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蘊半垂著眸子沒有說話。
她特意給景淮打過電話,確定許唐有事,今天會很晚回來,她才想著回來做幾個羅道長愛吃的菜,單獨和他說說話。不繼續打擾楚玄風等貴人,也能好好想想楚玄風的提議,和羅道長念叨念叨。
六年了,當初跪在慈航真人麵前,她什麼也說不出來,也不想說,現在終於想說了,許唐卻不合時宜地出現了。
許唐習慣了金蘊的突然沉默。
在他看來,她是乖巧慣了,安分又懂事,還很羞澀內斂,這都是做一個合格替身的優良品質。換一個人,不一定能做到她這麼好。
當然,前提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替身,如果她知道了,像遇到江柔嘉的時候那樣,就不是那麼合格了。
許唐溫柔的神色微微發涼,覺得回來的路上景淮的提醒很有道理:“既然是替身,還是要讓她認清自己的位置,免得以後在玄靈先生麵前衝撞。”
“今天本來有事。”聽到許唐的話,金蘊抬眼。清亮亮的目光裡含著疑惑。
景淮沒有騙她,那他為什麼回來了?
不需要金蘊問出聲,許唐自己給了答案:“小源特意打電話說你回來了,做了我喜歡吃的糖醋排骨等我回家吃飯。所以我就回來了。”
原來是許源那個大嘴巴壞的事啊……金蘊錯愕:“我沒讓他打電話。你有事可以去忙,不必刻意回來的。”
更讓她驚訝的,是他竟然和羅道長喜歡吃同一道菜。
不過,桌上除了糖醋排骨之外,還有一道熗炒香辣白菜,一道剁椒鬼子薑,他總不至於都喜歡吃吧?
聽她回答得乖巧,還和以前一樣安分的樣子,沒有叫許源乾擾他行程的意思,許唐目光裡的涼意褪.去,把禮物盒子放到她麵前,坐下:“聖誕和新年禮物。不鬨脾氣,就沒人能動得了你。”
金蘊再次驚訝。
以許唐的性格,他話少而狠。
她知道自己上次因為江柔嘉的事惹了他不高興,應該沒有禮物了才對。
又或者,聖誕禮物取消,到過幾天元旦的時候再給自己準備禮物。
現在給自己,隻有一種可能:她還有存在的價值,他不想分手。
他試圖以這樣的方式給她吃一顆定心丸。
摸著禮物盒子,她微笑著:“謝謝,我沒給你準備禮物。”
“沒關係,你還是個學生。打開看看喜不喜歡。”見她喜歡禮物的樣子,許唐眼裡流露出少許果然如此的不屑,拉開椅子坐到她對麵,拿起筷子準備夾菜,語氣一頓,“炒白菜裡放辣椒?”
金蘊一麵拆禮物,一麵抿唇憋笑。
果然不喜歡吃吧?
很少有人會喜歡吃她這樣的吃法。
“味道不錯,就是火候太過了。”把碗裡的排骨夾進嘴裡一咬,許唐繼續評,“白菜和排骨做得太爛了,我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用不著做到這種火候。”
金蘊麵上不見情緒變化,淡淡瞥他一眼,取出盒子裡的首飾盒打開,看到裡麵躺著的那條手鐲。
一個福鐲,細糯種水,整體白亮乾淨得沒有一點瑕疵。
許唐還在評著第三道菜:“這個怎麼沒放蒜?鹽和辣椒可以少放點。也不用做這麼軟爛。我才三十歲,不是九十歲。”
對他的話無動於衷,金蘊拿起手鐲對著光仔細一看,確實乾淨得沒有一點瑕疵:“這條白月光好乾淨啊!”
許唐嗆住,連咳幾聲,端起桌邊的水連喝幾大口,不悅地看向金蘊:“你胡說什麼?”
疑惑地看向他,金蘊把鐲子套到自己手上,胳膊一垂,就看到鐲子從她腕間脫離,在要落到桌麵上時,被她及時撈住。
“不是你買的鐲子嗎?賣鐲子的沒告訴你這款翡翠鐲子叫白月光嗎?”金蘊逗他,“還有,你高估了我手腕的粗細,我暫時戴不上。”
反應過來“白月光”的意思和自己想到的不同,許唐穩住神色,看向那個鐲子,憋了半晌:“你喜歡就好。收起來吃胖點再戴吧。”
說完,他拿起手機看一眼:“突然有點事,你慢慢吃,我先去忙。不用等我。”
“哦。”乖巧地答應著,金蘊慢慢把鐲子放回禮盒裡。
她一向展現得性格平和,聲音也沒有什麼起伏,匆忙逃離現場的許唐沒有注意到她細微的情緒變化。
聽到玄關處傳來的關門聲,金蘊把禮盒都推開,靜靜吃飯,不再多看一眼。
最初在一起的時候,她收到他的禮物,總是覺得溫暖又治愈,仿佛真的感覺到有了一個新的能一直相互陪伴的親人。
直到後來,她發現許唐沒有認出來他送給自己的禮物。
再到後來,她終於從一些細節中發現,這些禮物全是景淮挑選的。
有時,可能隻是根據價格來,挑一個櫃麵裡價格合適的。
他高興的時候,會挑價格最高的。
他不高興的時候,價格就低些。
一頓飯吃完,金蘊慢悠悠地歎一聲:“你以前那麼疼我,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呢?”
