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1)

亡妻追憶錄 十二鵲 3799 字 8個月前

不知為何,程克青忽然想到了三劍山莊後廚房的一隻騾子,為了讓騾子心甘情願不舍晝夜地磨五米,阿婆在磨盤中央用樹杈吊著一根碩大的蘿卜,騾子眼前的蘿卜引著它一圈又一圈地繞著磨盤轉悠。

此刻,她成了騾子,靈津玉砂丹成了那根蘿卜。薑太公釣魚,就看她願不願意上鉤。

程克青麵色森寒,冷笑一聲,“我要靈津玉砂丹何用?”

“你需要重新恢複內力。”吳三七一雙鷹眼盯著程克青,譏諷道:“不要癡心妄想永州段家能治你的病症。他隻能助你痊愈中傷的任督二脈,對你來並沒有什麼用處。你還是要大量的內力練就天下第一的武功,不是麼?”

“我要天下第一的功夫做什麼?”

寒風陣陣吹得她身上披著的外衣鼓起來,透進不少冷風。吳三七從身後亮出一個物件,程克青適才回溫的心也跟著涼了半截。

吳三七的手裡拿著一把寶劍。劍身輕巧肅穆猶如一條飛龍在天,刻著三劍山莊特繪的圖騰,劍柄鑲嵌一顆名貴的翡翠碧玉。程克青再眼熟不過,那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幽篁劍,是師父從不離身的幽篁劍。

“你哪裡得的劍?”程克青上前欲搶下幽篁劍一探究竟,被吳三七迅如閃電一杖挑開雙手,她隻覺得從虎口處一路到肩頭震得發麻。

好深厚的功夫!

“我還以為,你也不怎麼著急程卓英的死活麼!”吳三七氣定神閒收回鐵杖撐在手心,拿著幽篁劍抬聲道:“我老頭子從來不占人便宜,要你看清楚我的誠意,必然是有所準備,如何,這買賣你做麼?”

“既然要講誠意,那你老實說,我救下他會怎樣?”程克青手指無意識地掐著手背,留下深深的血痕。彷佛隻有這點身體上的疼痛才能讓自己清醒些,好權衡利弊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會賜你兩顆靈津玉砂丹。這第一顆丹藥是為了讓你迅速恢複內力。屆時你體力的真氣會逐一衝破奇經八脈的關礙,形成至純至陽渾厚的內力。此後你得用周身內力幫助謝耘去蕪存菁,提煉精純的內力修複斷脈。不過,經此一番,你會再次內力儘失,我贈於你第二顆丹藥複原內力。”

程克青細細琢磨了一番吳三七的話,眉頭緊蹙,“將我練成個盛接內力的容器,給他把斷脈的內力濾過一遍?”

吳三七摩挲著鐵杖緩緩點頭,端詳程克青的表情,默了一會開口道:“靈津玉砂丹是為禁藥,外人隻知它能短時間內快速提升內力至大境界,但其副作用甚大,肉體凡胎的經脈如不強行約束清心修煉,輕則內力反噬全失,重則走火入魔變成個不人不鬼的瘋子。”

程克青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我師父現在如何?”

“程卓英的手上有季長青的把柄,他為了一己私欲設計陷害了你的師父、同門,乃至整個三劍山莊,你師父被囚禁在茲州的地牢裡生不如死。”吳三七意味深長道:“你也曾是武林中響當當的人物,逐鹿大會的魁首,被季汀蘭害成這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廢物,你甘心麼?這份屠戮師門的血海深仇難道你不想手刃敵人?我告訴你,劍鋒入喉,看著敵人從垂死掙紮到爛成一灘血泥,他的血液會染上你的劍、你的手、你的心,親手報仇的滋味可是快活極了。”說著吳三七竟然咂起了嘴,好似真的在回味那份瘋狂的快意。

好像從來沒有人教過她怎麼為了恨殺人,自小習武以來便是秉持無愧於天地的信念,鋤奸扶弱保家衛國。茲州以來程克青一直儘力逃避現實,可被人逼著麵對殘酷事實時,她好似被吳三七在心中點了一把熊熊烈火。

“我還有一個條件。”程克青偏過頭,雙眼似刀寒氣逼人。她凜然道:“不能告訴謝耘我們的交易。”

“成交!”吳三七一口應下,很是欣賞程克青不拖泥帶水,他忍不住好奇道:“小姑娘,你不害怕麼?”

害怕什麼?

害怕走火入魔?害怕功力全失?和師父比起來,這點子害怕算什麼。隻要能和師父團聚,她願意獨自承擔這世界上最大的苦楚。程克青像是被蠱惑的魂魄,失了理智,雙眼發紅,腦海一層層漣漪泛起回蕩著一個念頭。

一定要以血換血親手報仇,用自己的手一劍封喉殺他個乾乾淨淨!

殺了他!殺了他!

