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老板例行找嶽雨前查賬,看了賬本,心情煩悶,飯都吃不下。
一天中午,他和徐大叔一桌吃午飯。徐大叔大口大口吃得香,還問嶽老板沒動筷的大雞腿,能不能加到自己碗裡,嶽老板就和他吵了一架。
原因——
徐大叔的打賞收入少了。
嶽老板跟嶽雨前抱怨:“徐隴他啊,之前賺得多,偷偷塞自己的腰包裡。我好不容揪他出來,這打賞收入,掉了一半啊,他是不是存心報複啊?”
如此懷疑,嶽老板看徐大叔若無其事的樣子,越想越氣。再加上,來茶館的客人也多嘴。
徐大叔油乎乎的筷子眼看著就要戳到嶽老板的碗裡,嶽老板拍桌而起:“我沒扣你雞腿就算仁義,你竟然得寸進尺。”
“不想給,就不給。何必急眼呢。”徐大叔放下筷子,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店裡茶客好多新麵孔,書都沒聽呢,就瞎說話……嶽老板,你也信了?”
“他們說的有理有據,我不信,可是錢信,錢都跟著他們的話,撲啦撲啦飛走了啊。”嶽老板坐下來,翹起二郎腿,“賬本上記得明明白白,茶水費也少了,打賞錢跟投井了似的,直線下墜。”
“錢都明白,受不了那些茶客的羞辱,自己跳了。”徐大叔坐直,身體前傾,雙手撐著桌子,“老嶽,你也知道最近新來的客人多,他們本來就不是我的受眾。他們不愛聽,又非得來這裡坐,一待一下午,逢人就嘮叨,說一些他們自行猜測的情節……這種事,這種人,老嶽啊,你說說,我能管的了嗎?”
“你怎麼管不了呀?”嶽老板不服氣,“打賞的都是老客人,如今少了幾個呀。你得好好維護關係啊。說完書,留下來,和他們多聊聊。”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他們是為了我來的。”
嶽雨前複述得口乾舌燥。
嶽蘿垂眸思考:“然後呢?”
付銀朱也提問:“是衝著徐大叔來的嗎?是不是話本底稿的內容,出了問題啊?”
嶽雨前咽了口吐沫:“你可彆被老嶽影響。話本現在挺有趣的。可彆折騰自己,改了重寫啊。”
“是啊,明明就是因為故事有趣才來的,讓徐大叔說換個話本講,那些人肯定跑去彆家茶館了。”嶽蘿附和道,“非要說的話,也是他們衝著付銀朱來的。”
新來的聽書的茶客,還真的可能是衝著付銀朱來的。
京兆城裡出了大事,嶽家茶館說書的內容,成了很多人關注的重點。
徐大叔正好講的是茶宗降妖除魔期間的茶藝。
妖怪惹人煩。
“以前的稿子也寫過這些,大家明明不那麼愛聽呀?”付銀朱陷入沉思。
如今時代變了。
越來越多的茶宗弟子在京兆駐紮,因為有小妖偷學茶藝,仿製茶宗商品。更過分的是,小妖拿著假貨,跑商鋪裡,換掉正品。結果,買家拿回去,覺得不靈,找到賣家說理。
賣家又找到茶宗的人,結果發現是仿品。到底這東西,是一開始就是假貨,還是賣家中途售假,怎麼也說不清。隻能請來茶宗高級弟子,大家才發現京兆有不少小妖。
京兆禁止魔族進入,對妖族也不容忍。
茶宗著急抓小妖,發現這些小妖精於茶藝。
小妖怎麼可能跑去東海仙島上學習呢?
——結界之嚴,凡人出海都會迷路。
妖族聚集的地方,有人傳授嗎?茶宗弟子去那邊找了一圈,沒發現任何跡象。
值得懷疑的地方,就是京兆城內了。
喜歡聽靈異怪談的國子監的監生們,主動跑去給茶宗線索,他們就鎖定了冷煙書坊的書庫。
自證就自證,冷先生對他們的懷疑毫不在意,大大方方拿出來相關話本。其中包括,還沒正式刊行的《散茶藝》。
茶宗弟子看到《散茶藝》十分驚詫,怎麼會有人對茶宗內情如此了解呢?
但是話本上都是茶宗老套路了,妖族用的是新花樣。
這件事又傳到監生的耳朵裡。他們四處打聽,突然發現,妖族的新花樣,三天內必然出現在嶽家茶館徐大叔的說書場裡。
“什麼?小妖偷看了我的存稿?”付銀朱打斷嶽雨前的長篇大論。
“不,”嶽蘿擺擺手,“我聽說的不是這樣的。”
京兆城裡有個瘋丫頭,聲稱買到了茶宗商品的假貨,在鋪子裡打滾撒潑。
她瘋得很。
見商鋪沒人搭理她,一躍而起,左右橫跳,大喊:“妖怪拉扯我。救……!”
