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尋僵著一張臉,看不出什麼表情,實則眼底全是為難。
謝辭予更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似的,臉上毫無波瀾,隻眉間掛上一點霜,冷的像窗外十二月的雪。
“皇兄,表哥,你們兩個怎麼都不說話啊?”
封音皺著眉問。
以前她說長大要嫁給謝辭予的時候,封尋好歹還會糊弄兩句,怎的現在連皇兄都不向著她了?
她離京期間發生什麼事情了?
封尋清了清嗓子,道:“阿音啊,這世上的好男兒多了去了,你沒必要隻盯著你表哥是不是?皇兄向你保證,皇兄肯定會為你挑一個各方麵都非常出色的兒郎,絕對不會遜色於你表哥!”
謝辭予喜歡陸知雁是板上釘釘的事,封尋不認為他有本事讓謝辭予改變主意。
“哎呀皇兄,這話你說過好多遍了。可是阿音真的隻喜歡表哥,阿音再也找不到比表哥更喜歡的人了。”
封音對著他撒嬌,同時看兩眼謝辭予。
外麵雪下得愈發的大,謝辭予有點擔心陸知雁的身子,也不知下人們有沒有照顧好陸知雁。
謝辭予擰著眉,行了禮,道:“臣有急事,先行告退。”
不等兄妹二人挽留,謝辭予轉身就走。
“誒……”
封音跺了跺腳,抱怨道,“表哥為什麼這麼著急啊,連飯都不吃就走了。對了皇兄,我在表哥府上見到一個女子,她沒有向我行禮,好像完全不認識我一樣。我問表哥那個女子是誰,表哥隻說她是謝府的貴客。皇兄,你知道這件事嗎?”
封尋心想他當然知道,那是謝辭予金屋藏嬌的“嬌”。
但他什麼都不說。
“不知道,沒聽他提起過。皇兄讓禦膳房做了許多你喜歡的吃食,我們去吃飯吧。”
“好呀,正好阿音餓了。”
*
謝辭予迎著風雪回到府上,他在疏影軒外徘徊了一會兒,猶豫著是否要進去,正巧遇到為陸知雁端水的阿芸。
“奴婢見過王爺。”
“陸姑娘睡下了麼?”
“回王爺,還沒有。姑娘將將吃了些甜食,正歇在榻上讀書。”
謝辭予聞言點點頭,又問,“下午常寧公主可有欺負陸姑娘?”
“並未。奴婢一見到常寧公主便將陸姑娘勸回來了,二人沒有發生衝突。隻是公主命令我們過去,奴婢與姑娘也沒有聽她的話……恐惹得常寧公主生氣。”
“無礙,你隻需保護好陸姑娘便可。”
“是,奴婢謹遵王爺之令。”
“那……”謝辭予想了想,“她有問什麼嗎?”
阿芸隻答:“回王爺,陸姑娘回來後什麼都沒說,姑娘似乎真的將常寧公主當成了您的表妹。”
有血緣關係的那種。
“罷了,本王以後自會向她解釋。”
謝辭予擺擺手,示意阿芸進去照顧陸知雁,“你回去吧,照顧好她。”
“是,奴婢告退。”
阿芸回到屋子,聽到陸知雁問她,“將將是謝公子在外麵吧。”
其實是陸知雁開窗看見了。
京城的第一場雪,亦是她重生以來的第一場雪,她想沉淪其中,便打開了窗戶,透過半條縫,瞧見阿芸在疏影軒門口和一人說話。
那身影多半是謝公子。
陸知雁不清楚謝辭予為何不進來,她心裡在想另外一件事。
阿芸卻是見縫插針想要為謝辭予說好話,她道:“是的小姐,老爺方才問您這裡還缺不缺什麼東西,他很是關心您呢。”
“嗯。”陸知雁淡淡地應了一聲,雪看夠了,她捂著暖手爐合上窗,道,“我去睡了。方便的話,待明日岑舟來的時候你替我將他留下,我有事拜托他。”
“奴婢記得了。”
阿芸為陸知雁掖好被子,她拉上幔帳,吹滅窗前燭火。
*
“陸姑娘有事找我?你確定不是找王爺麼?”
岑舟摸不著頭腦。
“我確定,陸姑娘就是找你。陸姑娘知道你今日會來送藥,你且在這兒等一會兒吧,陸姑娘應當很快便起來了。”
阿芸方才說完,陸知雁就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岑公子。”
岑舟一個激靈,連忙躬身行禮:“陸姑娘折煞屬下了,您是老爺的貴客,您和老爺一樣直呼屬下姓名就好。”
陸知雁也不強求,她很快改口,“岑舟,你既然跟在謝公子身邊,那你應當也是會武的吧?”
“是的姑娘,屬下略懂一點武功。”
習武十年,雖比不得謝辭予,但……也算是略懂一點吧。
岑舟是這麼想的。
“那就好。”
陸知雁道。
“陸姑娘是有事吩咐麼?您直說就好,屬下一定竭儘全力去辦。”
岑舟撓了撓腦袋,這是頭一回陸知雁越過謝辭予徑直找他。
陸知雁頷首,“確實……有點事想麻煩你,不過不是要你去做什麼,而是想請你幫忙。”
“不知屬下應當如何幫助陸姑娘?”
