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啊(1 / 1)

鴛鴦佩 顧青姿 5521 字 8個月前

杜從宜在加班加點,爭取上元節之前,將這幅畫完成。

她一邊還防著馮氏給她定親事。這天午飯時候,馮氏召集她們,然後說:“今日叫你們來,也是為了說一件事,小四的親事,你爹爹也定下了。”

杜從宜茫然看著她嘴巴張合,一時間都聽不到她講什麼了。

好半天才回神,她真是千防萬防,防著馮氏。忘記杜良鏞這個人才了。

真是大意了。

杜從珍見她呆滯,推了一下問:“四妹高興傻了?”

她還茫然跟著點頭。

馮氏:“你爹爹早上回來說,端王府雖然人口眾多,這位是庶支的獨子,但身上也有爵位,再好不過的親事了。”

杜從宜低著頭,不知道杜良鏞發什麼瘋,突然攀上這麼高的人家。

按照馮氏兩個女兒的親事,都不算顯赫。

他怎麼這麼神奇?嫁女兒居然能節節高升。

杜從珍聽著嫡母說小四的親事,再對比自己的親事,就覺得自己的親事有點上不得台麵。

馮氏也是挑明了說:“珍姐兒的親事,也是你爹爹和故交說定了,宜姐兒的親事王府那邊已經交換了信物,算是定下了,隻等著王府的人下帖子了。親事定了,我心裡的石頭也落下了。”

杜從珍隻在去年十一月相看過一回,匆匆一麵看著並不富裕,人也單薄。

對方還在備考,起碼要等明年考完才能成親。這會兒聽馮氏這麼一說,她心裡酸澀難忍,既然端王府裡那麼著急,她的親事是不是也能有變數?

再想起前一日赴宴,遇見的那些貴婦人,都亭侯夫人對她的讚賞,她腦子裡開始為自己的親事,想辦法了。

都亭侯府,那是她從前做夢都不敢想的高門顯貴,如今有一絲可能,她都不想放棄,畢竟是自己的前程。

從正院裡回來惠安幾乎喜極而泣,杜從宜麻木地聽著她跪地禱告,她無奈問:“你說,我要是不同意這門婚事,怎麼辦?”

惠安嚇得要命:“祖宗!可不能亂說!”

和她一樣驚訝的也有趙誠。

趙誠過年這幾天過的十分辛苦,三更起來祭祖,二更就要起來準備,他渾渾噩噩跟著,除夕夜幾乎一夜沒睡,等好不容易睡了兩天,結果初三開始要去拜年,每日清早起來出發,夜晚才回來,他真懷疑,這是什麼品種的古人,這麼耐熬呢。

初六終於可以放鬆睡一天,結果一覺醒來,過小年正院裡吃飯,老王爺給他頭一棍,“小五年紀也不小了,你父母都不在了,我就要為你的親事操勞,如今我為你定下一門親事,對方雖是六品文官,但品行端正,家風清廉,我已告知你祖母,等開春就準備你的婚事,最好秋天就能過門,早日成婚,早日開枝散葉。”

趙誠被他炸的暈頭轉向,看了眼周圍的人,好半天都忘了要應聲。

此刻他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

能和他一個糊塗蛋意氣相投的,也不是什麼明白人。

他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老太太明顯也有些不開心,也不肯替老王爺圓這個說辭,隻管沉默不語。

等他回到院子裡,還是沒消化這個消息。

呂好蒙這個年過的十分蕩漾,先是央求祖母,然後又來討好兄弟。

約著章奎日日都來找趙誠,這日來了就見趙誠躺在羅漢床上,整個人都呆呆的。

呂好蒙驚訝;“五郎這是怎麼了?”

趙誠:“祖父給我定了門親事。”

章奎驚喜:“誰家的千金?汴京城的小娘子們要傷心了,俊美的趙五郎都定親了。”

趙誠有氣無力:“不知道,隻知道是六品官的幼女。”

呂好蒙:“見過人了?”

趙誠嗤笑一聲:“什麼都不知道,今早上祖父說昨日和人喝酒喝到興處,就靈機一動,互換信物結為兒女親家。”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沒理,等酒醒了回家發現,大房二房子女的婚事,輪不到他說話,。他定的親事確實不怎麼樣,隻能塞給三房無父無母的孫子……

真是飛來橫禍。

章奎一轉眼就明白了,趕緊說:“哪家的女眷?我去幫你打聽打聽。”

趙誠起身,琢磨片刻後問:“你們說,我要是不答應,會怎麼樣?”

章奎搖頭:“不怎麼樣。”

章奎說完就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經換了信物,那就得守諾,你若不承認,那小娘子也沒法嫁人了。”

趙誠心裡哀歎:“我這才閉門修養不到兩月,汴京城的亂花都沒有迷眼呢,這就要被定下親事了。”

章奎見他失魂落魄的,安慰道:“你若是不喜歡,那就買上兩個可心的妾,豈不美哉。”

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我堂堂潔身自好的三好青年,豈能被這等墮落的想法腐蝕了?

