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雁一進門就成了全場女眷的焦點人物。
從前人們隻知道兵部尚書陸鳴家裡有個捧在掌心的小姑娘,這個小姑娘不怎麼會出門,因此大家隻知陸知雁其名,卻甚少有人見到其人。然而去年陸知雁逃婚一事鬨得滿城風雨,徐清林又拿著陸知雁的畫像滿京城尋人,這下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曉得陸知雁長什麼樣子了。
陸知雁當然注意到了許多人在盯著她看,然而她視若無睹,在小廝的帶領下,陸知雁穿過人群找到自己的位置,靜靜坐了下來。
國公府嫡女和嫡長孫才是今日宴會的重要人物,而重要人物往往都是最後才出場的。呂秋辰怕陸知雁在宴會受欺負,她把陸知雁的位置安排在了自己身旁,離主人公最近的地方。隻不過呂秋辰目前還未出來,估計還在國公府後院安排事情,所以陸知雁的位置兩邊都是空著的。
陸知雁剛坐下來,就有不少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投向她的方向。
周圍相對安靜,那些竊竊私語自然而然清晰地落入陸知雁耳中。
“哇,坐在那兒的就是那個叫陸知雁的?那個聽說在大婚之夜就跑了的陸知雁?”
“應該是吧,我感覺她跟畫像上長得一模一樣。”
“你們說她怎麼還有臉出門的?雖然說是和離,但誰知道是不是她做了什麼對不起彆人的事情才會被徐公子厭棄。而且三個月都沒找到人,她這三個月是不是在哪兒鬼混,簡直奇恥大辱。我要是她,不如在家一根白綾吊死算了。”
“噓——你小點聲。不過你說的也不是完全沒道理,整整三個月,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你說她要是被人玷汙了……那也說不定。”
“啪”地一下,像是有什麼人重重地磕了一下桌子。場上頓時安靜起來,隻見始作俑者陸知雁將酒壺扶起來,笑眯眯地對方才交談的兩個人道:“沒事,你們繼續。”
那兩個女人臊紅了臉,瞪了陸知雁一眼後不再說話。
陸知雁喚來國公府的婢女,她努力回憶了下,想起來這名婢女的名字。
“你叫……白芍是吧?”
“是的,小姐您居然還記得奴婢。”
陸知雁揚了揚下巴,示意白芍看向說話的那兩個女人,她問:“她們兩個是哪家的姑娘?”
國公府安排位置與門第有關,能與陸知雁同桌的自然不會是小門小戶的女子,但是家裡養出這種尖酸刻薄又沒有家教的人,實在是有辱門風。
白芍低聲答道:“回小姐的話,嫣紅色衣裳的那位是大理寺卿章大人家的二小姐章蘊,碧藍色衣裳的那位則是羽林將軍蕭大人家的獨女蕭明玉。”
“記住人了嗎?”
這句話是陸知雁對著阿芸說的。
阿芸彎腰,道:“回小姐,奴婢記下了。”
“嗯。”
就算陸知雁不說,阿芸也會想辦法調查那兩個人的身份。敢這麼詆毀她們未來的王妃,也不曉得她們有幾個腦袋可以砍。
陸知雁信奉的理念從來都不是以和為貴,而是有仇必報。以前陸知雁不出門隻是礙著身子不方便,可她現在既然出來了,就容不得彆人這麼羞辱她。
“鎮國公大人來了。”
呂執終於帶著他的女兒和孫子露麵,呂執寒暄幾句就請大家入座,孫子由嬤嬤牽著,呂秋辰則是坐到了陸知雁身邊來。
“我還擔心你今日不來呢,見到你真高興。”
呂秋辰和陸知雁碰了下杯,她從小就覺著自己和陸知雁投緣,所以哪怕陸知雁“記性不好”,總是忘記她們兩個一起做過的事情,呂秋辰也依然喜歡和陸知雁一道。
“你都邀請我了,我為什麼不來?怎麼,害怕我聽見那些惡言惡語哭鼻子?”
陸知雁打趣她。
呂秋辰撇撇嘴,她眼神飄向章蘊與蕭明玉,壓低嗓子,用隻有她和陸知雁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我沒打算邀請她們兩個,我也不喜歡她們。但這是父親的意思,官場上嘛,你懂得。”
“她們兩個就那樣,臭氣相投的也沒幾個人願意和她們往來,你就當她們不存在吧,彆為這種人壞了心情。”
說罷,呂秋辰拍拍陸知雁的肩。
陸知雁微微頷首,道:“你放心,我不會同她們一般計較,也不會在這種場合給你惹事。”
至於離開國公府之後陸知雁會做什麼……那她就不能保證了。
“還沒問你和離了,以後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覺著一個人就挺好的。”
呂秋辰神色古怪地看著陸知雁,“將來總還要嫁人的吧,京城中的貴公子可不多了,你得為自己打算。”
說罷呂秋辰又碰了碰陸知雁,道:“你知道嗎?今日昭王殿下也來了。昭王殿下派人來送禮的時候著實驚到了我爹,依照慣例帖子會遞到殿下府上,可根本就沒指望殿下回複,更彆提希望殿下來了。除了皇宮的家宴,昭王殿下哪兒還會出席彆人的宴會呀。我們之所以出現得晚,就是因為方才在後麵招待殿下。這不,你看我爹才說了幾句話,就又到後麵去了。”
“昭王殿下?他來做什麼?”