“我想請你教我武功。”
……
岑舟和阿芸的身形同時一晃。
岑舟險些沒站穩,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現下說他其實不會武功還來得及麼?
岑舟悲催地撇撇嘴。
教未來王妃習武這種事哪兒是他一個護衛可以染指的啊!他今日教陸知雁功夫,明日謝辭予就能將岑舟從府上丟出去。
或許都不用等到明日。
見岑舟遲疑,陸知雁問:“岑公子是不方便嗎?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知雁不強求。”
大不了等到回陸府以後請兄長教自己就是。
本來也隻是隨口一問。
分明正值臘月隆冬的寒時,岑舟卻覺著額頭似是流了汗。岑舟忙不迭解釋:“不是屬下不願意教您,是屬下其實隻會一點三腳貓的功夫防身而已,甚至都不能稱之為武功。陸姑娘若是想習武,我們家老爺才是最合適的。”
“謝公子本來就忙,知雁不願再給謝公子添麻煩。岑公子既不願就罷了,總歸知雁也該回去了,不若歇了這個念頭,待回府再做打算。”
陸知雁說完就轉身離開。
阿芸一個勁兒給岑舟遞眼色,眼皮子都快抽筋了。岑舟咬咬牙,道:“陸姑娘等等!”
重要的是把陸姑娘留在謝府,讓她留得越久越好,王爺知道的話,會原諒他的吧?
“嗯?”
岑舟笑得有些狗腿,他道:“如果陸姑娘不嫌棄屬下隻會些皮毛,屬下願意好為人師。”
陸知雁揚起一抹笑,她道:“岑公子肯相助知雁,知雁感激不儘,何談嫌棄?知雁在此先謝過岑公子了。”
“您還是叫我岑舟吧。”
岑舟可聽不得未來王妃喊他“公子”,指不定會折壽。
陸知雁才與岑舟定好每日習武的時辰,謝辭予便來到了疏影軒。
雪後初霽,淡金色的陽光灑在地上,同樣點綴著謝辭予的眉梢。
謝辭予抿起唇,他問:“什麼事這麼開心?”
陸知雁笑言:“你來啦,我剛和岑公子約好了他以後每日來教我練武。”
岑舟默默向後退了一步。
謝辭予挑眉,問:“岑舟,教你習武?”
陸知雁點頭:“對呀,我們說好了的,而且就從今天下午開始。”
謝辭予淡淡地看了眼岑舟,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他問:“為何不找我?”
這可是能和陸知雁近距離交流感情的好機會,岑舟為何沒有通報他,而是自己應了下來?
陸知雁解釋:“我覺得你平時已經很忙了,不想再給你添麻煩。況且這麼小的事情,岑公子也能做到。”
岑舟耷拉著腦袋,他也不想答應的,隻是若不趕緊應下,指不定陸知雁明日就搬離謝府了。
“我不忙,有的是時間教你。”
謝辭予無奈,他出於禮貌才沒有每日來疏影軒打擾陸知雁,結果在陸知雁眼中就變成了他忙得沒空?
陸知雁隻道:“可是我已經和岑公子約好了,不可以出爾反爾。但謝公子若是得空,願意來疏影軒指點知雁一二亦是好的。”
“好,我聽你的。”
大不了岑舟教陸知雁的時候謝辭予就在旁邊看著,陸知雁總能想起來他。
陸知雁微微一笑,道:“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我衣服都備好了。不知岑公子現在方便嗎?”
“方便的方便的。”
岑舟頂著謝辭予的威壓硬著頭皮說。
在王爺眼皮子底下教王爺的心上人習武,岑舟著實沒想到他這輩子還能有這麼精彩的時刻。
陸知雁回到屋裡換衣服,下人們為謝辭予搬來一張藤椅放在石桌一邊,另一旁則是陸知雁喜歡的秋千。
謝辭予喝了口茶,不經意地問:“陸姑娘為何想要習武了?”
阿芸立在謝辭予身側,恭敬地回答:“回王爺,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奴婢這些日子照顧姑娘,奴婢覺得姑娘內心是很有想法的一個人。”
“嗯。”
謝辭予也這麼認為。
上一世謝辭予與陸知雁來往寥寥無幾,謝辭予守著陸知雁更像是在守一種難以割舍的念想。上一世的陸知雁對謝辭予來說是一個無法觸摸的虛像,是他愛意的寄托,而這一世謝辭予接觸到的是鮮活又真實的陸知雁,這樣的陸知雁更讓他覺得驚喜。
陸知雁首先發現了周書白的異樣。
那之後謝辭予命人去查了周書白。
周書白確實是徐清林的同鄉,他們兩個甚至還有一點微不足道的親緣關係。周書白是徐清林的遠房表叔,他比徐清林早來京城許多年。周書白輾轉進了陸府,徐清林則在幾年後高中狀元。
周書白進了陸府後沒做過任何暴露身份的事情,他將自己隱藏得很好,直到明安二十七年徐清林也進了京城,周書白才有了一點隱匿的動作。
至於周書白與徐清林聯起手來究竟要做什麼,謝辭予暫時還不知曉,他底下的人還在緊緊盯著他們。
陸知雁很快就換好衣服出來了,她換了一身簡單得體的勁裝,長發用一條紅色的綢帶高高綁在腦後,整個人顯得非常有精神,像極了江湖上那些第一天來準備拜師入門的新弟子。
謝辭予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