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服務員領著來到餐桌旁，夏莛在落座之前先將圍巾和外套脫下來疊好放到了身側的空位上。
盛闖這才看到她裡麵穿的是一件米白的針織毛衣。
和他身上這件白色的毛衣一樣，都是高領的。
他在把黑色的毛呢大衣脫下來時，跟正在給他們倒水的服務生說：“麻煩幫我們拿兩個圍裙過來，謝謝。”
服務生應下：“好的，先生稍等。”
很快，服務生把圍裙拿過來，分彆給了盛闖和夏莛。
此時盛闖正在讓夏莛點她想吃的菜品。
服務生在旁邊說：“兩位要什麼鍋底？我先給咱們把鍋底下單好，一會兒就能端過來了。”
夏莛抬眸看向盛闖，輕聲問：“你能吃辣嗎？”
盛闖說：“可以。”
“那我們要一個麻辣鍋一個菌湯鍋？”夏挺詢問他的意見。
盛闖點頭答應：“好。”
商量好鍋底，夏莛就繼續低下頭在點菜的平板上選涮鍋的菜品。
不多時，她把平板遞給盛闖，淺笑道：“我差不多了，你看看你想吃什麼，再加點。”
盛闖從夏莛的手中接過平板，借著點菜的機會，把她選的菜品都瀏覽了一個遍。
想以此了解她喜歡吃什麼。
吃飯的時候，盛闖總會照顧到夏莛，不等她自己下筷，他就已經用公筷幫她把肉卷等東西夾到了她的調料碗中。
她杯子裡的水也從未見過底，因為他總能第一時間幫她添滿。
而且他的照顧完全不動聲色，自然的就像是順手而已。
“你大學在哪兒讀的？”盛闖的語氣稀鬆平常，聽起來隻是跟夏莛找個話題閒聊幾句。
夏莛告訴他：“北京，中國政法大學法學專業。”
說完她莫名心虛了一瞬。
可能因為，當初那麼想去北京念大學，原因之一就是他說他喜歡北京。
盛闖確實不知道她高中畢業後去了哪兒上大學，又學了什麼專業。
因為她的Q-Q號在高考完的那個暑假就再也沒有登錄上線過，Q-Q空間從此也不再更新動態。
過了好久盛闖才反應過來，她應該是再也不會上這個Q-Q了。
不是不要這個號了，就是找不回這個號了。
“怎麼沒在北京發展？”盛闖隻是客觀地陳述一個事實：“你留在北京的話，機會應該更多。”
夏莛無奈地笑著說：“我本來是在北京的一家律所上班的，但是工作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我可能更想成為一名檢察官，而不是一名律師。”
“所以就回來考公務員啦，”夏莛調侃道：“宇宙的儘頭是考公。”
“還有一個原因是，”她抬眸看向正望著她的盛闖，話語輕然但很肯定：“我還是更喜歡梧城。”
盛闖又笑了。
他說：“我也喜歡梧城。”
這下輪到夏莛差詫異了。
“我高中畢業後就出國了，”他主動提及和她失去聯係的那幾年，“去了英國留學，那邊和梧城一樣多雨潮濕，冬天也會下大雪。”
“但我還是更喜歡梧城。”他說這句話時，目光直直地凝視著她。
夏莛被盛闖的注視搞得心慌慌，她強裝鎮定地端起水杯，抿了口水喝，眼睛也隨之飄忽到了彆處。
她做不到坦然地和他對視。
“那你是……”夏莛順著他的話題往下聊，“什麼時候回來的？”
“去年。”盛闖說：“去年夏天。”
“已經回來一年半了。”他笑。
“比我還早一年，”夏莛笑著告訴他：“我是今年夏天才確定被檢察院錄用。”
“你很厲害了，”盛闖說：“不是每個人都有從頭再來的勇氣的。”
“所以你注定會成為你想成為的那個人，”他的嗓音溫柔而低沉，“不管最終你是夏律師，還是夏檢察官。”
夏莛被他的話弄的心臟驀地一跳。
隨即她就笑開，回他：“現在還什麼都不是。”
想成為一名人民檢察官，最少要在檢察官助理這個職位上工作五年才行。
成為檢察官的路對她來說，還有很長。
“最終會是。”盛闖嘴角噙著笑，“時間還很長，夏莛。”
她讚同地點點頭，“這倒是的。”
