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的人,比他們離開時還要多。
付銀朱張望,目光落在每一個小朋友的腦袋頂。
唯獨沒見那個頭上用藍帶子綁了小揪揪的男孩子。
陸星熾就跟在她身後,目視前方,閒庭信步,身旁的攤位和擦肩的路人仿佛並不存在。
付銀朱收回視線。
要麼擠進集市人多的片區,要麼就此放棄。
“你這樣突然停下,差點被人撞上。”
“剛才說我想太多,”付銀朱聽見陸星熾的聲音暗自笑著,“你不是跟過來了嗎?”
“我在哪兒等不是等,”陸星熾漫不經心,“我看那邊烤餅不錯,我去買幾個。”
付銀朱目光尋覓他所說的餅攤,倏地發現人群縫隙的一襲白衣。
“我好像找到了。”
她如遊魚,消失在人海裡。
陸星熾坐到餅攤,才發現遠處樹乾上綁著個姑娘,頭上蓋著一件衣服。
她苦苦掙紮,繩子沒開,反而越滑越靠下。整個人不得不半蹲在那裡,蹬地踢石塊,對著空氣發脾氣。
沒人看著她嗎?
陸星熾掃視一圈,發現付銀朱擠進不遠處的一群人中間。
裡麵有人赤膊背對著自己,付銀朱過去時,那人一動身子,正好漏出了白熒的身影。
“你怎麼來了?”白熒驚住。
“擔心你有危險。”付銀朱回答十分乾脆。
還以為陸星熾出了什麼事呢。
白熒鬆了口氣,不耐煩起來:“你彆添亂就不錯了。”
付銀朱對周圍一圈人大聲說道:“這事和他沒關係。”
“好家夥,”一位大伯打量付銀朱,“他們還有一個同夥。”
熟悉的那個小男孩躲在一位中年婦人背後,探著腦袋。
付銀朱覺得他目露精光。
付銀朱在來的路上,聽到了幾句這些人的吵鬨聲——
“我家孩子怎麼可能偷東西,都是他栽贓的。”
“你看孩子衣服臟的,你是不是打他了?”
“他們倆是一夥兒的。”
“一前一後,鬼鬼祟祟的,肯定是這樣。”
付銀朱陳述剛才的所見。
“……是這男孩非要把銀鎖給他。”
“你要不要好好聽聽你剛才在說啥,”大叔一語中的,“他要栽贓孩子,給孩子銀鎖,孩子不傻,把銀鎖扔了。”
似乎幫了倒忙?
付銀朱不敢再發言。
“哦?”白熒倒是明白了,他蹲下身對小男孩問道,“小孩兒,銀鎖是我硬塞給你的嗎?”
那個小男孩一言不發。
白熒直起身子:“你不信她,自家孩子的話總信吧。”
“他可啥都沒說。”大叔理直氣壯,“這麼多人,把孩子都嚇壞了。”
“那單獨問問孩子去啊?何時給的鎖?”付銀朱突然反應過來,“然後對對口供嘛。”
“不會被騙了!”大叔氣焰囂張,他望向大樹,“剛才那瘋丫頭就是這麼說的!”
白熒苦著臉:“我不認識她。”
“你好好看看她!”一行人卷著白熒和付銀朱來到大樹前。
姑娘頭上的衣服一掀,付銀朱看到她淩亂的頭發都在臉前,發尾有著亮晶晶的東西晃來晃去。
姑娘猛地抬頭,一臉傻笑。
原來她脖子上掛著銀鎖,鏈子上卷著頭發,歪歪斜斜掛在肩頭。
“她不是有銀鎖嗎?”白熒詫異,“她沒丟,我沒偷,孩子也沒錯。”
那還在糾纏什麼呢?
可以散了吧。
付銀朱剛想到這裡,她聽到大樹上的姑娘嬌滴滴地叫了一聲:“白白。”
她看著姑娘的臉,又聽到一聲:“朱朱。”
“你們這夥人到底想對我們家孩兒做什麼!”
大叔的聲音震得付銀朱蹲在地上,抱緊雙臂。
她病懨懨地往地上一倒,使眼色給白熒。
“彆演了,”被綁的姑娘冷笑,“他若懂得憐香惜玉,我也不會綁在這裡。”
“我不認識你。”白熒怒了,隨即俯身,輕聲對付銀朱說,“自己起來,我可不扶。”
激將法怎麼這時候失靈呢。
武力派不是用場,靈根再強有何用。
有人扶起付銀朱。
她扭頭一看,是陸星熾。
陸星熾還沒開口。
大叔突然通情達理,道起事情原委。
付銀朱一邊聽一邊猜個中原因,陸星熾看起來是會拿錢平事的人啊。
她再瞧瞧白熒和樹上的姑娘。
唉,一個病一個瘋。
而自己,更不用說了。
大家都管被綁在樹上的姑娘叫瘋丫頭。
付銀朱聽久了,差點信了這是她的本名。
早前,瘋丫頭在集市上抓住小男孩,說他偷銀鎖。胡攪蠻纏了好一陣子,男孩隻好把銀鎖給她。
結果沒一會兒,彆人就在不遠處找到一個一模一樣的銀鎖。男孩母親讓瘋丫頭把銀鎖還回來,瘋丫頭死不承認。
瘋丫頭要咬人,掀了果攤,東西掉了一地,把小男孩撞到了,為了躲她,小男孩越跑越遠,所以大家給她綁樹上,讓她靜一靜。
老婦人問陸星熾,“他們想設局誆我們錢啊,你評評理。”
一模一樣的銀鎖?
