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的旅遊之行,輕鬆愉快,幫助桑涴忘記了很多東西。
三亞的風土人情,香港的城市風貌,沿海都市的繁華,桑涴一路拍了不少照片,等回去,她找了家攝影店洗出照片時,已經是厚厚的一遝。
汪琴琴一個月沒見桑涴,可想她了,桑涴一家人回來的第二天就來串門。
“涴涴,你這些照片拍得好漂亮,都你自己拍的?”汪琴琴震驚了,她真不知道桑涴還有這麼牛逼的技能。
“嗯,好看?”
汪琴琴重重點頭,可惜道:“早知道我畢業照的時候也讓你給我拍兩張,我請的那個攝影是個男生,不太會拍人物,把我拍的奇奇怪怪。”
“你要喜歡,過幾天給你拍。”
“好!”汪琴琴心滿意足地繼續翻著相冊,翻著翻著,笑起來,“涴涴,你變好看了誒,我就說你之前真的太瘦了,臉上有點肉才好看。你瞧瞧,臉上不乾癟了,有精氣神了,是不是好看多了?”
聽她一說,桑涴壓下胃裡忽然湧上來的一股惡心,湊過去看了幾眼,“是好看一點。”
她納悶,“我胖了嗎?”
汪琴琴上下打量她幾下,篤定,“不能叫胖,隻能說長了點肉,看來旅遊夥食不錯呀,都吃什麼大餐了?”
“不是大餐,就是當地的一些特色美食,水果,燒烤,還有螃蟹,”桑涴回想,“香港一家餐廳的烤肉——”
她話頓住,胃裡又是一陣泛酸,忽然乾嘔了一下。
汪琴琴:“你怎麼啦?”
桑涴皺眉,“沒事,可能昨晚著涼了,胃裡泛酸。”
桑涴睡覺確實不安分,小時候兩個人睡一個被窩,桑涴看著乖,力氣大著呢,總搶汪琴琴被子。
汪琴琴沒多在意,隨口開玩笑,“什麼可能不可能,就是著涼,難不成你還懷孕啊,憨憨。”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桑涴猛地一僵,心跳都漏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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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琴琴離開後,桑涴鬼鬼祟祟地下樓,打了車去到離家最遠的藥店,買了個測孕的東西。然後又打車回家,仔細看說明書,抖著手拆開盒子,心驚膽戰地等待結果。
時間漫長,度秒如年。
桑涴在心裡安慰自己,百分百不會的,她那天早上已經吃了藥。
儘管無比確定不會懷孕,但是拿出來看結果時,心還是顫的。
鮮紅的兩條杠。
“轟”的一聲,宛如驚雷震耳,血液一瞬間直衝頭頂。
……懷孕。
這是什麼恐怖的字眼。
難道她那天買的藥過期了?沒效了?
桑涴嚇得忘了呼吸。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她跟靳延徹底牽扯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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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夜深人靜時。
桑涴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空調冷風也降不下她心裡那股燥意。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下平坦而柔軟的小腹。
隻碰一下,立馬彈開。
她猶疑不定地打開手機,翻到一個很少聯係,也許久未曾聯係的微信。
靳延的微信名就是簡單的兩個字——靳延。
桑涴隻跟他聊過一次。
大一剛開學那會兒有次課程進行小組作業,她跟靳延分到了一組,組長拉了個小群,用來商量作業的事情,不需要單獨加好友。
桑涴有女孩子暗戀的小心思,她對靳延耍了小手段,怯怯地,竊喜地,害怕又期驥地加了他好友。
桑涴:靳延,你收集的數據有點錯誤。
靳延:哪裡?
桑涴:性彆的百分比,老師說最好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不然會有誤差。
靳延:那我改?
桑涴:我已經幫你改了,你要再檢查一遍嗎?