然後暈倒了。
商鋪認栽,賠了銀子。
瘋丫頭如法炮製,去了很多地方。
“我聽說,小食棚關了,是不是……?”付銀朱問道。
“沒錯,就是這個瘋丫頭鬨的。”
這件事城裡傳遍了。比茶館聽書,還有意思。
不少茶館的場子,客人都少了。嶽家茶館反而越老越紅火。
人們雖然紛紛過來聽,一邊卻覺得不值得花錢。
他們的心態,按付銀朱的理解就是——
好怪。
誰也說不準,小妖是不是從嶽家茶館這裡學來的呢?
再看一眼。
要是多支持嶽家茶館講這些,小妖不是越來越多,早晚會害到自己頭上啊。
冷先生的日課,是去各大茶館問詢新的內容。他得知嶽家茶館,徐大叔在講一些不當講的事情,屆時話本第一卷發行,會影響書坊的口碑。
冷先生乾預不了嶽家茶館的內務,但拿著“敗壞名聲”的理由,今天一大早,就找嶽老板敲詐一筆。
嶽老板沒答應。反而把怨恨都撒在徐大叔身上。
賬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葉鳴舟一臉欣喜:“可算找到你了,嶽蘿。還有酒嗎?”
“徐大叔啊嶽老板,他們一個個,都在喝悶酒。”嶽蘿盯著他,“你也想喝啊?”
“不,就是給徐大叔拿的。”
米酒不醉人,可從早喝到晚,也不合適啊。
付銀朱麵露愁容。
但葉鳴舟了解情況之後,讓她和嶽蘿都彆擔心。
“妖怪不一定真的有,瘋丫頭也不一定鬨到茶館來。我讓店小二招呼的時候多上點兒心。妖怪嘛……有茶宗呢。”
“茶宗之前城裡搞球戲,”嶽雨前興奮起來,“我要抽空去看一下,他們還有什麼搭服飾的遊戲。”
嶽蘿聽後,眼睛更圓了。
付銀朱稍加思索,決定:“我也想去看看,正好為之後的話本采風。”
說是去采風,付銀朱想的是最後再確認一遍機緣。
在這個幻境裡,隻要克製自己動心,機緣成不了。
搭服飾的活動,深得嶽蘿的心。
天剛亮,嶽蘿就拉著付銀朱去趕當天的早場。
和嶽蘿一路同行,付銀朱明白了活動的主題。
茶宗的活動,宗旨是:讓人變得更有魅力!
京兆有很多對穿衣打扮不得要領的人,香囊鋪子的老板娘,就是其一,她過於花枝招展,惹來的都是爛桃花。
茶宗的搭配風格,穿上去,立如芍藥。
“你正好要去見你崇拜的人,”嶽蘿講完她香鋪姐妹親身體驗的經曆後,好心勸道,“試試看茶宗風格嘛。”
“嗯。”
她們滿心期待,到了地方,男男女女,圍了好幾層。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裡麵的人大聲喊,“早場的活動取消了。作為補償,大家請移步去街角果脯鋪子,領一包蜜餞。”
茶宗的人沒來啊。付銀朱轉身就走。
嶽蘿不信邪地逆著人流,向正門擠過去。
付銀朱走了幾步,發現嶽蘿沒跟上來,她趕緊回頭去找。
喲!這不是熟人嗎?
白熒在十尺外和彆人交談。
她們之間隔了個賣花傘的攤子。
五顏六色的。
等人流散一散,嶽蘿肯定能在這裡發現自己。
才不是來偷聽呢。
付銀朱堅信自己是在等人。
白熒的聲音氣若遊絲,直到嶽蘿招手,她才聽出來幾個關鍵詞。
但這些也足夠付銀朱勾勒出她所需的。
——能從白熒嘴裡撬出陸星熾聯係方式的大鉗子。
白熒拒絕對方的砍價,堅決原價出售自己手裡的竹紙。
竹子是從西郊竹苑采的,很貴。
紙是從緣仙鎮那邊加工的,質量極佳。
運送來的一路上途徑妖魔兩界,辛苦錢不能省。
他對麵的人,似乎是畫師的小仆人,差點給白熒跪下來求他。
幸好小仆鬨起來,白熒從頭到尾都沒注意到付銀朱就在不遠處。
嶽蘿還想去搭服飾活動。
但接下來幾日,茶宗活動沒有早場,她們晚點兒要去茶館忙活,隻能一直拖著。
香囊鋪子老板娘越來越亭亭玉立。
嶽蘿在屋子裡照鏡子,覺得自己被襯下去了。
她看著邊上編辮子的付銀朱,嫌棄她不爭氣。
“銀朱,你下午是不是要見崇拜的人了?”
“沒錯。”
“時候還早,我們去買點貼花吧。這麼重要的一天,得打扮好一點才是。”
“你說的沒錯,不過……”付銀朱急匆匆綁辮子,鬆鬆垮垮的,“我要先出門見個人。”
嶽蘿看不下去,幫她拉緊:“這麼忙啊?”
“嗯。”
付銀朱不想解釋。
嶽蘿猛地一拽。
付銀朱隻能忍著。
嶽蘿鬆手了,還幫忙調調發尾:“你要不把頭發盤起來,我借你個簪子。”
“中午吧。”
付銀朱說完,便動身出發。
她要見的人,是白熒。
倒不是去要聯係陸星熾的方式。
畢竟到這個時候,陸星熾也快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