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一黎今年二十歲，按照族中規矩，是該入世曆練了。

餘氏避世數百年，直到近幾十年來，每隔幾年都會安排成年的子弟出門見世麵，也就是所謂的曆練了。今年跟餘一黎一同曆練的，還有兩個附屬家族的小子，柳山和祁雲。

此時，餘一黎的娘親正在為他收拾行囊：“這件青霧色的長袍也不錯，配你喜歡的深色裡衣正好，配套的發冠和靴子也給你放一起了……”

餘一黎翻個白眼：“娘，我二十了，我及冠了，你不用連衣服都給我配成套。而且我帶了好多好多錢，缺什麼我到外麵買嘛。”

餘母停下手中的動作，說道：“就是這樣我才更擔心，你又不像你兩個哥哥一般聰明，還帶了這麼多錢，很容易被壞人盯上的知不知道？你以為我們餘氏為何要避世，還不是外麵太亂了，到處都是壞人。”

餘一黎聞言反駁：“我怎麼不如哥哥聰明了？我哥自己都說不如我聰明呢！而且我有秘術傍身，又有柳山和祁雲隨行，比起外麵的人，不定誰更危險呢！”

餘母看了眼大大咧咧的小兒子，總覺得這傻小子出門就能把自己賣了：“儲物手環彆隨便露出來，知道不？在外麵這可是稀罕物件兒，財不露白的道理你萬萬要省得。還有啊，你出去後一定要直奔你二哥書院，千萬彆亂跑，兩年一到你就叫你二哥送你回來。”

餘一黎點頭：“我知道啦，你都說過好幾遍了。”

餘母搖搖頭，把手上的小儲物袋給他係在腰上：“行了，你去跟你爹和長老們告個彆，順便把柳二和祁大叫過來，我還有事要叮囑他倆。”

終於結束訓話，餘一黎飛奔出門，門外，他的侍從阿麵急忙跟上來：“少爺，夫人訓完話了？”

餘一黎點頭：“我娘就是那一堆話翻來覆去地說，我都會背了。你去把柳山和祁雲叫過來，我娘說有話要問。”

阿麵應聲後離開，餘一黎獨自去了前廳。

他爹餘百塵正和二長老談話，餘一黎敲敲門，喊道：“爹，我進來了？”

餘父身為一族之長，自有其威嚴在，老大老二都不敢在他麵前放肆，奈何小兒子向來不怕他，這不，他還沒應聲呢，餘一黎就已經推門進來了。

餘父佯怒道：“越發沒規矩了，我同意你進來了嗎？”

餘一黎隻當沒聽見，拱手行禮道：“見過爹，見過二長老，孩兒明日就要出門了，特來告辭。”

二長老溫和道：“小黎東西都收拾好了？”

餘一黎點頭：“我娘都檢查好幾遍了，保證什麼都不缺！”

二長老笑眯眯的：“那就好，出門在外不比家裡，還是準備齊全些好。”

餘父冷著臉問：“財物可帶夠了？”

餘一黎眼睛一轉：“這、這倒是帶得不多，不如爹爹再賞孩兒一些花用？”

餘父氣笑了，這小子手裡有幾個錢，他還能不清楚嗎！不過他還是拿出一個儲物袋扔給兒子：“哼，在外麵彆大手大腳的，低調才能活得長久知道嗎？”

餘一黎接過儲物袋一看，瞬間樂開了花：“是，謝謝爹！”

二長老也遞過來一個儲物袋：“我這做叔叔的也不能小氣啊。”

餘一黎也沒客氣：“放心吧祁叔，我在外麵會照顧好祁雲的。”

餘父哼笑：“這大話你也說得出口。”

餘一黎拿了錢，隻當沒聽見爹爹的嘲笑，笑道：“謝謝爹和祁叔的心意，沒什麼事孩兒就退下了。”

餘父擺擺手：“去吧，也去與你祖母說說話。”

