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從宜從前不缺錢,但是藝術行業裡麵,能操作的事情,太多了。
她把畫給連頌,就從不過問。連頌說什麼就是什麼,總之其他的事情不關她的事。
但贗品就是贗品,隻要連頌能保證賣出去的時候,是贗品。就沒事了。
來寶詫異看她,見她很認真,好奇問:“為什麼這麼說?上次賣畫的錢,連少東家全都給我了。一分不賺。”
杜從宜沒說,他不為這點小錢,是因為她送他的畫更賺錢啊。
他的生意她雖不是那麼清楚,但也知道,觀南樓的生意有很多不能為外人道的地方,比如一個觀南樓不足以讓連頌有如此家資,而且他和很多在職的紅袍相公私交甚篤。
至於贗品的畫,可操作的方法太多了。
左不過是用來行賄的畫,未必真的就是畫,當然可以是假畫。
那麼收了假畫的人,可以留著欣賞,也可以繼續送人。
送給誰?是個好問題。
最終收了畫的人,當然也可以將這幅假畫,再賣出去。
至於賣給誰,汴京城裡這麼多開書畫鋪子,總有那麼幾家特彆的店,當然願意收這幅畫。
至於這幅畫什麼價格,那誰知道呢?
總之,這幅畫轉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了書畫鋪子。
這麼一轉手,錢和畫,都完成自己的使命,畫還是那幅畫,但不一定是那幅畫了。
杜從宜並沒有給來寶解釋,來寶也不敢再多問,換了話題說:“娘子之前問的宅子,我打聽過了,最普通的一進院子偏僻些大約是三千貫,若是二進的院子都在六千貫以上了。這是偏西的,東麵的宅子就不是這個價格了。”
杜從宜聽得沉默,汴京城的房子真是貴,她全部身家加起來買不起一個像樣點的院子。隻能買城外的院子。
“那再好一些的呢?”
來寶笑著說:“那就上萬貫了,彆說平頭百姓了,就是朝中的相公們也買不起。”
杜從宜聽著,心裡感慨繁華汴京,龐大的人口基數,不是說說而已。
她憋著勁兒,一直要自己賺錢。
剛回家,就被惠安盯著,惠安見她回來心驚肉跳:“你怎麼又出門了?大娘子讓人來叫了一次,我推脫說你有些咳嗽,這會兒大姐兒隨周家郎君回家去了。你去大娘子那裡行個禮。你記住了,一定要哄的大娘子開心,你的親事可都在大娘子一念之間!”
杜從宜最不習慣的,其實不是窮困,而是被所有人看作低人一等,被惠安整日指使著去討好府裡的人。
不過府裡的人簡單,比外麵的生意好應付多了。
她知道不去不行,要不然惠安會一直念叨,隻好跟著惠安去了正院,杜家的宅子緊湊,穿過院門就到了東廂房門外,繼續走進了連廊就是正院,她進了屋子溫聲問:“大姐姐走了嗎?”
馮氏這會兒正和老三杜從珍說話,見她進來的乖巧模樣,這兩天一點不添亂,也和氣問:“惠安說你有些咳嗽,可好些了嗎?要不要請個大夫瞧一瞧?”
杜從宜:“我沒事,隻是天冷,岔了氣。”
馮氏歎氣:“沒事就好,眼看沒幾天就過年了,可不能出差錯了。等過了初二要帶你們出去走動,珍姐兒的親事說不準也要定下了,老爺故交的兒子,知根知底,你爹爹已經和故交約定好了,就等著年後安排了。年後忙完她的事,就輪到你了。你們姐妹之間一定要和和氣氣,將來守望相助。你雖不是府裡出身,既然老爺認下你,那就是你和我們家的緣分。該你的一份嫁妝,我都給你置辦好。”
杜從宜還是挺佩服馮氏的,這個世道女人都不容易,她有的是辦法讓庶子庶女不好過。她這個人其實心善,心裡不痛快,但也從不拿捏這些小輩。
“謝母親。”
杜從珍就坐在旁邊炕上做針線,見杜從宜看她,就說;“我隻會做針線,不會畫花樣子,四妹的書畫功夫好,能不能給我畫幾個花樣子?”