靳延:不用。
靳延:謝謝。
聊天匆匆開始,匆匆結束,再沒了下文。
此刻的桑涴也早已不記得當年的心情。
不過,總歸是有些失落的吧。
桑涴思來想去,在聊天框裡打下“靳延”兩個字,半晌過去,一個字也打不出來。
她不知道怎麼說。
該怎麼說?
我懷孕了,你的孩子。
對,沒錯,是我睡的你。
啊,是的,睡了你後我就跑了。
嗯,跑了一個月。
桑涴羞恥地閉上眼。
救命。
靳延會想弄死她吧。
桑涴窩在被褥裡,閉著眼睛瞎想一通,最後熬不過,慢慢睡了過去。
漆黑的臥室裡,落地窗照進來一絲月光。
即將黑屏的手機仍舊停留在與靳延的微信界麵,不知過去多久,這個兩年多不曾聯係的微信,對麵的備注突然閃了一下。
“靳延”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不過一瞬,又變成了靳延的名字。
悄無聲息的夜晚,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
翌日,桑涴起了個大早。
去了市中心的人民醫院,掛了婦產科。
等待叫號的過程中,桑涴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心不在焉的。
上一個進去的病人走了出來,是個大著肚子的女人,身邊謹慎扶她的男人應該是她的丈夫。兩人經過桑涴時,看了孤零零的她一眼,頗有些同情。
“現在的小姑娘啊,識人不清。”
“現在的負心漢啊,也數不清。”
桑涴:“……”
桑涴長籲一口氣,到她了。
她在門口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真的踏進婦產科診室的那霎,還是退縮了,在門口磨磨蹭蹭許久都沒進去。
她去了趟衛生間。
幾分鐘後。
桑涴走回來,終於敲了門,走了進去。
她第一次以這種身份來醫院,而且剛剛聽到說是個男醫生,雖然知道醫生眼裡隻有病人,可她還是羞窘不已。
“醫生好。”桑涴低著頭,眼都不敢抬,呐呐地打了聲招呼。
桌子旁坐著一個人。
桑涴的視線裡是一雙長腿,包裹在黑色長褲中,透著一股鋒利的冷感。
這種疏離感,有些熟悉。
過了會兒,那雙腿動了下,更大喇喇地敞開,有些不羈落拓的意味。
淡漠的嗓音,在診室裡回蕩:“你——”
“我……”桑涴低頭,跟做賊一樣,“——我懷孕了。”
一陣詭異的寧靜。
診室裡隱約隻能聽見兩人交錯清淺的呼吸聲。
那雙腿的主人,明顯僵滯了一下。
隨後命令:“抬頭,看我。”
桑涴緊張過度的大腦有過一瞬間的空白,這時,才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
她抬眼,發現麵前坐在桌子後的不是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而是靳延。
冷矜的眉眼,沉沉盯著她,勾著唇卻笑得漫不經心,沒有一點溫度的靳延。
他咬牙切齒。
“桑、綰。”
“你、還、挺、能、跑。”
桑涴倒吸一口涼氣。
她連靳延怎麼會出現在科室裡都不想知道了,下意識地轉身就要跑。
“站住。”
桑涴眼皮一跳,跑的速度更快了。
靳延擰了下眉,起身,敲了下裡麵的門,“哥?”
“等會兒等會兒,你嫂子在檢查,有病人進來你讓她等一下。”
高遠杭也靳延的表哥,也是婦產科醫生,老婆前不久也懷孕了,最近不舒服,正巧今天來看看。剛剛桑涴上衛生間的時候,他老婆見前麵一直沒人,又難受得緊,便提前進來了。
靳延今天的工作是嫂子的司機,他向來無拘無束,誰也管不著他,要不是嫂子懷著孕不方便,也使喚不到他來開車護送。
“我出去一趟。”
靳延語調稍微不耐。
高遠杭打開檢查室的門,探出個腦袋,“去哪?”
