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去了肉聯廠,不能空手,夏以蓧買了些豬下水帶回來,彆人不會做,她會,她也不嫌麻煩。
剛回到家,和正從家裡出門的大梅二梅迎麵碰上。
夏以蓧算了下日子,今天正是二梅拘留被放出來的日子。
二梅是被大梅拽著拖出來的,大梅訓罵二梅的聲音,在瞄到夏以蓧時戛然而止。
大梅表情略顯尷尬,腳步匆忙,更狠命的拖走二梅。
走之前,禮節性的衝夏以蓧點頭。
夏以蓧同樣回了個點頭。
周塵他們還沒回來,唐如娟屋裡有腳步聲,夏以蓧沒進去,打了井裡的水清洗豬下水。
周家人不怎麼吃辣,周懷業的情況,也隻能吃些清淡的,夏以蓧把豬腳剁成小塊,做甜口的,放了蓮藕一起燉的甜蜜軟爛。
豬肝做了個湯、爆炒了一個,另外再炒三個菜,做點麵疙瘩當主食。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周塵他們回來了,看表情,他們的心情都釋懷了。
……
夏以蓧招呼吃飯,親自去房間喊唐如娟,飯桌上沒提碰到大梅和二梅過來的事。
難處理的豬下水,被夏以蓧做得這樣美味,周懷業愛吃,但舍不得吃,要留給兩個外孫。
隻是便宜的豬腳,想吃隨時能做。
夏以蓧用空碗撥了兩塊軟爛的豬腳、兩塊一咬就化的蓮藕,加一小勺甜甜的湯汁,遞到周懷業手邊。
“爸,有我在還怕他們吃不著嗎,不用給他們省。”
周懷業一想是這麼個理,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以前還克製飲食,現在滿足口腹之欲,想吃什麼吃什麼。
“這個不錯,就是少了點,我跟寶清寶年都愛吃,明兒多買點,再做一次吧。”
不要票的豬下水,現在有肉聯廠梁主任的關係,想要多少都有。
夏以蓧答應了:“我堂姐快和梁主任結親了,彆的沒有,這豬下水還是方便買的。”
周塵心裡替那兩個人高興,問道:“家裡也同意了?”
夏以蓧覺得沒意外,都這情況了,肯定同意。
“夏心顏回家說去了,應該能成,就算不成,梁主任的為人處事,找他買點豬下水不難。”
唐如娟聽著一直沒說話,木木的表情,雖然很想表現得高興一點,但現在要死的人是她丈夫,她真裝不出來。
……
吃罷飯,周塵起身幫著收碗,周懷業卻開口說:“周塵,你坐下,還有你們唐阿姨,大家都在,有個事情,我想今天說一說。”
夏以蓧估計周塵爸爸要交代身後事了,朝兩個小孩招招手,麻利收好餐桌,帶孩子們去廚房了。
雖然在廚房裡,餐廳那處說話的聲音,聽得很清楚。
周懷業交代的,就是家裡這點遺產的分配歸屬。
房子是周塵太爺爺,民國期間開米行賺了點錢,購置下來的祖宅。
按照周家父子幾個耿直的性格,周塵兄弟倆個,周塵已故的姐姐,周塵早逝的母親,還有再婚嫁進來的唐如娟,都能分一份。
周懷業這些年省吃儉用、精打細算,臨了拿出個兩千塊的存折出來。
這是再婚後,他雷打不動,每年存兩百,十年攢了兩千的積蓄。
這筆錢,是他再婚的時候想好的安排,再艱難的時候,都沒動用過。
周懷業是這樣跟唐如娟打算的:“咱們家的房子,按照現在的市值,一萬塊錢左右,我想著,哪天我不在了,你和周塵兄弟也住不來,將來是要跟著大梅二梅的。”
“所以呢,房子就給他們兄弟倆,寶清和寶年,歸他們兄弟倆撫養。”
“存折上的錢,他們兄弟倆不分,留給你養老,房子呢,你就不分了,你拿錢實在。”
“我想著,你就算跟著大梅二梅,還得有個自己的窩。”
“下午周塵兄弟陪我去看了,遠一點的地方,一千能買個小平房,你先買好放著,收租一個月能收幾塊錢,你有退休工資,有個小房子做退路,不怕受女兒女婿的氣。”
……
大顆的淚珠從唐如娟的臉上滾落下來。
其實再婚前,唐如娟就在鐘衛農的逼迫下,簽了不分周家房子的字,那份協議書還在鐘衛農手裡呢。
十年的小算計,這一刻,也被周懷業的安排衝刷得愧疚難當。
十年前,她帶著兩個女兒走投無路,是周懷業給她過了十年的安穩生活,她怎麼就忘了最初的目標,隻是想女兒們不被欺負、有份好工作、結婚生子、夫妻和睦。
這些都實現了啊,她卻逐漸貪心,把他倆個兒子逼走,讓他難受了好幾年。
以後再也沒哪個男人,像周懷業這般替她打算了。
唐如娟流著淚答應:“都聽你的安排。”
……
周懷業交代完妻子和兒子們,和夏以蓧聊了幾句,隻是家常話。
沒有托付、沒有道德綁架,就叫夏以蓧彆委屈自己。
“這一大家子都是需要操心的,我心裡知道,過日子上,他們沒一個比得上你,誰要惹得你不高興,去找你乾爸做主,他認了你當女兒,就一定把你看的比周塵重。”
夏以蓧得意的看著周塵,回周懷業的話:“爸,我會把寶清教得和我一樣不吃虧的性格。”
周懷業欣慰點頭,滿是感激,如此他就再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
晚上,夏以蓧說要開始寫日誌,把周塵晾著,她在油燈下寫個沒完。
她把今天買了什麼菜、什麼機緣下買的,誰吃了的表情都寫在裡麵。
都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每天過得一樣的日子,這有什麼好寫的呢?
