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幻境13(1 / 1)

付銀朱神行千裡,可惜她心神不寧,落到了西郊竹苑附近。

那就稍微走一程吧。

走的路上,昨夜的夢,也在她腦海裡驚濤駭浪。

她夢見黑白無常,推開了寢室的屋門。

她起來叫屋子對麵的嶽蘿,但是那邊的床空空的。

付銀朱在夢裡隻得獨自潛逃。

她時不時回頭,黑衣黑影黑鐮刀,緊追她不放。

——以致於她醒來,都慌得臉色發白。

但這個夢給了她提示。

陸星熾的工作會不會和這個有關。那天,他偷偷登上寡島,在天雷渡劫幻境觀賞大會這一天,決定放棄死神的工作,重新做人,改道修仙,才追著把鐮刀交給穀禾禾。

魔界的人,來城裡定期收收魂魄,也是合理的吧。

尤其是,陸星熾每次進城的時間,正是月亮能量不明顯的日子。

付銀朱走到竹苑正門,邏輯也沒太理清。

她往前走,和路過的人打聽,果然白熒當下就在竹苑深處。

以前她和茶館裡的人都不是很熟,如今在幻境裡,嶽家人待她愈來愈好。

夜裡歸家前,還問她要不要吃了菓子再回去。

她欣然答應,嶽雨前和葉鳴舟的閒聊,也不回避他。

嶽雨前參加茶宗在城裡辦的活動時,遇見了白熒。

“沒想到啊,看不出來啊,他對茶宗的東西都很熟。”嶽雨前感歎道。

葉鳴舟對茶宗裡裡外外的各種信息都沒興趣,他語氣十分冷淡:“是看不出來。”

所以那天茶宗小商品大禮包是不是白熒送來的呢?

——付銀朱加快腳步,滿眼綠色中閃現一點白,她追上去確認這件事。

白熒瞥了她一眼:“意外啊,你也會來這裡。采風?”

“不,我是來問……”還沒等付銀朱把話講完,白熒急匆匆大步前進。

付銀朱追了上去,對方很不耐煩:“你可彆瞎問。”

“我沒有,我已經……”

白熒仍然沒有等她。

這個人怎麼這樣啊。

付銀朱再次追上她,拍著胸口,大口喘氣。

白熒的氣,早她一步:“你怎麼還跟著我啊。”

“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呀。”

“識點兒趣啊,我正忙。”

白熒腳步就沒停下來過。

“那我等著……”付銀朱大喊,又跑了過去,“這一上午,你不會連聽我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吧。”

“沒有。”

白熒斬釘截鐵。

“我幫你!”

白熒氣得“哼”了一聲,他沒回答,一甩衣袖,朝不遠處的屋子走去。

他一到門口,氣也沒消,朝屋裡叫:“那個粘人精,可真是惦記你,都追著過來了。”

白熒都這個態度,追到房間裡,不太好吧。

付銀朱在屋外,來回踱步。

“誰?”屋內的陸星熾隨口一問。

白熒冷笑一下,想逗逗他:“簾子後的人。”

“哪個簾子?”

“嶽家茶館的那個,”白熒走到屋子深處,雙臂一展,攔住起身的陸星熾,“你天天忙活,見的人多了,都分不清誰是誰了,何苦呢。”

“上麵連給你三次功勞嘉獎,就飄了啊。彆小看我,我記得請。”陸星熾手搭在白熒肩上,他沒反應,隻得推了一下,“嶽家茶館,付銀朱。彆攔著我。”

白熒死撐著,他沒能過去。

“先前說的,你可得聽我的。”

“那個啊……不行。”

“不行也得行,這樣下去,我可就高升了。”白熒好心勸導,“你埋頭做事,不要功勞。大兄弟啊,我要是調走了,給你派來一個新搭檔,他人不好,那可就如你所願,隻有苦勞了。”

“挺好。”陸星熾聽他長篇累牘,放下手,退後一步,“功勞,我偏不要。”

“我高升了也得留著你。有你乾活,我指不定能升成魔尊。”白熒怕他偷襲,直直盯著他,“你這一臉麵無表情的。什麼才能滿足你啊?嘉獎?”

陸星熾搖頭。

“誇獎?”

“不要。”

“下午嶽家茶館,我給你推咯。”白熒一臉壞笑。

陸星熾急得踏前一步。

“不行。”

“那你還嘴硬。”

白熒笑過,讓出了路。

付銀朱背對著小屋,仰頭望天。她聽見腳步聲,隨即轉過身。

出來的人一襲黑衣。

她驚呼:“啊,你也在啊,我正想……”

陸星熾黑著臉,突然抬眼看她,嚇得她立馬沒聲了。

付銀朱僵住了。

死神來了!

這黑白無常的氣場,現在就能收了自己的命。

靜悄悄走到陸星熾身後的白熒,望著遠處的付銀朱,開口了:“你急著找他?這不就在這兒呢嗎?”

“我們今晚會見麵,不是嗎?”付銀朱對陸星熾真誠問道。

他的眉目舒展了不少。

“能見麵就好。我追過來,是想問白熒幾句話。”

陸星熾扭頭走開了。

白熒的頭發絲都透著不耐煩,跟著他轉身的動作,甩成騰空躍起的龍。

“忙,沒時間聽。”

付銀朱回頭看了看,四下彆無他人。

趁著另外兩人還沒走遠,她雙手攏在嘴邊,喊道:“我見你用茶宗的東西,給畫師賣許願紙,你是不是和茶宗那邊一樣,進城來捉妖的呀?”