那必然是……不能的。

呂好蒙還點頭,趙誠沒好氣;“你點什麼頭?你覺得妻子不合心意?也想買兩個妾?”

等呂好蒙反應過來,趕緊搖頭。

趙誠:“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否則,咱兩絕交。”

呂好蒙聽得一臉沮喪,章奎看得直樂。

呂好蒙這個傻子,趙誠要是不願意,就不會讓他登門了,他硬是一個字不敢提。

趙誠被狐朋狗友安慰過後,也接受了這個現實。

娶妻這件事,是避免不了的。

但他確實需要去見一見那位六品官家裡的女兒。

初六過後,年味還是很濃,他一個人出門逛街,沿著禦街往東走,兩旁叫賣聲已經此起彼伏,杜從宜從知道被定親開始,就又閉門不出了,終於在正月十二完成了畫。

惠安已經在督促她給自己繡嫁妝做準備了……

大中午她溜出門帶著來寶往碧水橋去了,街上行人已經人聲鼎沸,來寶攢了很久的新聞,一股腦的講給她聽:“四姐這段時間沒出門,上元節過後,京中貴人們就要參加打馬球賽了,聽說官家到時候都會參加……”

杜從宜隻管聽著,來寶講的大部分都是汴京城的八卦,比如誰家的妾的娘家闖了禍,連累了夫家,誰家的夫人的嫁妝鋪子倒閉了……

來寶能知道的八卦,也是市井裡大家都知道的,偏偏杜從宜不知道。

她從不敢把自己鎖在家裡,骨子裡時刻記著,自己是個自由獨立的人,她害怕自己慢慢習慣這種束縛的生活,從思想上慢慢接受自己是個卑賤出身的弱女子。

人太容易被改變了,她來到這裡一切從頭開始,確實比較難。

來寶說著八卦,伴著她進了觀南樓,那位連掌櫃大約是被囑咐過,見她進門就招呼說:“郎君今天在,您隨我來。”

杜從宜跟著他穿過遊廊,聽見院子裡有人在唱,有人在笑。

掌櫃報了聲:“九宮先生到了。”,杜從宜一直在畫上署名九宮,九宮一種模仿力很強的鳥,她暫且就是模仿彆人的畫,所以署名一律都是九宮。

裡麵的笑鬨聲戛然而止。

傳來連頌的聲音:“請九宮先生到我書房坐。”

杜從宜目不斜視,穿過正堂,直接進了東廂房,連頌敞著外袍,大約是喝了酒臉上泛紅,見了她兩眼放光,問:“九宮先生這是完成了?”

杜從宜:“我隻能完成到這個地步,畢竟我的手藝簡陋。”

連頌二話不說,接過畫打開,細細觀摩了片刻,和以往一樣的讚道:“好技藝!”

要知道,他隻是給杜從宜看過一個時辰的畫,而且給的工具都是初級的。

他其實也是存了考驗的意思,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本事。

這小娘子不言不語,萬事不驚不怒,但拿出來的畫都是上乘,按照她這個年紀,這功夫起碼會走路就開始學畫了。

連頌喊了聲:“翠微!”

片刻後女婢捧著匣子進來,連頌坐在交椅上,翠微進來見自家郎君神色幽暗,絲毫不見之前的風流色,甚至有幾分凝重,翠微絲毫不敢多言,俯身將匣子捧到杜從宜麵前:“請先生查驗。”

杜從宜打開匣子,裡麵是一箱白銀。

她不解看著連頌:“你這是什麼意思?”

連頌見她看了銀子絲毫不以為意,儘管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手裡其實很拮據,偏偏她根本沒把這筆錢看進眼裡。

技藝卓絕,性情孤僻,這是把好刀。

最重要,他們是朋友,是利益一致,理念一致的朋友。

連頌隻管笑,問:“這是定金,有主顧想要一副《馬球圖》,你意下如何?”

杜從宜:“出價多少?”

“暫無出價。”

連頌眼睛裡不可抑製出現欣賞,他自己是個肆意妄為的人,有才情,也有技藝,他本人在書畫方麵也是小有所成,但比起杜從宜還是不夠。

他喜歡才情比天高,無視規矩的人。宅門裡的那些才女他向來瞧不上眼,有幾分才氣,但也隻有庭院那麼大,跨不出高牆的才情,隻是被圈養的鳥雀,稱不上遨遊。

但是九宮這個人,和她打交道這兩年,每每都讓他覺得驚訝。

她什麼都能做,書法也很好,臨摹字跡不光能以假亂真,自己的書法也自成一派。書畫功底根本不像是十幾歲的人,但絲毫沒有傲氣,賣畫賺錢,理直氣壯。

他是個生意人,生意人講究銀貨兩訖,他向來不喜歡和那些酸氣文人打交道。反而喜歡和愛錢的才子交朋友。

人生在世,總有想要的東西,總有欲望。

無欲無求的人,要麼是欲望太大,要麼就是,太虛偽。

無一例外。

“這次提供的也是假畫,真跡早已不知下落。”

杜從宜:“我知道。”

真跡最後是從陪葬品中出土,她不光見過,而且臨摹過很多次,作為基礎作業一直練習。

“我可以提要求嗎?”