從“雨潺潺”吃完火鍋出來時，距離電影開場還有兩個多小時。
夏莛和盛闖慢慢逛了會兒，最後實在無事可做的兩個人進了電玩城玩起了抓娃娃機。
夏莛抓娃娃一般靠運氣，一般情況下，她花一百塊錢最後能抓到一隻都算她幸運。
但今天她運氣爆棚，第三次就抓到了一隻可愛的藍色領結小綿羊玩偶。
盛闖彎腰替她將玩偶從出口的擋板內拿出來。
夏莛很開心地從他手中接過這隻領結小綿羊，語調雀躍又欣喜：“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快就抓到娃娃！今天真是運氣爆棚！”
盛闖眉宇疏朗地笑望著她，語氣不自覺地變得寵溺：“那趁著好運buff的加持再多玩會兒。”
等夏莛繼續抓娃娃時，盛闖突然跟她說：“我去推個小車，一會兒就回來。”
夏莛對自己抓娃娃的技術很沒把握，她不太有底氣地問：“用得著小車嗎？”
盛闖微挑眉梢，話語篤定：“用得著。”
“相信我，”他說：“你今天就是最幸運的人。”
夏莛被他逗笑，“借你吉言。”
等盛闖離開，夏莛就投了幣，繼續專注地抓娃娃。
好一會兒，盛闖才回來。
他一手拿著一個冰淇淋甜筒，另一隻手推著電玩城的粉色購物車，購物車裡還放著一盒他剛剛兌好的遊戲幣。
夏莛僵站在娃娃機前，錯愕地看著他信步走來。
盛闖在她麵前停下腳步後，先把手中的冰淇淋遞給了她。
“給你買了雙拚的，開心果口味和抹茶口味。”
夏莛受寵若驚地接過來，連忙道謝：“謝謝……”
然後又震驚於他兌換的遊戲幣，訥訥地問：“怎麼換了這麼多遊戲幣啊？”
盛闖回答的很直接，“給你玩，主打一個儘興。”
“這麼多……我玩不完，”夏莛提議，“要不你先玩會兒？我先把冰淇淋吃了。”
她說著，還用沒有拿冰淇淋的那隻手指了指手中的冰淇淋。
盛闖點頭應下，“好。”
“你想要哪個？”他拿起幾枚遊戲幣問夏莛，語氣自信的仿佛能百發百中。
正在吃冰淇淋的夏莛伸手給他指，“那個粉色蝴蝶結小綿羊，它和我抓到的這隻看起來是一對。”
盛闖將遊戲幣投進去，開始操縱搖杆。
須臾，他直接拍了按鍵，夾爪緩緩放了下去。
夏莛親眼看到夾爪抓住了她剛剛抓了十多次都沒抓上來的那隻蝴蝶結小綿羊。
在夾爪夾著小綿羊慢慢上升再往出口挪動的過程中，夏莛緊張到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直到小綿羊掉落到了出口的那一瞬間，夏莛激動地喊出聲：“天呐！真的抓到了！”
盛闖把這隻小綿羊也拿給夏莛，她好開心地說：“謝謝！”
盛闖問：“還想要哪個？”
夏莛指著旁邊那個娃娃機裡的大耳狗，“這個！”
然後盛闖又一次就給她抓到了。
接下來幾次，他回回都能抓到娃娃，從未失手。
“你抓娃娃好厲害啊，”夏莛忍不住佩服地感歎：“簡直就像個人形掛。”
盛闖好笑道：“幫人抓得多了，練出來的。”
幫人抓？練出來的？
夏莛猛然想起，高中的時候他的身邊隻有一個女孩子出現過。
是給那個女生抓娃娃的時候練出來的嗎？
這個問題太敏感。
夏莛不打算問。
不管是不是，其實都和她沒什麼關係。
“就是高中的時候總去學校門口找我的那個女生，”夏莛沒想問，盛闖卻主動提起來：“你應該見過的。”
夏莛確實見過，不止一次。
她不知道該回什麼，就故作自然地笑著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去吃冰淇淋。
“你女朋友……”話說出口才意識到不妥當，萬一對方已經不是他女朋友了呢？
夏莛又連忙尷尬地改口，“她……她挺漂亮的。”
盛闖偏過頭垂眸看向夏莛，嘴角輕勾道：“她要是聽到你誇她漂亮，一定很開心。”
緊接著，他又說：“不過她不是我女朋友。”