她不但寫,還問周塵今天做了哪些事、以及心路曆程。
周塵今天去給母親掃了墓、陪周懷業去郊區看了幾處房子,就這些事情,又給夏以蓧說了一遍。
周塵給燈芯剪掉燒焦的部分,她伏案的方寸之間,亮堂了不少。
夏以蓧並不遮掩,周塵坐旁邊看了會,她寫得很口語化,瞧著就好像把今天的經曆又過了一遍。
雖然白天兩人不在一塊,但看了日記後,仿佛參與了她白天做的那些事,是怪有意思的。
看她已經寫到他爸交代後事那段,周塵忍不住說起心裡藏著的隱痛。
“我以前一直想不通,我爸為什麼那麼快再婚,現在想想,可能我媽太強勢,說一不二,那時候我跟我弟都怕回家,何況我爸呢,可從沒聽他抱怨過一次。”
“我爸剛再婚那會,家裡寧靜過一段時間,我看著他和唐如娟說笑,那種舒展寧和的表情,我就來氣,覺得他對不起我媽。”
“但不得不承認,剛再婚那會的唐如娟,對誰都好,如果她後麵不耍那些小心眼,我跟弟弟不會搬出去。”
同樣作為女人,夏以蓧停下筆,說了句公道話。
“你爸遺囑看著偏向唐如娟,但如果站到唐如娟的立場,你爸請她當保姆,十年工資也得三千了吧,所以你爸的安排,我覺得沒問題,真要什麼都落不到手,你們家不就把她當免費保姆使喚了嗎?”
周塵沒說有問題,怕夏以蓧誤會他,解釋道:“我跟弟弟對遺產分配上沒意見。”
……
夏以蓧才不管,非得把話說全。
“表麵看偏著唐如娟,但落實惠的是你們兄弟,這房子多好呀,是固定資產,肯定是房子更實在,要我的話,我就要房子。”
周塵笑道:“房子再好,錢再多,死了也帶不走,都是留給後代的,我的房子,也是留給我們的孩子。”
夏以蓧又把周塵這句話給寫上。
然後她說:“我知道你人不錯,但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要是我不在了,你不再婚?那就又是另外一個唐如娟,誰知道這房子最後是落我孩子手裡,還是落在後媽的孩子手裡呢?”
這話周塵得辯駁一番:“那要是我不在了,你不也得再找一個?”
夏以蓧說:“那不一定,看當時的情況,按照你家這條件,和你工作的性質,我應該是不需要再嫁討生活,那就不嫁。”
周塵說:“那我也不娶了,我請保姆總行了吧,請個年紀大的奶奶,這下放心了嗎?”
夏以蓧把筆頭指著他說:“我把你的話記下來,反正我是要長命百歲的,等你老的時候,你敢看哪個老太太一眼,我就把你今天說的話甩你臉上。”
快火藥味的話題,轉眼在周塵這裡,就成了新婚的海誓山盟。
兩人臉對著臉,不到一尺的距離。
這會氛圍到位了,情緒也拉滿了,隻要他往前湊一步,水到渠成的事就能開始了。
……
周塵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顫抖猶豫,這突然觸發的氛圍,幾秒鐘的功夫稍縱即逝。
夏以蓧追問他:“我寫下來,你認不認?”
那怎麼會不認呢,周塵心裡可高興了,在她的計劃裡,他也能長命百歲,看什麼小老太太,看她就夠了。
他笑:“那你寫,我認。”
等夏以蓧寫完,周塵以為能再一次等到機會,可人家已經收本子收筆,轉身出去洗手、回屋脫衣服睡覺。
還問他杵著做什麼?
“這一天天的事兒忙不完似的,快點吹燈,我要睡覺了。”
剛才不猶豫就好了,增進感情的機會沒抓住,周塵遺憾的不行。
“來了。”周塵把煤油燈吹滅,摸著黑繞到另一邊。
上了床,夏以蓧沒主動,估計是太累了,他也沒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