“是。”

餘一黎走這一趟，兜裡又多了幾萬金幣，心情好得哼起了曲兒，轉道去了祖母的院子。

一進門，眾人的視線就朝他彙聚而來，餘一黎大方地笑：“祖母好，嬸娘們好。”

屋裡坐著餘老夫人和附屬家族的兩位少婦，按輩分，餘一黎是該稱一聲嬸娘。

餘家祖母如今年已過百，但看上去並無絲毫老態，反倒膚色紅潤，比起身旁簇圍著的、豐容靚飾的嬸娘們也毫不遜色，屬實是駐顏有術。

餘一黎到祖母跟前坐下，嘴甜道：“祖母，您真是越來越年輕了，我一進屋還尋思這是哪裡來的漂亮姐姐呢！”

餘家祖母被誇得心花怒放，家裡的小輩就屬小孫子會說話，她伸手點點餘一黎，道：“淨會胡說！”

“這都是孫兒的肺腑之言。”

餘家祖母吔他一眼，轉而問道：“是不是明日就要去曆練了？”

餘一黎點頭：“正是，去處已經選好了，就是二哥在的萬洲書院，到那裡學習兩年，屆時隨哥哥一起回來。”

餘祖母點點頭：“好，出門在外，行事要留個心眼，你沒出過門，可彆還像在家似的傻乎乎。”

餘一黎想翻白眼，但忍住了，怎麼誰都覺得他傻，他一直認為自己絕頂聰明。聰明人不隨便與人爭辯，他生硬地改變話題：“好的祖母，今日您這兒怎麼這麼熱鬨？”

一旁的柳夫人搭話道：“明日你們出門曆練，我與你祁嬸帶兒子來跟老夫人請安。”

祁夫人也道：“這不，你來之前兩個小子剛走，說是主母有事情交代。”

“原來如此，我剛從母親那裡過來，我看母親準備了一些玉符，應該是給他們二人的。”

幾人簡單敘話後，餘祖母笑道：“這次出門，身上帶了多少銀錢？”

“母親給了三萬金，父親給了五萬金，之前我攢的還有些零散銀幣，加起來零零總總能有十萬吧。”餘一黎說完看了祁夫人一眼，“祁叔也拿了兩萬，我稍後見了祁雲再給他。”

祁夫人隻說：“給了你就是你的，那小子身上也帶了不少錢呢。”

餘祖母叫侍女拿來一個木質小盒，遞給餘一黎：“這是祖母給你準備的。”

餘一黎打開一看，一枚通體銀白的指環躺在裡麵，他驚訝地睜大眼，接過來戴在左手食指，讚歎道：“這也是儲物法寶？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小的！多謝祖母！”

儲物法寶蘊含空間之規則，極為難得，且越是小巧就越珍貴，最常見的還是儲物袋和儲物盒。

餘祖母滿意地點頭：“裡麵我放了些常見的武器、玉符，另有些財物一類，你好生利用。”

“是！”

……

一天很快過去，因著馬上要出遠門，餘一黎有些激動、有些緊張，晚上回到房間，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他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會兒翻看有沒有什麼東西遺漏忘帶的，一會兒又擺弄父母和祖母送的寶貝們，直折騰到天邊發亮才兩眼困倦地躺下。

第二日清晨，餘氏福地出口陸續聚集了幾十號人，除了長老們，還有餘一黎三人的親人、侍從等。

離彆在即，餘母反倒沒什麼好嘮叨的了，隻是不時拍拍兒子肩膀，理理兒子衣飾，還不停地摸他的頭。

餘一黎也知道母親不舍，一邊同樣不舍，一邊操心發型是不是亂了。

柳山和祁雲那邊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餘父作為族長，見人都來齊了，肅聲道：“本次曆練弟子上前來。”

三人一同上前，躬身行禮。

族長道：“出門曆練三點要求：第一，不可暴露身份以及我族福地位置；第二，不得隨意生事；第三，注意安全，低調行事。另外，曆練為期兩年，你們要互相扶持，不可內訌。”