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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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七臨走前留下了一本《明夷九經》,責令她儘快熟悉書上的心法招式。程克青心事重重回了歸念居,她心裡有事,眼神放空隻管直愣愣往屋子裡走,沒留意和一小人撞了個巧。

“青姐姐,你真回來了?”程克青斂眉低頭一看,抱著自己腿嬌聲呼喚的正是敏敏。小姑娘一臉純真無邪,笑容可掬摟著程克青,這才令她昏昏沉沉的心思清明了不少。

不等程克青開口,敏敏皺著眉道:“青姐姐,你變了樣子。”

程克青納悶,屈膝道:“我變了什麼?”

“青姐回來了,臉上凶巴巴的,像是要打人!”說到“打人”二字時,敏敏攥起拳頭佯裝要捶打的表情,氣鼓鼓道:“凶得很!我都有點害怕。”

敏敏不曾習武,自然不知道所謂“殺氣四露”便是程克青此刻的模樣,隻能說出自己最直白的感受。

程克青轉過頭壓下心頭那波濤滾滾的殺意,擠出個笑容,“現在呢?敏敏看我現在還凶麼?”

敏敏伸手撫上程克青的兩道彎月眉,一本正經道:“不凶了。姐姐這次去了好久呀,還記著敏敏嗎?”

“當然記掛著敏敏呢!”程克青忽然響起了昌兒,兩人一般大的年紀,也不知道謝耘最終有沒有將昌兒送去臨陽觀,她低聲道:“本來想給介紹個新朋友,可惜他有自己的事情不能回穀裡。”

“沒關係呀,等以後敏敏長大了,姐姐再帶敏敏去找新朋友好不好?”敏敏眼睛滴溜溜轉,很是期待。

程克青垂眼,心裡卻冒出一個念頭,以後,多麼新鮮的詞。她怕是沒什麼以後了。

“敏敏!你怎麼又不好好睡覺,偷跑出來了?”

冬青抱著一團裘毯循聲衝出來,見著程克青大吃一驚,“小青!你可回來了,方才前山來人尋了你好久,我們都說沒見著你回來的影子。他們偏不信,硬生生等了好一陣子才走。”

程克青接過毯子披在敏敏的身上,將她推進屋子裡暖和去,轉頭不解問道:“尋我做什麼?”

“你不知道麼?”冬青見程克青一副勞苦奔波的樣子,拉起她的手直往屋子裡拽,“你先換洗一下吧,瞧瞧你凍得手這麼冰涼。”

冬青一眼看透程克青身上披著的外衣是男裝,她嗤嗤笑道:“你被指派去釅鬆軒啦!人家來接你過去呢!左等右等不見人隻好先走了。”

“我去釅鬆軒?”

她還沒來得及休整一番,謝耘已將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竟還要去釅鬆軒做活伺候他?程克青目瞪口呆好一陣,心中恨恨想著:這個殺千刀的謝十三,非得吃我一掌才消停麼?

她不經思索,這念頭湧上心頭才察覺不對勁。哪裡還有什麼謝十三,此刻應該改口稱呼他一聲,穀主。

屋子裡閃出一黃衫女子,不屑道:“冬青,咱們還是小心著點,不知道有些人使了什麼狐媚術,才換得攀高枝的機會,可惜啊麻雀終究是麻雀,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程克青一看此人十分眼熟,細細回憶了一番,才想起來這黃衫女子正是之前欺負連翹,她連夜去前山幫連翹出氣時的女子。

“茯苓,你瞎說什麼呢?”冬青推搡著茯苓,“知道你從前山被罰來不稱心,也彆拿無辜的人撒氣!”

“我說得哪一句是瞎說?”茯苓挑著眼輕蔑道:“有些心術不正的人,遲早會有人收拾,終究沒什麼好下場。”

程克青微微一笑,下巴一點朗聲道:“誰要收拾我?你麼?”

“人賤自有天收!”

“越發不像話!趕緊出去!”好脾氣的冬青也惱了幾分。

茯苓昂著頭扭身朝門外走去,不料程克青身形一動,擋住她的去路。

“茯苓是個好名字。”程克青歎了口氣,悵然道:“我曾受人恩惠,茯苓糕確實很好吃,所以我給你加點印象分。”

茯苓瞪著眼睛,看傻子似的盯著程克青。

“可惜,你的原始分數太低了,這點加分實在是救不了你。”程克青說完,簪雲劍出,鋒芒畢露架在茯苓的肩頭,劍氣逼人嚇得茯苓花容失色,將將要嚎叫起來。

程克青轉動劍尖,茯苓的皮膚滲出一絲血痕,她登時閉嘴憋住氣不敢亂叫。

“你口中的高枝兒對我來說完全不值一提,我不用使什麼狐媚子妖術,謝耘也會來巴巴的求我。”程克青嘴角一彎,眉開眼笑道:“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被罰到後山來的麼?你真以為是自己手滑?”

程克青彈指一揮,一顆石子劃過茯苓的雙眼,刀刻斧鑿般生生嵌進門裡。

“是你?”茯苓眼裡滿是震驚,她顫著聲,不可思議道:“你為什麼要害我!”

程克青收起簪雲劍,言簡意賅丟下一句話,“很簡單,人賤自有天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