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蘿激動的聲音回蕩著,惹得陸星熾欲言又止。
付銀朱一直暗暗注視著他——
他來月老廟,莫非也是有所求?
破解幻境要找機緣,月老的紅線,說不定還真的在這裡。
啊……他其實知道不少,隻是瞞著不說吧。
就和他神秘的行程一樣。
注意到陸星熾發現自己在打量,付銀朱立刻垂眸。
回音靜了下來,嶽蘿和陸星熾同時開了口。
陸星熾讓她:“你先說。”
嶽蘿向後拉著付銀朱的袖子:“你們是不是來這裡拜的呀?我們先出去,不打擾你了。”
白熒連忙擺手否認:“就帶友人來轉一轉。”
“嗯。難得進京,走走看看。”陸星熾補充道。
“害我擔心了。要是有時間,多來茶館呀。”嶽蘿抬手輕拍胸口:“你給徐大叔打賞那麼多,怎麼對你沒有印象呢?”
“有白熒去,就夠了。”
嶽蘿歪著腦袋:“為什麼呢?”
白熒最煩追問的人,雖然被問的不是他,但不耐煩的情緒,眼瞅著就上來了。
陸星熾溫柔耐心給了嶽蘿答複,還一來一去,聊起來京城哪裡好玩。嶽蘿,本地人,介紹了從付銀朱路過卻不得知的去處,還有在月老廟參拜的小訣竅。
嶽蘿特地建議陸星熾:“原來你和我的情況很像啊,你可以去橋對麵的殿拜一拜,那邊合適你。”
他們一來一回的全程,白熒氣得扭頭。從付銀朱位置,她能看到他似乎翻了個白眼,但至少能肯定他最後哼了下粗氣。
“你們呢?來這裡……”陸星熾接著問嶽蘿。
“這個殿求什麼都可以。而且都很靈。”嶽蘿忽然想起來,拉著付銀朱到神像前,“來。話本順利發行。”
“話本能夠回本。”付銀朱小聲念叨。
付銀朱剛想照貓畫虎,像剛才嶽蘿在暗戀成真殿時那般許願,嶽蘿和陸星熾不好意思地求他們出門。
“願望不想讓太多人聽到嘛。”嶽蘿說完,腦子才轉過彎來,“銀朱寫的話本問世了,還請你們多多支持。”
她合掌在下巴,圓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陸星熾——
因為白熒早已順勢走開。
“那自不用說。”
說完,陸星熾在橋對麵尋見白熒。
白熒拎著衣擺不停跺腳。
他聽見陸星熾過來,懶得折騰,直起身子:“換了衣服也白搭,又踩了一身泥。”
“彆說的好像我穿的這身,剛好為了防這一刻。”陸星熾一步越過橋頭的泥坑,“你是見到所有姑娘都沒耐心嗎?”
“這還不是被翁藤藤那個瘋丫頭給害的。”白熒心緒重重,“付銀朱,為話本一事,如此擔心嗎?那日開會,不是很順利嗎?近日……也沒察覺有什麼麻煩啊。”
“你去問她。”
“不,我……”白熒咽了口氣,“等她主動和我說。莫不是……”
“什麼?”
“你紙價抬太高了?”
“你忘了,或你說的話有假,”陸星熾反駁他,“書坊不是早就一倉庫的紙了嗎?”
白熒窺見付銀朱和嶽蘿朝這邊走,提醒他:“她們來了,接著講。”
“講什麼?”
白熒清了下嗓子,氣運丹田,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能傳到付銀朱那裡:“市麵上的新書啊,能有幾本入眼的,沒想到啊,你每本都感興趣。”
“先出哪本看哪本唄。”陸星熾勉為其難配合他,白熒卻一個勁地側身瞄著對麵的情況。
“哪本便宜買哪本嘛。”
“彆這麼說,冷煙書坊的再貴,也得買。”
這句話倒是發自陸星熾的內心。
遠處的付銀朱叫著徑直前進的嶽蘿:“彆打擾他們呐。”
嶽蘿轉身,懵懵地看著付銀朱:“和他們打個招呼,我們回去吧。”
“現在走進了,不小心聽到不該知道的怎麼辦呀。”付銀朱很擔心,“等他們聊得沒那麼火熱再說。”
白熒見她們開始在橋上低頭數錦鯉,演不下去了。
陸星熾冷笑。
白熒還沒想好怎麼懟他,就注意到付銀朱“噠噠噠噠”過來了。
“我和嶽蘿要先回去了。我新寫給冷煙書坊的話本,和茶館裡講的不一樣,印量小,買不買無所謂啦。不過……”付銀朱十分誠懇,“嶽家茶館,還請你們多幫幫忙。現在不像以前人滿為患,正中還是兩側,座位你們可以隨便挑,有時間多來看看。”
陸星熾見付銀朱直直的眼神,知道她後一句是說給自己聽的。
嶽蘿跟了上來,接著付銀朱的話頭:“真的,多來茶館呀,我還能給你們多講講京兆好去處。上次被砸場之後,點菜的人也少了,我說不定還能直接帶你們去呢。”
過於熱情了。
付銀朱作揖,暗示嶽蘿趕緊告辭。
砸場……?
