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禕臉色微變,總覺得張嶼的這名話是在提醒自己。
她很快調整好自己,在攝影機的對焦下焦急跑向金蘊:“秋霜,你怎麼樣?”
張嶼看著攝影機的屏幕,一直以來麵上沒有什麼情緒變化的金蘊在他叫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淚眼朦朧,看著秋水朝自己跑來,“哇”地一聲哭出來:“腳……”
張嶼驚住了。
舒禕也愣住了。
舒禕也很快反應過來,蹲到金蘊麵前:“腳怎麼了?”
說著台詞,舒禕慌亂地伸手去按金蘊的腳,手指尖,微微閃過一點金屬光芒。
按照劇情,秋水在秋霜受傷的時候向秋霜表示關心,軟化了倔強地要離家出走的秋霜,秋水去檢查秋霜的傷勢是理所應當的。
舒禕心中得意。
如果金蘊像最開始的花妍一樣躲,那麼,也就會像花妍一樣被導演罵,被厭棄,想要揭穿她又找不到證據,重走花妍的路。
如果金蘊像後來的花妍那樣不躲,那麼,她就能像毀了花妍一樣毀了她。
“疼……”金蘊哼哼著,眼看舒禕的手要觸及自己,她不著聲色地伸手握住腳踝,“腳扭傷了。”
舒禕動作一頓,關心地勸著:“姐姐看看。”
說著,就要去拉開金蘊的手。
這又已經偏離劇本了。
工作人員紛紛看向張嶼。
不久前,他們才聽到張嶼和金蘊討論舒禕說錯台詞一兩個字的事,現在是直接說了劇本上沒有的台詞了。
張嶼緊盯著屏幕,沉著眉,但沒有要暫停的意思。
舒禕成功拉開了那隻手,準備再出手,突然,金蘊一把推開了她:“滾開!我不要你管!他們要你嫁你就嫁,你那麼聽他們的話,就彆來管我!”
為了穩住身形,舒禕下意識以手撐地,本該用在金蘊腳踝上的東西,紮在了她的手上。
張嶼眼睛一亮,隨即怒喊:“停!秋水在發什麼呆?接戲會不會?不會一會兒讓許總換人!”
舒禕一慌,看向張嶼:“張導,明明是她……”
“再來!”張嶼不耐煩地指揮,“秋霜情緒張力很好,繼續保持,秋水準備,就從剛才那裡開始。”
拍攝再次開始,舒禕卻很難進入狀態。不是呆呆地忘了反應,就是反應過於激烈。
拍攝再次叫停。
張嶼:“舒禕!你會不會演?讓你助理上可能都比你強點!”
舒禕猛地看向蘇杉。
蘇杉麵露喜色,雖然很快把神色收了起來,還是被舒禕看了個正著。
金蘊站起來:“張導,給我五分鐘時間,我和秋水單獨聊聊。不會耽誤你回家的時間。”
又是回家?
不過,張嶼不在意這點細節,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大家休息五分鐘。”
金蘊帶舒禕到了先前給花妍治傷的休息室:“把手伸出來。”
舒禕一愣,防備地打量她:“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如果你是想教我怎麼演好秋水,那就不必了。隻要你不在,我自然能演得很好。”
金蘊笑笑,拿出先前給花妍準備的雙氧水:“你手上的傷,如果不處理,再來幾次,盛禦當紅小花片場受傷,失去主演資格……也不是不可能。”
舒禕臉色大變:“你……你都知道了!那你為什麼還……”
沒有回答她,金蘊坐下,抬頭平靜地看向她:“花妍缺錢,拚了命也想保住自己的工作。而我,什麼也不缺。也不在乎明年是否能畢業,甚至不在乎這一部劇,是否能播放。”
金蘊微笑著:“我覺得這世界上的事都挺沒意思的,什麼也不想玩,你這麼玩,還有點意思,是不是?”
明明,她沒有說一句重話,甚至語氣裡都沒帶一點情緒,卻把舒禕拉回了一段讓她覺得不安的記憶。
她記得那是進入大學後的一天,論壇上熱熱鬨鬨地討論著誰是新一屆的校花,她的熱度最高。因為她漂亮、身材好,成績也好,但沒多久,踩著時間線入學的金蘊把她的勢頭直接壓了下去。
她派人去教訓金蘊,卻沒想到,她花錢雇的三個男的不是金蘊一個人的對手。
金蘊解決了他們,走到她麵前,對她說的,就是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
當時她就慫了,向金蘊認了錯,保證再不做這樣的事情,而金蘊,每次看到她也仿佛看到的是空氣。
她們一起做了幾年同班同學,幾年說過的話,還沒有今年一年多。
確切的是,金蘊不會搭理她。
“你知道我討厭你什麼嗎?”不需要金蘊回答,舒禕自嘲一笑,給出了答案,“你仿佛總是以一個事外人的身份看著所有的人,在你眼裡,我們這些人和周圍的草木沒有區彆。我討厭你總是那麼目中無人,討厭你對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你不知道,你擁有的那些東西,是彆人夢寐以求的!彆人使儘手段也得不到的東西,卻輕鬆讓你得到!你卻說,你不在意。”
認真地聽完,金蘊點頭:“彆人擁有的永遠是最好的。”
“不是!你在曲解我的意思。”舒禕急了。
金蘊疑惑:“天地以萬物為芻苟,我平等看待萬物,沒有毛病。我在意我的家人,可惜我沒有。你有,你在意他們嗎?”