“她是我一母同胞異卵雙胎的親姐姐。”時隔多年，盛闖親口終於把這句話解釋給了夏莛。
夏莛的心情跌宕起伏，像坐過山車一樣，一會兒衝到最高點，一會兒又墜到最底端。
“啊？”夏莛傻眼，“姐姐？”
盛闖笑，“不像是吧？”
“嗯，”夏莛懵懵地點頭，然後又說：“也沒想到……”
“她叫唐橘影，有空介紹給你認識。”盛闖稍微壓低的聲音聽起來更溫柔了些，竟然讓夏莛覺得他在哄她。
這個消息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夏莛直接被砸的暈頭轉向。
她沒去思考為什麼他姓盛，他的姐姐卻姓唐，也許一個隨父親姓一個隨母親姓。
也沒過多去想盛闖為什麼想要把姐姐介紹給她，可能就是隨口客套一下。
她還沒緩過神來，就聽到盛闖話語低緩地告訴她：“我沒談過戀愛，夏莛。”
夏莛怔望著他，手裡吃了一半的冰淇淋都忘記了繼續吃。
過了片刻，她才乾巴巴地應了聲：“嗯。”
“你呢？”盛闖還是著急了，他變得失控，忍不住往前試探，迫切地想要知道夏莛的感情狀況。
“我？”夏莛咬了一口冰淇淋，模樣強撐著鎮定，用開玩笑的語氣笑著回他：“我哪有時間啊，上大學的時候天天跟法條談戀愛是真的。”
“工作後挺忙的，後來又考公，根本沒時間。”
“而且……”她頓了下，如實相告：“也沒遇上心動的。”
盛闖心裡終於踏實了。
她是單身。
他還有機會。
因為盛闖抓娃娃太厲害，今天夏莛收獲滿滿，夾到的娃娃裝滿了小購物車。
後來他們帶著一堆可可愛愛又毛絨絨的戰利品去電影院看了喜劇電影。
從電影院出來時，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盛闖問夏莛想吃什麼，剛好路過一家日式料理店，夏莛便問他：“想吃料理嗎？”
盛闖並不挑嘴，“想。”
隻要是跟她一起，不管吃什麼他都願意且喜歡。
“我請你，”夏莛淺笑，“感謝你今天下午幫我抓了好多娃娃。”
畢竟那麼多遊戲幣都是他付錢兌換的，最後抓到娃娃卻都給了她。
盛闖沒說不好，應允下來：“那好吧。”
晚飯吃好後，盛闖主動提出來送夏莛回去。
夏莛不想麻煩他，婉拒道：“不用的，我打個車十多分鐘到了，很方便的。”
盛闖歎氣，話語無奈地問：“我送你也隻要十多分鐘，不比你打車更方便？”
“走吧，”他歪了一下頭，衝她笑起來，“跟我走。”
夏莛不好執意拒絕，怕顯得她太矯情，便回了他一句：“那麻煩你了。”
“一點都不麻煩。”盛闖很認真地告訴她。
盛闖的車停在商場的地下停車場。
上車後她就告訴了他她家的住址。
夏莛是在車子開出停車場緩緩駛上主路後才發現正在下雨。
盛闖隨手開了車載音樂。
兩個人都沒有刻意找話題聊什麼，隻是安安靜靜地聽著車裡播放的音樂，還有雨刮器來回刮動擋風玻璃的聲音，以及，雨敲打車窗的聲音。
夏莛被雨滴落在車窗上的劈裡啪啦聲給吸引。
她偏過頭，目光定定地落在車窗上，思緒卻開始飄浮。
今天和他的相處，就像一場很不真實的夢。
這是高中時的她絕對不敢想的場景。
而現在，這輛車正在從夢境駛向現實。
夏莛還是沒搞懂盛闖叫她出來的目的是什麼。
就隻是單純地吃吃飯看看電影？也不太可能吧……
也許有其他什麼事，隻是他還沒開口跟她提？
畢竟他們，其實真的不熟。
而且高中的時候……他是討厭她的。
她意識到他討厭她的那天，也在下雨。
夏莛正深陷那段回憶裡，旁邊的盛闖突然出聲打破了這份安靜。
他忽而告訴她：“夏莛，下雪了。”
夏莛堪堪回神，目光還有點失焦。
她扭過臉望向他，反應慢半拍地輕聲疑問：“什麼？”
盛闖說：“下雪了。”
經他提醒，夏莛這才注意到，車外正在落一場雨夾雪。
不知為何，夏莛腦子裡想起了他的微信個性簽名：It's snowing.