陸星熾頭一次聽到這件事。
他狠狠反思了自己:“是我抬紙價的緣故嗎?”
“彆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哪兒有那麼大的能量,波及到茶館啊。”白熒也在反思自己,“翁藤藤不會趁晌午跑去茶館鬨了吧。我就那時候沒有盯著。”
“她哪兒有那麼大的能量,”陸星熾模仿白熒的語氣,被他推了一下,終於說話聲正常了,“你直接去砸場還差不多。”
白熒搖頭又歎氣:“我們就聽纏月那老頭的意思盯著葉鳴舟,怎麼現在鬨得這個樣子。跟他可怎麼交代啊。”
“那老頭沒那麼難對付。葉鳴舟按兵不動呢,彆太放在心上。”陸星熾拍拍他肩頭,“熬過這一陣子,功勞啊嘉獎啊名位啊,你都不會缺的。”
“我在意你啊。事一日不成,你多一日折磨。”
“多慮了。”
“我們換一換分工吧,不能就你一人受罪。”
白熒灼熱的目光,令陸星熾不敢看他:“真不用。快熬到頭了。信我。”
離開幻境什麼都好說。
陸星熾因付銀朱有事忙碌,拖著破解幻境的進度。
但沒料到付銀朱自己搞不清楚狀況,茶館這邊書坊那邊都有亂子。
聽她的,不知道後麵會演變成什麼樣。
陸星熾租了城郊空地,上有三間破屋,冬天可能不夠暖,但大抵夠過一個秋日。
那時機緣總會破開吧?
再不濟,也能存點柴火過冬。
陸星熾老時間老地方,等來了付銀朱。
遠遠看去,她一臉可憐,走近一瞧……看不見她的表情啊。
付銀朱一見麵就給陸星熾鞠躬,並哭腔說:“原諒我。”
陸星熾毫無頭緒:“做錯什麼了?”
河邊小食棚依然隻有他們倆,他們挑了個新的位子坐好。
和老板點了常吃的老幾樣。
付銀朱才平靜下來。
“局麵越來越複雜了,”付銀朱等老板一進屋子就開始講,“答應你的,半個月時間我能搞定這邊,但是……”
“郊外的屋子,我找好了……還有果樹,這個月桃子就熟了……”
“桃子歸我們嗎?”
陸星熾思考了一下:“當然。”
付銀朱一會兒掰著手指,一會兒咬著指甲,低著頭沒說話。
老板的菜,一道一道炒好端上來,她仍然舉棋不定。
老板往回走了幾步,又扭頭看付銀朱的焦灼的神色,以為是自己今天的菜色哪裡出了差錯,倒著退了幾步。
陸星熾擦拭筷子,把付銀朱的那一雙也擦好。接著,從桌子中間的菜夾起——
圓圓的、嫩嫩的、香氣逼人的、一整個大獅子頭。
付銀朱按住他的手腕:“等一下。”
她的餘光裡掃到老板,隻好使用清意咒。
“幻境是我們兩個人的。不管誰渡雷劫,誰是觀眾,都得同進同退。”
“知道。”
“迄今為止,我以我自己為中心在思考,儘可能原樣過之前的生活,儘可能找到明確的機緣。可是我……”付銀朱的心情低落,連帶呼吸也沉重起來,“哪個都沒做好。”
“妄自菲薄。”
“而半個月,你租到了地,這可能是最後的手段……”付銀朱注意到老板已經走開,解開了清意咒,“我不了解你,你也沒講過你平常在做什麼,但感覺比我穩妥太多了。”
陸星熾眨眨眼睛。
付銀朱接著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之後,由著你了。”
“你想聽我的?”
付銀朱猛點頭。
陸星熾陷入思考,良久,慢條斯理地講道:“我……隻會如你先前所說,搬到郊外……”
“那麼我們……”付銀朱的話沒說完,老板端了一小盆新的獅子頭過來。
老板把菜放在桌上,說:“都是老主顧了,一個獅子頭分不開,跟我再說嘛。這道,算我送的。”
付銀朱和陸星熾一齊愣了。
“真是太體諒了。”
“多謝。”
付銀朱看著新上的菜,淚盈滿眶。
她儘量不哽咽:“先吃飯吧。”
“去郊外?”飽食一餐,陸星熾的想法也變了幾個來回,“你走得開嗎?”
“肯定能。他們沒工夫專門去找我。我也不值得他們費勁。”
“我問的是你自己。你舍得了嗎?”
付銀朱沉默地趴在桌上。
過了一會兒,她想明白了一些:“情劫幻境,倘若我遲遲放不下京兆的人事物,豈不是到荒郊野嶺也仍然出不去?”
“不懂。”
付銀朱強調:“同進同退。”
“那麼,你聽我的。”
付銀朱“蹭”地一下坐直,洗耳恭聽。
“我幫你做些什麼吧,”陸星熾異常冷靜,“如今是什麼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