——付銀朱她剛才在小屋前獨自一人理清邏輯,這樣什麼都能圓上。她自信滿滿。

話音剛落,付銀朱感覺眼前是靜止畫麵。

再仔細觀察一下,遠處竹葉輕輕晃。

隨著白熒聲嘶力竭喊破音,竹葉晃得脫落,一片片飄起來。

“你光長個子,不長腦子啊。”

白熒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像極了渡劫幻境觀賞大會當天遇到陸星熾那天樣子。

要不是當時跑得快,是不是就被鐮刀收了魂魄啊?

他乾嘛那麼凶啊?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付銀朱回過神來。

他們魔界的人,怎麼都是和妖族站在一邊的。

自然不可能和茶宗一樣捉妖啊。

哎呀呀,說錯話了。

幸好,方圓二裡,隻有三個人。

算不上社會性死亡。

——不,這是幻境,五靈閣的觀眾們,到底能看到什麼呢?

全仙界都發現自己腦袋糊塗嗎?

付銀朱一想到這裡,臉色慘白,四肢發麻。

白熒見狀,在她麵前,停了下來。

“隨你想,我都不答。”

他見付銀朱沒反應,補了一句:“茶宗的捉妖行事,事與願違,你怎麼不想是我在搞鬼?”

哦?是嗎?

付銀朱忍住不去問。

因為她看見跟著過來的陸星熾捂著嘴,眼角裡藏不住的笑意。

太尷尬了,太尷尬了。

細雨蒙蒙,天雷作響,那一天被收了魂魄的話,能少了剛剛這一劫,也挺好。

白熒似乎在冷笑,留給她一個背影,抖著肩走了。

陸星熾停在原地,舔了下嘴唇。沒等來付銀朱的言語,他隻好告辭。

“晚……”他眼睛骨碌一轉,“點兒見。”

“嗯,晚點兒見。”

付銀朱說完,光速撤退。

陸星熾找到白熒:“下午茶館的事,給我推了。”

白熒得意地笑著說:“你真嫌她粘人?”

“不,”陸星熾湊到白熒耳邊,悄悄說,“我的打算是……”

白熒的嘴角瞬間向下。

垮著一張臉的付銀朱,在嶽家茶館門前,擠出假笑。

可沒想到,裡麵氛圍不太對。

葉鳴舟在門口提醒她:“小心腳下。”

地麵濕濕的,遠處空空的。

那邊一地瓷片。

是大花瓶碎了啊。嶽老板得多傷心啊。

但付銀朱來不及了,她急匆匆上樓。

她小心整理儀容,推開雅間的門。

還是那兩個人。

“你來的還挺早,”冷先生一反常態地招呼她,“我們的貴客,有事耽誤了,晚些時候才能來。”

付銀朱乖巧落座。

冷先生熱情地給她倒了茶:“剛才和徐大叔誇你,是不?正巧你來了,就我們三人,我們先聊聊。”

啊?

付銀朱呆滯。

她下意識地點頭:“嗯。”

“你是個幸運的孩子。進了京兆,能有個不要錢的落腳地,你得好好謝謝嶽老板。後廚洗個碗,還能熬出來給我們這種大書坊寫話本,連國子監念書的書生們都沒這種際遇啊。我來的時候,聽你晌午休息,果然是幸運啊。”冷先生一拍手,“好運可不能浪費啊,有機會一定要抓住。”

“嗯……?”

原來午場說書,有人起哄砸場子。怪不得一進門店裡的人都在收拾呢。

付銀朱睜著大眼睛,炯炯有神,看著冷先生。

“那人抄家夥衝著徐大叔砸過去。太危險了。幸好他沒傷著。你想想,徐大叔,錯在哪裡呢?他就是給大家逗個悶子。這場合,茶客聽了開心,鼓掌、打賞;茶客聽了不爽……多危險啊。你還是個姑娘家家的,得多注意安全。你們都是說故事的人,安全的地方,也不是沒有……”

付銀朱聽出來冷先生在鋪墊什麼了。

“我在城外,避暑的山莊,建好了。地方大,房子新,不能不提的是,冬暖夏涼,舒服。”冷先生身體傾斜向付銀朱這一邊,“那邊,林間的風一吹,小溪流的水一過,是不是聽著就有創作靈感?”

果然被付銀朱猜中了。

她瞥向徐大叔。

“現在店裡亂著呢,大堂不能坐,你總不能在後廚寫吧?”

徐大叔和冷先生是一頭的。

“運氣啊,就是機會從四麵八方來。但是抓不住,就壞事了。”冷先生沒等到付銀朱果決的答案,接著勸,“一步錯,步步錯。一次機會撲空,後麵就都是捕風。”

吸取竹苑教訓,今日謹言慎行。

付銀朱支支吾吾。

雅間門“吱吱呀呀”。

姍姍來遲的,是《東海傳信》的記者吧?

付銀朱期待萬分,她很害羞,視線鎖定地麵。

她看著一雙白鞋邁過門檻,帶起來的白下裳,搖動了白玉腰墜。

付銀朱逐漸麵無表情。

她跟著冷先生和徐大叔禮節性地站起來。

冷先生熱情不減,走上去:“久仰大名,您快請坐。”

四人坐好,付銀朱望著對麵的人,假笑的嘴角僵得直抽搐。

怎麼會是你啊?

白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