付銀朱腦子終於繞過彎。
“兩個銀鎖刻字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大叔質問道,“我們都查過了!”
“能拿來看看嗎?”陸星熾一開口,大叔就把銀鎖拽過來。
付銀朱湊過去看陸星熾手裡的兩個銀鎖。
她緊盯陸星熾手裡翻來覆去的銀鎖,心慌起來。
一個臟,一個亮,此外彆無二致。
她迷茫地仰頭望向陸星熾,四目相對。
尷尬之餘,耳畔是銀鈴叮當響。
是暗示嗎?
付銀朱按住他的手腕。
終於發現了不同之處:“鈴鐺上的刻字不一樣!”
眾人搶過銀鎖仔細觀察,他們承認了。
可是之前從未細看過銀鎖,哪兒知道哪個是誰的。
鈴鐺上麵異形字,付銀朱認不出來。
他們放瘋丫頭下來,瘋丫頭也挑不明白。
真是鬨劇一場。
一個銀鎖會吸魂魄。
小男孩拿了會有危險吧?
“你們彆不挑就拿呀。”付銀朱上去攔他們。
陸星熾也注意到這一點:“換一下吧。”
“給小孩兒新一點的嘛。漂亮。”
烤餅攤前,付銀朱的兩個包袱,被小心翼翼收在一旁,下麵還墊著草墊,一點泥也不沾。
白熒跟著他們過來,叫付銀朱:“答謝你。”
付銀朱見他手拿兩個紅手繩。
白熒看見她猶豫,提醒道:“這可搶手了。”
“不用,我沒做什麼,也用不上。”
白熒接著勸:“你拿去給茶館當抽獎禮。”
付銀朱勉強接下來。
陸星熾一旁插話:“她就不能自己收著嗎?”
“她想怎麼分就怎麼分,”白熒對陸星熾說完,轉頭對付銀朱,“隨你怎麼用。”
“哦。那我不客氣啦。”
“本該如此。”
白熒偷拿一個糖餅,上路進城。
付銀朱和陸星熾幾經波折,終於到了郊外村子。
果林沒幾戶人家,屋子裡家具破破爛爛。
水缸空的,水井的桶破的。
灶台邊的柴火,確是潮的。
烤餅派上用場。
陸星熾和付銀朱打算先湊合吃一點。
“今天,是你救了翁藤藤啊。”陸星熾感歎道。
“誰?”
“瘋丫頭。”陸星熾悠悠道來,“我聽了你的話,少惹是非。”
“真乖。”付銀朱嫌餅硬,咬不動,她數著剩下的烤餅,“吃完這些,估計幻境就能過去。”
“你一頓咬一口,這餅夠兩年的。”陸星熾和付銀朱聊起之後的計劃,“破解幻境,茶宗的人有很多經驗吧?”
付銀朱不情願。
渡劫幻境的類型和破解技巧,在茶宗是基礎知識。付銀朱為了每月考試,複習的時候掃了好幾眼這個部分,但沒一次想背下來。
付銀朱不想在茶宗弟子前暴露自己的無知。
付銀朱回過神來:“瘋丫頭?是隻那類人,還是那個人?”
“那個人。翁藤藤。”陸星熾補充道,“在各家店撒潑賴賬的都是她、白熒因此虧錢,於是我見過她一麵。”
“那麼大的人了,戴著小童的長命鎖。”
“好在銀鎖的靈魂,不會引著小男孩去找嶽蘿。”
付銀朱擔心起來:“翁藤藤不會被影響嗎?”
“不會。銀鎖鈴鐺隻影響小童,她沒事的。”
“翁藤藤會不會去找葉鳴舟?上麵刻著他的名字。”
“茶館歇業,正好安全。”
付銀朱不放心:“茶館裡好多食材,嶽蘿會去拿東西,然後做飯給葉鳴舟送去。萬一撞上了……我怕她訛上茶館。”
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
陸星熾開門一看,一位村民駝著背求他借扁擔。
邊上還站著一個十來歲的姑娘,身形單薄,似乎是他的小女兒。
好一陣過去,付銀朱沒見陸星熾回來,躡手躡腳到角落裡偷聽。
“你這人腦子壞掉了。”
“你院子裡有木杆,有斧子,你砍一下就能借我嘛。”
“一個作扁擔,一個給我病女兒做拐杖,正好嘛。”
不論他怎麼打女兒牌,陸星熾都不答應。
付銀朱竊喜,陸星熾真的好聽話。
“來了個惡鄰居!”
村民罵過一句,拽著女兒走了。
惡人先開口啊。
——陸星熾很是無奈。
“上道了啊,”付銀朱決定回城一趟,“關鍵是行事原則,而不是身處的位置,我明天去去就回。”
她見陸星熾不做聲,打開包袱。
包袱皮的係法變了?先不管啦。
“這是我特地寫的行事原則,我不在的幾天,你好好看一下。”
陸星熾接過來,立馬翻開來看。
夜晚睡前,付銀朱重新打包了重要的幾樣。
喜歡的泥塑和貴重的靈璿要收得穩穩的。
她把小包袱抱在懷裡睡了一晚。
次日清晨,付銀朱過去道彆,她見陸星熾頭戴麵巾。
“我同你一道。”陸星熾聲音有點不太對,“這地方沒法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