女孩沒發現我們的異樣,拿著空碗出了門。

我和這位紗鈴姐震驚地互盯著。

直到短發女孩洗完臉回來,我們仍未回過神。

“咦,你們認識嗎?”短發女孩這才發現不對勁,上下打量我們。

紗鈴姐動了動嘴唇,迸出幾句話,“不認識。你之前說有客人發燒了,我這藥挺管用的。”說著將一包草藥放在桌上就離開了。

短發女孩將薑湯遞給了我,“紗鈴姐看起來冷漠,但人不壞的。”

“哦。”我簡單回應,忽然看到牆上掛著我的黑色背包,眼睛一亮。

“姐姐,這是你的東西嗎?我把它也帶回來了。”短發女孩循著我的目光將黑色背包拿過來。

“謝謝。”我連忙取下背包,打開看到兩本排水管道的書安然無恙地仍在裡麵,竟有幾分欣喜。

“你的包怎麼與我們這裡的包不一樣?”短發女孩好奇地看著,“書好厚,我還從未看到這麼厚的書。”

“包是我們那兒特製的,書是傳家之寶,所以厚。”我胡編亂造。

短發女孩嗯了一聲後,便再未問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