祁雲、柳山皆應道：“一切聽少主吩咐！”

餘一黎也嚴肅回答：“孩兒明白。”

於是族長不再多說，命令侍從們整理車架，送三人出餘氏福地。

餘氏福地，在一個巨大陣法罩住的群山深處，每有族人進出，都需持陣盤開啟護山大陣。

這次也一樣，族長手持一個半尺長寬的八角陣盤，幾位長老合力向其中注入一股法力。霎時間，陣盤中央鑲嵌的玉石向著前方射出一股明亮的光束。

族長道：“去吧，順著光束就能出山了，在外切記小心行事。”

“是！”

三人上了馬車，順著光束向外行去。

從山外看去，大陣所罩之處皆是一片濃霧，想進入福地，就要穿過這一處厚厚的濃霧，而從福地出來也要經過這濃霧。好在有光束指引，不至於叫他們迷了路。

但事情並不是想象的這麼順利。

過了約小半時辰，光束漸漸變得黯淡，餘一黎知道，這是陣盤要失效了，他看著四周的濃霧，皺起眉頭：“阿山，你再把馬兒趕快一點，我們是不是走太慢了，這麼久還沒出去？”

一旁的祁雲聞言也疑惑道：“我記得阿娘說出山隻需兩刻鐘，這都有半個時辰了吧？”（一個時辰為八刻鐘）

柳山大塊頭在外駕車，聽見這話連忙拍拍馬兒屁股，馬車肉眼可見地提了速。

但不妙的是，直到光束完全消失不見，三人兩馬一車還是沒能走出迷霧。

柳山不敢再走，匆匆叫停馬車。

餘一黎從車上下來，皺眉看著四周湧動的霧氣，喃喃道：“這下算是玩兒完了，我爹說護山大陣是上古傳下來的迷陣加幻陣，人哪怕是長了翅膀能飛，也飛不出這迷幻陣。”

柳山祁雲二人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餘一黎伸手抓了一把霧，霧氣從指縫中流淌而過，濃得似水，就連他白玉般的手指都模糊不清，餘一黎擰眉：“這霧濃的，三尺之外人畜不分啊。”

祁雲還算冷靜，他分析道：“前陣子大公子還傳信回家來著，可見護山大陣應該沒問題，也許我們前頭確實走太慢了，不然我們就順著這條路往前走，應該也快到出口了。”

其餘二人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餘一黎拍板決定接著走：“那走吧，這次我們走慢著點。”

好在確實叫祁雲說中了，再啟程後也就過了一刻多鐘，幾人終於發現霧變稀薄了，一陣輕微的波動後，馬車溜溜達達從濃霧中駛出。

餘一黎撩開車簾朝後看去，一大片濃霧環繞著深山，遠處群山層疊，再望不見來時的路，他眨眨眼，整個人放鬆下來：“我們出來了！”

祁雲是三人中性子最沉穩的，此時也有幾分激動，雙眼亮閃閃的：“是啊！出來了！”

柳山哈哈笑兩聲：“還好出來了，要是真被困死在陣裡，我們仨可就要成為族裡的笑話了。”

餘一黎：“……”好險。

祁雲轉而說起正題：“少主，主母昨天交代了，要我們沿著各大府城一路東行，那我們現在直接去嚴州府城？”

餘一黎點頭：“嗯，先往嚴州府去吧，你倆認路嗎？”

“不太認，不過我知道府城在東南方，我們邊走邊問路吧。”

出了福地所在的山林，道路漸漸變得平坦寬闊，馬車速度也加快不少。

車廂裡，餘一黎正在跟祁雲分錢。

“昨日我找父親請安，祁叔拿給我兩萬金幣，你拿著花用吧。”

祁雲昨晚已經聽他阿娘說了這事，知道這錢是爹給少主的，拒絕道：“少主，這錢我不能拿。”