杜從宜接過她手裡的繡品,她的針線真好,竹葉明暗栩栩如生。
“當然可以,三姐等會兒跟我回去,我畫給你。”
杜從珍有些不好意思說;“不著急,年後也可以,你好好養身子。看著就單薄。”
馮氏笑著說:“她身量抽條,正是長個子的時候。”
杜從宜陪馮氏坐了會兒就回來了。房間小加上惠安是和她同睡,房間裡除了那張床,就是窗前的書案,書案上都是顏料畫紙,看起來亂糟糟的。
她唯一堅持的就是不許惠安碰她桌上的東西。
傍晚杜從珍進來找她,見她正在畫花樣子,笑著說:“我說了不著急。”
杜從珍是梁娘子生的,住在西院。聽惠安說梁小娘十分體麵,屋子寬敞,擺設也講究,就連杜從珍衣服首飾比她好得多。不同杜從宜屋子裡的簡陋,房間裡甚至沒有一件稱得上裝飾的擺件。
惠安泡了茶招呼說:“珍姐兒喝茶。”
杜從珍是個溫柔性格,看了眼屋子可能覺得真的誇不出來什麼話,接了茶就說:“因著小娘昨日不爽利,我一直沒時間找四妹。”
誰也不提大姐杜從薇回娘家的事。
杜從宜:“我也閒著沒事,順手給你畫好。等你繡嫁妝的時候,看哪個花樣子好看就能用了。”
杜從珍害羞,嗔怒瞪她一眼,杜從宜順著說:“見過那位張小郎君了嗎?”
杜從珍有些急眼:“真真不知羞!”
杜從宜根本不在乎這些,還是和她說:“這種時候彆隻顧著害羞,人還是要好好看,看他性格怎麼樣,品行如何,平日裡和朋友相交情義如何,是否細心。你不好出門,就讓梁娘子設法請人去打聽,終歸是你一輩子的事。”
張文的父親是廬州通判,他本人已是秀才,聽馮氏的意思,就等著明年科考了。
杜從宜沒來由想起那句:宰相根苗兒……
杜從珍見她說得認真,也上心了:“謝四妹提醒,我會和小娘仔細說的。”
她說完又揶揄;“四妹年紀小,沒想到懂得這麼多。”
杜從宜一邊筆觸流暢畫著花樣子,一邊笑說;“我幾歲就跟著我娘流亡,比你們見過的人要多,險惡也見得多”
府裡至今不知道她父親是誰,張娘子隻說她父親是個賬房,得病去世了。
杜從珍趕緊說:“瞧我多嘴了。”
杜從宜笑笑並不在意,杜從珍見她脾氣是真的好,這兩年了這位四妹極少出院子,一心侍奉那位張娘子,等張娘子去世了她更少露麵了,連母親都說她年紀這麼小偏命不好,爹娘都沒了,也是可憐。
杜從珍接著小聲說;“大姐姐前幾日回來,說是京中各個郡王府裡年底給適婚的勳貴子弟們定親,母親想到時候帶你去。二姐姐給母親來的消息,聽說而姐姐在郡王府裡很忙。”
馮氏的大女兒嫁的女婿在京兆衙門任功曹,二女兒嫁進了郡王府,雖然是庶子媳婦,但是長媳。
馮氏一心為兩個女兒操勞,三女兒杜從珍就定給了故交,聽說那位親家快要升至京府衙門任推官,到時候就是大女婿的上司了。
眼下隻剩一個繼女杜從宜了,但隻要嫁得好,就是助力。
杜從宜聽著杜從珍的話,心裡琢磨馮氏彆是想把她嫁進侯府吧。
“二姐前段時間不是還去廟裡求藥了嗎?”
杜從珍悄聲說:“二姐自從上次小產後,那邊府裡鬨的不成樣子,聽說二姐現在管著自己房裡和老太太房裡的事,那位二姐夫也受寵,聽說當初請動了太醫給她保胎,可惜沒保住。”
杜從宜聽得唏噓,她的身世是保護色,至今沒人發現她的異樣。
張娘子那時候經常看著她發呆,最病重的時候說過‘你很像他。’。
像誰?隻有張娘子知道。
可見她出身不止是賬房的女兒,說明之前家境優渥,張娘子並沒有親手帶她,而‘她’必定是有奶娘仆婦們照顧,所以張娘子都沒發現她的異樣,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不動聲色的賺錢。
她想的遠了,杜從珍見她不說話,就說:“你到時候眼睛放亮,機靈點,彆這麼乖巧。”
杜從宜笑起來,十幾歲的小姑娘,真的很單純,一眼就能看穿。
“我記下了。謝三姐姐提醒。”
杜從珍看著她的花樣子驚呼:“真厲害。”
她放下筆,問:“這些怎麼樣?”
