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熾手落在桌子上,茶攤的小木桌輕輕一晃。他倒吸口氣,冷靜回想:“彆節外生枝,是吧?”
“啊,對。少管閒事。”
付銀朱沒想到陸星熾立馬接過話頭,氣勢瞬間消失。
是之前每次見麵都嘮叨一遍嗎?
可是這麼久了,完全沒有聽話嘛。
陸星熾見付銀朱低著頭,不再說話,隻好補充:“這本來就是我的分內事。”
難得說到自己的事。
付銀朱決定抓緊機會。
她視線從下往上,直視他的雙眸:“分內的事……是反詐騙嗎?”
陸星熾一怔:“收集姻緣石。”
“在魔界有特殊的用途嗎?”
就是纏月布置的任務,又苦又累又麻煩,做了也沒有功勳和獎賞,不利於提升在魔界的地位,但陸星熾不在乎,所以白熒的那份,也是他在做。
收集了這麼多姻緣石,一直都保管在陸星熾手裡。
可能就是纏月不想讓手下閒著,才搞出來的要求。
“沒有,就是有人想要,”陸星熾說完望向白熒,“馬上去郊外了,剩下的拜托你了。”
“早跟你說我們換活兒做,”白熒連忙拒絕,“現在晚了,我不答應。”
“我現在手裡的,夠我自己三個月的了,你的部分……”
“彆、彆、彆。”白熒慌張起來,“先分我一個月的,讓我緩一緩,最近物資跟不上,我忙不過來……”
付銀朱好奇:“你們做的事情是一樣的咯?那為什麼白熒天天在我們嶽家茶館待著呀?”
“怎麼問題這麼多,我和他當然是各忙各的。”白熒不耐煩地扭頭,正好和遠處茶攤老板眼神相對。
這麼半天,他們乾坐著,什麼都沒點。
他伸手管陸星熾要銀子,便起身去老板那裡點一些什麼。
“我得進城了,”白熒回來,站著嘗了口茶:“不如你們茶館啊。”
“今天不營業。”
“哦?怪不得……”白熒從腰上摸出一個錦囊,“哎呀不是這個,碎銀還有些,我還給你。”
“茶館關門,你還進城?”陸星熾問他。
“送這個。”白熒打開剛才的錦囊,付銀朱探頭看見裡麵亮晶晶的白色珠子。
白熒手一撤:“你是不是覺得眼熟?”
付銀朱點點頭。
他又拿出來一張折了好幾次的紙。
陸星熾接過來一看:“布料?”
“嗯,等著拿貨,這都是給冷煙書坊的。”白熒解釋道,“托翁藤藤的福,要不然哪會有天降大單子。”
“這是番外四的書簽串珠呀。”付銀朱才反應過來,“你們魔界的人,在城裡倒買倒賣是為了什麼呀?”
“你管那麼多乾嘛。”白熒揚長而去。
陸星熾吐槽付銀朱:“還讓我不管閒事呢。”
“我這個隻是好奇。”付銀朱立馬辯解,“下次寫文,和魔界有關。”
“哦?彆把白熒和我寫一塊。”
“我怎麼會是這種人呢。”付銀朱腦子一轉,“他總能進城,你怎麼不能呢?我一直想問來著。”
陸星熾沒有回避問題:“倒賣東西才能換牌子多留在京兆。”
“你……牌子不夠多?”
“嗯。沒時間搞那些。”陸星熾見付銀朱也喝不進白熒買來的苦水,“我們也出發吧。”
集市距離京兆有一段距離,陸星熾帶著她朝京兆走。
——沒辦法,這邊人多,強用仙法,容易被人盯上。
“慢一點,慢一點,”付銀朱自己挎著兩個包走不動了,“東西好沉,我們走小路吧。”
陸星熾停下腳步,轉過身,見付銀朱背都駝了,努力朝前走,他伸出手要摘下她的小包袱。
“你這樣就是多管閒事了哦。”付銀朱拒絕他的好意。
但轉念一想覺得自己有點雙標,她給自己找補:“你幫了我,讓我想到之後要報答你可怎麼辦呀?這樣冥冥之中,產生機緣,幻境會越來越複雜。”
“那我走慢一點。”
“彆,但也彆太快,我真的跟不上。”付銀朱拖著沉重的步伐,跟在後麵念叨,“這樣讓我覺得你特意關照我,讓我以後對你有了依賴心可怎麼辦呀?”
這不是怎麼做都是錯嗎?
陸星熾又停了下來。
“你聽進去了?”付銀朱也停下腳步,“這是我能在寡宗混到如今地位的經驗。”
“哦?什麼地位?”
“寡宗首個渡劫升仙的地位可是我的啊。”付銀朱一臉得意,“怎麼也得算個寡王!嗯……雖然這說法不太對……”
“能出幻境才算成呢,彆高興得那麼早。”
“知道了,走這邊嘛。”付銀朱引他去小路。
陸星熾租的那塊地,在京兆城的西側,他們約在最熱鬨的南門外,想找個人少的地方,得繞很遠。
他們沿著小路走,前方有個小孩,坐在地上大哭。
“他是不是迷路了?”付銀朱歎道。
“她見陸星熾沒反應,問他:“是不是應該送他找父母呀?”