陸知雁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這位首輔大人兼昭王殿下於明安三十四年戰死於沙場,稱得上英年早逝。
昭王戰死,那時幾乎等同於國喪。
陸知雁隻聽聞首輔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不是她能招惹的人。除此之外,她再未聽說過與首輔有關的事情。
陸府與謝辭予毫不相乾,上一世就算是年紀輕輕便坐上戶部尚書位置的徐清林對上謝辭予也難以望其項背,他們都不會在陸知雁麵前提起謝辭予。
她和他應當是兩個世界的人。
什麼時候都不例外。
“我哪兒知道呀?我爹這會兒戰戰兢兢的,就怕說錯了什麼話惹得殿下不高興,我等會兒也要過去呢。你有什麼事就讓白芍來找我,千萬彆委屈自己。”
“好,我曉得了。”
所謂宴會,不過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互相奉承與抬舉,陸知雁今晚過來,主要還是想瞧一瞧京城的格局都發展成什麼樣了,最好還能再打探點消息。
呂秋辰離席後,陸知雁獨自坐了會兒便覺著乏味無比。
“阿芸,你陪我去轉轉吧。”
“是,小姐。”
國公府的布置陸知雁熟悉無比,她去涼亭那裡透透氣而已,不會驚擾到任何人。
來到湖畔,陸知雁伸了個懶腰,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耳邊少了那些嘰嘰喳喳的聒噪,陸知雁頓時覺著舒心極了。
然而她並沒有清淨多久,月光下,陸知雁注意到一個影子漸漸向她靠近。陸知雁警覺地後退兩步,阿芸亦下意識擋在陸知雁身前,陸知雁回過頭便瞧見了徐清林那張偽善的臉。
“……”
冤家路窄。
陸知雁在心底冷冷道。
陸知雁不打算與徐清林糾纏,他們兩個之間也沒有任何舊情可言,她與徐清林中間橫貫著兩世的深仇大恨,徐清林那雙曾經在她看來深情無比的眸,如今隻會讓陸知雁連連犯嘔。
她抬腳便要離開。
“知雁。”
徐清林叫住她,快步上前,似是要挽留。
然而阿芸擋在陸知雁前麵,她今日不曾佩劍,但腰間彆著一支玉笛,完全可以當做武器來用。阿芸直視著徐清林,麵上沒有任何慌亂的神色。
徐清林隻瞥阿芸一眼就知道這個丫鬟的武功不在阿勁之下。
徐清林暗自咬牙:她身邊什麼時候有了這麼難纏的丫鬟?難道是謝辭予派來保護她的?
“知雁,你我二人實在不必鬨到這種地步。”
徐清林停住腳步不再向前,他站在原地,柔柔地對陸知雁道。
“徐公子這話可就說錯了,我與徐公子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什麼這種那種的,徐公子可莫要給我潑臟水。”
曾經做了一世夫妻,陸知雁哪兒能猜不到徐清林此刻在想什麼。從前徐清林慣會在陸知雁麵前裝柔弱,作出一副弱者姿態博陸知雁同情。
而她正是因為他悲慘的身世,才忽略了那苦難之下埋葬著的狼子野心。
“知雁,你從前不是這樣的。難道你忘了嗎?你說過隻想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徐清林的聲音裡夾雜著濃厚的傷心,他望向陸知雁的眸子亦覆滿情深幾許,“你說想讓我帶你去看花燈,想和我一起去江南,想和我回家鄉看望他們……知雁,這些你都忘了嗎?”
“夠了!”
陸知雁不想再看見這個虛偽的小人,她吸了一口氣,道,“還請徐公子莫要再往前一步,不要汙了知雁的名聲。”
“知雁,你是我的妻,我怎麼會忍心折辱你呢?”
徐清林還在演戲。
他吃準了陸知雁麵皮薄心又軟,隻要他肯在陸知雁麵前示弱,就一定能挽回她的心。
“徐公子請自重!”
陸知雁喝道。
阿芸的手也已經拿起了玉笛,若是徐公子執意往前,為了保護將來的王妃,阿芸不介意在國公府的喜宴上大打出手。
“知雁……”
月色如水,徐清林眼角滑落一滴清淚。
“陸姑娘說了這麼多,戶部侍郎是聽不懂人話麼?還是說狀元郎竟是個聾子。”
熟悉的聲音打破僵持,一人自假山後款款而出。微風撩起那人的衣擺,陸知雁借著月色看清來人的臉,心跳驀地加快。
他怎麼會在國公府?
徐清林的臉色更加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