“有事兒,”靳延說,“很快回來。”
“行,你去吧,待會兒你嫂子好了給你打電話,你送她回去。”
靳延點頭,步伐加快地下樓。
桑涴運動細胞不發達,從小就跑不快,現在怕自己真的懷孕了,更加不敢跑快。
等靳延追上她的時候,才剛剛跑出門診大樓。
“桑綰。”
有人喊她。
桑涴屏息,腳抬在半空,手臂就被人攥住,整個人被往後一拽,倒進了一個寬闊溫熱的懷裡。
靳延拉住她後,隻一秒便放開。
看著麵前頭低的恨不得埋進土裡,肩膀縮的像鵪鶉一樣的小姑娘,心裡湧出一股未名火,他輕哂,嗤笑,“我是閻王,索你命來著,就這麼想躲?”
桑涴抿唇,心說,你跟閻王也差不了多少。
“沒有。”她小聲咕噥。
靳延才不吃她這套,冷嗤,“裝什麼乖啊你,剛剛心裡罵我呢吧。”
桑涴:“……”
靳延低睫,目光落在她手裡的繳費單,“確定了嗎?”
桑涴還懵著,“啊?”
女孩兒長相清秀,算不得多驚豔。
與靳延從前那些明豔、純欲、初戀臉的女友比起來,沒有可比性。
可靳延卻看著她那雙過於乾淨的眸子,一時間,竟有些恍然。
靳延身邊從不缺女人,形形色色。
接近他也許是因為生了一副絕佳的好皮囊,也許是顯赫的家境,也許是張揚輕狂的性格,或多或少有一定的目的,隻需看一眼,就能窺見那些人眼底的欲望。
而這雙眼,太清澈了。
清澈到有些違和。
靳延:“確定懷孕了嗎?”
他的語氣太過自然,太過坦蕩,相比較而言,桑涴倒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桑涴臉發熱,“……沒、沒有。”
聲音小如蚊呐。
“大點聲,”靳延戲謔,“你說悄悄話呢。”
桑涴咬牙:“我說,沒有!”
“我家裡買了測的,發現有懷孕的跡象……剛剛醫院還沒來得及檢查。”
靳延單手揣兜,居高臨下,“現在去。”
話落,他率先朝著門診大樓走。
桑涴愣了愣,“你去乾什麼?”
靳延眉梢輕揚,回頭瞥她一眼,唇角笑得有些嘲諷。
本來以為是個裝乖的,沒想到還是個真笨的。
桑涴見靳延沒理她,自顧自地往裡走,心裡猜測,難道他是在陪她嗎?
男人高挑修長的身量,走在人來人往的門診大廳,出挑而耀眼。仲夏的風吹起他的衣角,勒出勁瘦的腰腹,有一股清韌勁兒,散漫,也疏冷。
他的背影仍是這樣。
這些年,桑涴看過靳延無數次的背影。
跟兄弟一起打球,一起上課,一起說笑。跟女朋友曖昧,談戀愛,舉手投足間總是透著一股孤獨感,好像誰也無法真正靠近他,清淩淩的,拒人千裡之外。
可為什麼呢。
天之驕子,顯赫家世,出眾相貌,無一不讓這個叫靳延的少年走在哪裡都是人群中的焦點。
桑涴想著想著,腳步慢了下來。
靳延不耐,轉頭看她,“瘸了?”
桑涴驀地回神,加速跟了上去。
還沒走到靳延身邊,電梯裡走出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穿著孕婦裙,孕肚挺著,估計有五個月大了。
女人一眼就看向了靳延,笑著喊,“靳延,你去哪了,我找你了好久。”
桑涴停住,手心都變涼了。
原來他已經……
靳延朝女人點了頭,隨後轉身,準備先跟桑涴上去檢查。
可一回頭,對上了那雙泛紅的眼眶。
桑涴撇著嘴,忽然就委屈得不行,“靳延。”
“你真是個渣男。”
靳延:“……”
操,誤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