“你想讓我過去看看?”
“嗯,反正小男孩和你不會有機緣。”付銀朱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我見不得小孩哭。”
還沒等陸星熾走到,白熒從林中衝到小孩麵前,一手一個長樹枝。
陸星熾走進,聽他教訓這個孩子:“你自己扔東西砸我,結果掛樹上了,我給你找樹枝讓你去夠,已經夠善良了。不要作了。快從地上起來。”
原來,這個小孩從集市上就跟著白熒走了一路。
他的舅舅叫他回去,他也不停,還摘了掛在脖子上的銀鎖,扔過去砸白熒。
陸星熾仰頭望去:“就是那個啊。”
“我不要銀鎖!”小男孩在地上撒潑。
“那你要什麼呀?”付銀朱湊了過來。
小男孩手指白熒:“我要他戴銀鎖。”
付銀朱跑過去跳起來腳一蹬樹,兩三步就到了頂端,摘下銀鎖,落地都沒有聲音。
不能小覷啊。
白熒驚歎不已,看向陸星熾。
陸星熾見怪不怪,他回想起寡島雨夜進入幻境前,付銀朱騰空幾步緩衝的樣子。
付銀朱把銀鎖塞給白熒,白熒立馬扔到小男孩的身上。
小男孩哭嚎得更厲害了。
陸星熾解釋道:“叔叔已經長大了,不戴這種東西。”
叫誰叔叔呢?
白熒一股腦的氣:“拿著銀鎖趕緊走。”
付銀朱卻撿起來銀鎖:“那先讓叔叔收好,之後戴行不行?”
“那我走。”
白熒不管他們,自顧自走開。
陸星熾一瞥銀鎖,舒展的神情緊繃起來,他接過來銀鎖。
付銀朱順勢扶起小男孩,給他撣灰塵,摸摸頭,小聲問他從哪裡來。
“這是鑰匙,這是地址。”陸星熾拿出兩樣東西遞給付銀朱,“你先走,這小孩,我送他會集市。”
“啊?不行啊。”
白熒隻是賭氣朝前走,他很快就回來了。
“給他戴上。”小男孩“吧唧”一聲,坐地上鬨。
銀鎖下麵掛著三個鈴鐺。陸星熾俯身在小男孩耳邊晃了晃銀鎖,小男孩一下子躺平暈倒了。
白熒和陸星熾眼神交流,明白這個小孩的情況。
“你先走吧。”陸星熾催著付銀朱。
“不行。”
白熒也勸她走。
“怎麼回事嘛?”付銀朱沒想到城門之外,意外頻出。
陸星熾把銀鎖戴到小男孩身上,他就立馬醒了。但醒來後的他,明顯乖巧很多,甚至十分困惑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裡。
——小男孩仿佛換了個人格。
“這個功勞你要嗎?”白熒問陸星熾。
“都這時候了,你自己獨享吧。”
“我一個人送他回去,要是中途……”白熒滿滿的擔心,“算了,一個小孩我能搞定。”
白熒走後,付銀朱困惑又擔心。
陸星熾解釋說銀鎖的小鈴鐺不一般。
那個鈴鐺,可以喚醒人前世的靈魂。被喚起的人,自己是不知道的。身邊的人也沒法察覺,可一旦入睡,前世靈魂即會主導夢境。
曾經有一陣子,陸國很流行這種銀鎖,因為戴上的小孩明顯看著機靈又聰明。甚至金鎖鋪子都倒閉了好幾家。
有些孩子承受不了前世的魂力,靈魂會被吸到銀鎖上,他自身會漸漸變成一具空殼。
“不過言行舉止都和常人無異。”
“那如何知曉他是空殼啊?”付銀朱和陸星熾邊走邊聊。
月老的紅線,綁著姻緣。如果一個凡人,對著一具空殼,就得重綁紅線。銀鎖太多,紅線來不及重綁,有的人的姻緣就是錯的。
錯的姻緣比空的姻緣還糟糕。
“這個小男孩的姻緣,是錯的嗎?”付銀朱問道。
“不,銀鎖那些事,都是二十年前了。”陸星熾腦海裡重新浮現銀鎖側麵的刻字,“這個鎖啊,不是他的,也可能轉了幾手,至少上麵的名字不是他的。”
“你認識他?”
“不,鎖上的名字你也知道:葉鳴舟。”
付銀朱怔住了。
“你彆擔心,白熒盯著葉鳴舟快一年了。”陸星熾歎氣,“不過,要是轉了幾手,那個鎖上的魂魄可有好幾個。白熒要是壓不住的話……”
“我們回去看看吧。”
陸星熾目光落在她肩膀的包袱上。
“你幫我拿包,我過去看看。”付銀朱摘下包,“你是在擔心白熒有危險吧?”
“你過去,能幫上什麼忙嗎?”陸星熾不放心。
付銀朱打包票:“我不論在茶宗還是寡宗,都是靈根最強的弟子,我肯定不會無用的。”
她鬆鬆肩膀,活動筋骨,滿滿自信,沒想到迎麵飛來陸星熾的不屑:“那怎麼後來去寡宗?”
“我一個人膽小,但若我過去……你也會跟上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