不用細說,看舒禕的神色變化,金蘊就知道她肯定聽說過自己的來曆。
金蘊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入學時家人那一欄完全留空,這不是秘密。
其實,六年前,她也是能填“羅通成”三個字的,關係一欄裡寫著“監護人”。
不過,這些事情,沒必要說給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聽。
“花妍,是我的人。”她最後一次提醒舒禕,把雙氧水推到後者麵前,“還有,事實證明,有血光之災的人,不是我。”
“好好好……”舒禕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唇,“她的醫藥費,我出。如果她再來演,我不再為難她。這樣總可以了吧?”
“再加十萬塊誤工損失費。”金蘊補充道。
“什麼?!”舒禕震驚了,“你搶錢呢?!”
“這雙氧水,是你自己來,還是我替你來?”金蘊看向她的手。
她握著拳,藏住了傷口,但是血順著掌紋冒了頭。
舒禕完好的手拿起手機,馬上給金蘊轉了十萬過去:“好了。你出去吧。我自己來。”
金蘊劃開手機看著上麵的“延遲到賬”,微笑:“不著急,等錢到賬了再說。”
到賬就24小時之後了。
舒禕一噎:“我重新轉給你就是。”
她又轉了一次賬,金蘊接收後才滿意地起身朝外走:“彆忘了去打破傷風。”
“為什麼要幫她?我記得你說過,我隻要不惹你,你不會管我的事。”聽到舒禕這麼問,金蘊停下腳步偏頭想了幾秒,回答,“她是我的人。如果你不能找回狀態,認真工作,我不介意一人飾兩角。”
說完,她快速走出去,關上門的那一刹,她也在心裡問自己:“為什麼對花妍不一樣?”
金蘊想:或許是花妍遇到事時總第一時間把責任歸於她自己;或許是她同自己一樣沒有父母陪同長大;或許是她總是下意識地不想拖累彆人;又或許是她眼中含著自卑的倔強與堅持;還或許是她喚出的那一聲“師傅”?
如此種種,都讓金蘊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純粹、善良、自卑、頑強……
慢慢走出休息室與化妝間所在的長廊,金蘊聽到外頭的歡呼聲。
走到長廊的儘頭,她看到大家圍著一堆禮物喜笑顏開,張嶼身邊站了兩個人,一個她見過幾回,是許唐的助理景淮,另一個,她幾乎每天能看見,是她非常熟悉又陌生的許唐。
許唐與張嶼在說著什麼,有點……平易近人?
她一直以為許唐矜貴自持,對她這個女朋友都是禮貌而疏離的,原來,他可以細心地為江柔嘉擦手,可以紆尊降貴地為一個出道不久的小演員探班,可以微笑著側耳仔細聽張嶼說話,可以隨意地對許源使出小孩子性子……隻是對她這個女朋友禮貌而疏離罷了。
原來,心理學老師說,這樣子對她的男孩子一定對她沒有喜歡,隻是她自己在欺騙自己,是真的……
幸好自己早就已經看明白,並慢慢從對這感情的期待中抽離了出來,決定要離開。
到現在,再看到自己麵前不一樣的許唐,她心裡的最後一點波瀾湧動後,一點點撫平。
張嶼第一個看到她,眼睛一亮,但還在繼續與許唐說話。
陪在一邊的景淮順著張嶼的視線看到了走近的她,語氣嚴肅地指責:“舒禕,你不在片場,上哪去了?許總過來這麼久都沒看到你。”
金蘊抬頭,看向景淮,興味地揚了揚眉。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不論是她自己還是舒禕,在景淮眼裡並沒有區彆,大概,都是依附於許唐的寄生者而已。
她是情感寄生者,而舒禕索要的事業前程。
可其實,許唐才是那個吸血鬼吧?
他利用她對感情的期盼,讓她在替身的位置上待了三年。
許是察覺到她的神色和反應不對,景淮露出疑惑神色。
這時,張嶼終於說完了話,一麵朝金蘊走一麵向許唐和景淮解釋:“這可不是舒禕,是我們新得的演秋霜的演員。玄靈。”
景淮臉上的淡定裂開。
許唐眼中迸放出驚喜:“玄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