餘一黎笑笑：“沒事，給你就拿著，我祖母給了我好大一筆錢，絕對夠我們這兩年過得很舒坦，你聽我的就是了。”

祁雲隻好接下：“謝少主。”

“對了，出門在外還是彆叫我少主了，就叫我……叫我黎哥吧。”餘一黎比柳祁二人早出生幾個月，稱一聲哥倒也沒毛病。

“是，黎哥。”祁雲一向聽少主的吩咐，讓叫哥就叫哥，一點不含糊。

外麵的柳山探頭進來：“少主，你看我這體型，喊您哥不合適吧？”

柳山人如其名，長得人高馬大，三人站在一處，經常襯得另外兩人像兩隻小雞崽子，餘一黎挑眉：“誰說個頭小就不能當哥，看人不能隻看外表，我們阿雲又瘦又小隻的，天生不愛笑還長一張娃娃臉，誰能看出來是個老媽子性格呢？”

祁雲老媽子：“……”

柳山哈哈大笑：“沒錯沒錯，黎哥說的對！”

餘一黎繼續分武器：“祖母給的武器不少，我看這兩把劍很適合你倆。一把屬水，鐫刻了二十多道符文，上等法劍，給阿雲正合適。一把屬金，入手格外沉重，也有二十來道符文，我看了，其中一小半都是增加重量的，很適合阿山。”

說著，他將兩把劍分彆遞給二人。

兩人拿了都愛不釋手，祁雲道：“多謝黎哥，我猜這兩把劍應該都是老夫人親手做的吧，二十多道符文也太厲害了，我前幾日刻了一張五道符文的玉符，感覺已經是當下的極限了。”

【餘氏祖傳秘術——符文鐫刻】

理論上可以在任何東西表麵鐫刻符文，起到改變材質、增加功能的作用。

但因為符文蘊含的規則之力極為強大，一些普通的材質不能承受符文之力，往往還沒刻完就會自動消解，因此最常用於鐫刻的還是玉製品，好用又易得。

除此之外，還有些稀有礦石，熔煉後可以與其他材質結合，形成較為穩定的鐫刻材料，餘氏常見的空間儲物袋就是由摻了軟硤(xiá)石的金線織成，與空間類符文適配良好。

餘一黎說：“應該是祖母製的吧，看，這是祖母給我的儲物戒指，裡麵這種武器裝了十多把，刻了十幾道符文的有上百把，還有些符文較少的，我猜是祖母練手的失敗品，也有數百把。大部分都是長劍，也有些刀槍匕首的，怕不是把這幾年製作的大部分武器都給我了。”

柳山羨慕道：“老夫人可真寵你啊。我這次出門，除了我自己的劍，也就帶了些衣服金幣啥的。”

祁雲掏出一根細細的皮繩，邊往劍的鞘耳上係邊道：“我倒是帶了不少東西，外麵隻有各城鎮裡才比較繁華，更多的還是荒郊野嶺，因此除了衣服被褥，我還帶了好多調料炊具。”

“那我倆可有口福了。”

幾人說說笑笑，很快就看到遠處有炊煙冒起，不出意外應該是嚴州府下轄的一個小鎮——鳴泉鎮。

馬車漸漸駛近。這個小鎮牌坊旁建了一座小型哨塔，此時正有個年輕的衛兵站崗。

衛兵大老遠就看到一架華麗的馬車駛來，在他們這偏僻地界，普通民眾大多是買不起馬、也買不起車的，因此他一看到這造價不菲、由兩匹高頭大馬駕著的車，就猜是什麼貴族大人物過來了。

當即崗也不站了，匆匆就跑下哨塔準備迎接。

但駕車的柳山卻漸漸停下了車子，他眯眼盯著衛兵的腰部，幾番確認，終於忍不住喊道：“黎哥！你快出來看，那個人是不是長了一條驢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