連頌坐起身:“你隻管說。”

“一切都要你提供,包括紙,這次的紙比較特殊。”

連頌好奇問:“怎麼特殊法?”

“摹和仿,其實是不一樣的。就比如這幅畫,沒有款,沒有字,我猜畫這幅畫的人,眼下還如日中天,所以沒有時差。但是《馬球圖》不一樣,那是前朝作品,百年前的東西了。款我做不了,揭裱的那張紙必須要舊紙,我也不可能找到……”

她隻是舉例,連頌就相信,她遠不是自己以為的有點小才。

她是個不可多得人才。

連頌當機立斷:“我去尋,隻要這幅畫造的好,百兩黃金,我連某說到做到。”

杜從宜其實有過猶豫,但她隻是個平頭百姓,她隻是靠手藝賺錢,至於這幅畫最後去哪裡了,帶來什麼麻煩,那些大事輪不到她擔心。

她隻想賺夠錢,然後找個地方好好生活。

她猶豫再三,不知道怎麼說,這些東西都準備齊全,她的房間裡也裝不下,而且還有惠安這個大麻煩在。

連頌見她突然不說話了,問:“有什麼難處,隻管和我說,我們拋開生意,算是朋友了吧?”

杜從宜點點頭,憑心而論,連頌對她算是很講義氣了。

“當然,隻是我家裡不方便。”

連頌立刻問:“那就來這裡。”

杜從宜:“我不可能每日出門。”

今日她沒有穿男裝,她和連頌打交道這麼久,連頌不可能不知道她什麼出身。

再說她等會兒要去東角樓街給杜從珍買首飾,給杜家人買點心。

連頌:“若是隔壁租一個院子呢?”

來寶說:“那怎麼能,娘子將來要進端王……”

連頌突然意識到,事情超出他的預期了,前幾日礬樓的趣聞,老端王和人賭酒,喝到興致,和一個六品官定下了兒女親家。

沒想到這個人是九宮。

連頌心裡轉了又轉,他太能洞悉人的心思了,他真是個天生的生意人。

“既然你不方便出門,又要存一筆錢,想必對這樁婚事也很看重,那就找個緣由出門,然後我將隔壁的房子租給你,你隻管做你的,多久都成。”

杜從宜立刻想到張娘子。

她立刻有了主意,“等我的信兒吧,我先列張單子,需要的東西你先找齊。”

連頌見她立刻就有了決斷,也放鬆說:“這樣吧,今日就不談公事了,廣和樓的崔行首正好在,你花了那麼多心思畫《朱雀圖》,也聽一聽她唱的曲子。”

杜從宜也不矯情,帶著來寶跟著連頌出了書房,那邊的崔行首在和那位漂亮女婢聊天,見兩人進來,崔行首規矩行禮,因為她,兩個權貴子弟前程儘毀……

她要不是有人庇佑,早已經香消玉殞了,如今徹底淪為召即則來的藝妓了。

杜從宜好奇坐在連頌旁邊,微微打量這位花魁娘子,生的確實美,她抱著琵琶,看著連頌的眼神有幾分幽怨,在座的女婢真的多,連頌繼續歪在那裡,立刻有女婢上前給他捏肩,他則問:“繼續吧,有新曲子嗎?”

崔行首暗中打量杜從宜,一邊點頭:“奴家新得了一首詞,正好今日獻給這位娘子。”

杜從宜不在意她的小心思,隻說了句:“那就唱來聽聽。”

崔行首沒辦法,隻好歪著頭,杜從宜的手指在桌上按照拍子輕輕點著,等崔行首唱完她都沒說話。

身邊喝彩聲很多,連頌都笑說:“崔娘子辛苦了。”

杜從宜站起身和連頌告辭:“曲也聽了,事情也談完了,就不打攪了。”

連頌對杜從宜禮數很周全,絲毫不挽留,站起身:“我送你出去。”

杜從宜空手來,空手回。今日的生意,還沒有具體章程,所以她也不著急。

等兩人進了遊廊,崔行首還在問:“那位女郎是誰?”

翠微:“這不是娘子該打聽的。”

上次對杜娘子多嘴的翠蘭已經被郎君發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