雖然因為天氣原因路況不好，但從商場到她家也沒有費太久時間。
二十幾分鐘後，盛闖的車就要開到夏莛住的小區。
盛闖對夏莛說：“夏莛，幫我指路。”
不等夏莛說什麼，他就又道：“下雨又下雪，你拿著東西不好走回去，我送你到單元樓下。”
夏莛抿了下唇，應聲：“好，謝謝。”
而後她就開始告訴他進了小區後該怎麼走。
等車子停到夏莛住的單元樓門前，盛闖在夏莛推開車門之前就率先下了車。
他從後備箱拿出備用的透明雨傘，撐開後繞到了副駕駛這邊。
正巧夏莛剛下來，正要拉開後座的車門拿裝了娃娃的袋子。
盛闖將雨傘舉在夏莛的頭頂，防止她被雨淋到。
將袋子拎到手裡的夏莛發現他在為她撐傘，身形微微一頓。
從車旁到台階上，就幾步的距離。
其實不打傘也沒事的。
但盛闖還是撐著傘把夏莛送到了屋簷下。
“謝謝你送我回來。”夏莛說完，踩上台階。
然後，站在台階上的她又回過頭來，垂眼看著撐著雨傘站在台階下的盛闖。
本來夏莛是想等盛闖開口說話的，但他隻和她對望，並不言語。
夏莛猶豫了幾秒，隻好主動問他：“盛闖，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想找我幫忙？”
盛闖被夏莛這句聽起來很莫名其妙的話給問住了。
他看起來比夏莛還要不明所以，很茫然地發出疑問：“啊？”
夏莛猜測：“是有什麼案子移交到檢察院了嗎？”
盛闖蹙眉失笑，“什麼啊？”
不是這個嗎？
夏莛更加想不通了。
他這樣的身份，突然叫一個不熟甚至之前討厭的高中同學出去吃飯，還全程對她多加照顧，不是有事想找她幫忙，還能是什麼？
她對他來說，應該也就這點用處了吧。
在夏莛這裡，唯一不可能的答案，就是盛闖喜歡她。
因為她太確定盛闖高中討厭她這個事實了。
而，夏莛這樣想他，讓盛闖也突然有些挫敗。
他自嘲地輕扯嘴角，低聲問夏莛：“我今天的舉動，很像有求於你嗎？”
說實話，不太像。
但夏莛暫時想不出彆的可能了。
她在回來的路上想了很久，隻有這個可能最接近正確答案。
不過現在看來，顯然不對。
盛闖還是沒有告訴夏莛為什麼會突然邀她出去，他隻說：“不管怎樣，元旦快樂，夏莛。”
而後，他轉過身，收了雨傘上車，從她家樓下離開。
夏莛不知道，盛闖朋友圈裡那條置頂的動態，其實僅她一人可見。
那句聖誕快樂，是他隻想對她說的。
今天的“元旦快樂”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