杜從珍每一張都喜歡,帶著畫說:“我能不能帶回去看?就不打攪你了。”
等人走後,杜從宜問惠安:“二姐姐最近送信回來了?”
惠安也不清楚,隻好搖頭。
杜從宜直覺覺得不對,按理說上個月張娘子的周年祭的時候,她出門住了兩日。杜從珍定了大姐夫上司家的兒子。接著郡王府試婚的郎君定親,二姐肯定會極力促成的。
她心裡有些不安,不知道為什麼。
臘月二十六了,趙誠這段時間都是窩在家裡,把院子裡整體改造了一番,新請的廚娘也來了,最拿手菜都是些小吃,大菜像羊肉這些也能做一些,雖然味道差一些,但隻要彆吃白水飯,他就接受。
剩下的時間他一直在家看書,關於本土的風土人情,關於他身上的爵位,關於他和端王府的關係,關於他的將來。
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他在這裡一輩子都可以活得很好,當年連同被賜爵還有授官,太子右內率府副率,雖是個虛職,但和東宮有關聯,就是雙保險。
由此可見,當初趙宗直在北方兵禍之下,率軍守城,最後殉職,有多慘烈。
他萬事不愁,自然人也倦怠,連著幾日都沒有出院子,又被正院叫去訓斥了一頓。
事後趙敬特意來看他,見他院子裡變了模樣,趙敬進了門見他歪在羅漢床上一邊喝茶,一邊看書。
他環顧了一圈屋子,詫異:“九弟這是,改頭換麵,棄武從文了?”
趙誠失笑:“我文武都不行,何來棄武從文,大哥看書看的怎麼樣了?”
趙敬坐在他對麵,看著他屋子,確實雅致,他這處院子是後來買的,所以在王府最西麵,院子占地很大,是宗正寺給安排的。將來成家或者分家,或者獨居一院也是好的。所以他的臥房也大。
趙敬是長兄,照顧家裡的弟妹們習慣了,問:“有什麼缺的嗎?前幾天張家鬨出這種事,前日被官家申斥,祖父也是怕你心裡還記恨。”
趙誠聽了也不爭辯,明知故問:“張家出什麼事了?”
趙敬錯愕看著他,見他一臉茫然,才失笑:“也是,你連院子裡都沒出去,張堯和人爭風吃醋,讓人打斷了腿。以後都怕站不起來了。”
趙誠問:“這麼嚴重?那官家為何還要申斥他?”
趙敬:“也不是因為申斥他,是禦史台彈劾張相公。當日他出言不遜,也就是平日裡跋扈放縱的後果。”
趙誠很清楚張堯當時罵了什麼,罵郭奉,官家的護衛頭子是狗奴才,那誰是狗?
趙誠:“那是他咎由自取。”
趙敬才說行了你知道就好,趙敬見他不說話,也住了口,靠在羅漢床上,感慨;“你這屋子倒是舒適。”
趙誠依舊懶洋洋躺在羅漢床上,靠著靠枕說:“我整日在家,隻能折騰這些,正好養了這麼久也好了,謝謝兄弟們為我擔心,正好新尋來廚娘,請大家吃個飯。”
趙敬見他還是和從前一樣豁達,萬事不放心上,也就放心了,說:“也好,你二哥惦記你的酒多時了。”
趙敬走後,趙誠一個人出門,原本是去看鋪子裡的,但是半路上遇上章衡,兩人上了酒樓,剛上樓就遇到迎麵過來的一名武將,那人見了他,則是一直盯著。
趙誠突然想起他是誰了,郭奉,兩人曾經比過拳腳功夫,一見如故。
君子之交,隻是沒想到張堯的事情,暴雷在了他身上。
郭奉今日出來散心,也是因為和張堯大打出手,被禦史彈劾,陛下有意回護,才讓他閉門思過。
他是將門出身,河東人後來提拔到官家身邊,侍奉這麼多年少有出錯的時候。這些時日一直獨來獨往。
趙誠衝他一笑。
郭奉年紀比他年紀大,客氣說:“五郎。”
趙誠:“今日必須請你喝酒了。”
郭奉一笑,衝他擺手,兩個人坐在一起隻管喝酒,誰也不提朝中事。
等喝到上燈了,郭奉才說:“不能喝了,我過幾日要去籌備正月裡的打球賽,你今年還參加嗎?”
趙誠搖頭:“不參加。”
郭奉點點頭也不再問,兩人各自歸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