除了她,沒有人聽到。
除了她,也沒有人知道,她這句話是說的誰。
慢慢的,她放下筷子:“你不收我做徒弟,你又比我大了那麼多,那我叫你爺爺好不好?”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她微微揚起唇角,不久後落下,突然就覺得沒了意思。
不管是什麼稱呼,對麵的位置上,都沒有人能坐得住了。
“你覺得大師兄的提議怎麼樣?”她托著下巴,甚是苦惱,“我是學了表演,可我隻是想演自己。沒想過去演彆人啊……”
沉默良久,她拿出手機,給楚玄風發去一條微信:【按你們說的做吧。】
楚玄風幾乎秒回:【終於想通了?】
楚玄風:【這才對嘛!】
楚玄風:【不要那麼死心眼地非得幫他找到真的白月光,自己都沒脫離苦海呢,就惦記著彆人?】
楚玄風:【要是他一輩子得不到白月光,你是不是就要一輩子給他做替身?】
微微一笑,金蘊按下語音鍵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又發去消息:【剛才我提到“白月光”的時候,他的表情不太對勁。如果不早點脫身,我擔心脫不了身。】
楚玄風:【有多不對?】
金蘊:【描述不出來,總之我感覺事情得儘快辦好。不過,我們怎麼知道他白月光的特點?】
楚玄風:【哥有辦法!】
楚玄風:【用科學!】
看著屏幕上的“哥”字,金蘊嘴角揚高了些。
楚玄風的信息又過來了:【你的直覺一定不會錯。】
楚玄風:【那你什麼時候給你師兄我看看,我的貴人什麼時候出現?】
楚玄風:【哭著跑.JPG】
金蘊:【你今天沒等到貴人?】
等了一會兒,楚玄風的消息才發過來:【後來又來了兩個人,但都是有求於我的,不是我等的貴人。】
等的過程中,金蘊已經掐上了手指。
“咦?”瞧完楚玄風的消息,她疑惑了,快速按著手機:【不對啊……】
楚玄風:【怎麼?】
金蘊:【你再仔細回想一下?】
金蘊:【你應該已經見過了,隻是你沒意識到。】
楚玄風:【怎麼可能?!】
金蘊:【要不然,你去問問祖師爺?】
楚玄風:【……】
想了想,金蘊又發去消息:【咱們算錯了也是有可能的。畢竟,這是個概率性的東西。】
金蘊:【咱要相信科學。】
楚玄風:【嗬……】
楚玄風:【我一個人算錯也就罷了。算我學藝不精。】
看著屏幕,金蘊覺得這話沒法接。
楚玄風:【你也算錯了?】
金蘊打字:【我就隻是用小六壬隨便算算……】
楚玄風:【嗬……】
楚玄風的意見能隔著屏幕溢出來。
楚玄風:【就算你也錯了,玄金也一起錯?】
金蘊理直氣壯地輸入:【二師兄主修的是“山”,算錯了也正常。】
她這句話還沒發出去,楚玄風的下一條消息又到了:【就算玄金也錯了,玄相也錯?】
盯著這行字看了一會兒,金蘊默默地把還未發出去的那句話刪除。
四師兄宋玄相曾用卜術拿下金融界的第一桶金,因此差點被羅道長逐出師門,後來經幾個師兄弟為他求情,他再保證不再用術數斂財,接下了羅道長的重罰,這才得以留下來。
師兄弟五個人裡,誰也不會置疑宋玄相算出來的結果。
楚玄風的消息再一次發過來:【我倒寧願是算錯了……】
為什麼寧願是算錯了,金蘊沒問,楚玄風也沒答,仿佛就此將這件事翻了篇。
再見楚玄風時,金蘊瞧見他眼下的黑眼圈仿佛被誰往眼睛上勻稱地打過兩捶。
他沒有要提的意思,她也不挑破。
她知道他從小就心裡裝著事,而她也已經學會了把事往心裡裝。
“我做了幾個人物模型。”兩人坐到哈裡蛋糕店裡,把電腦轉向金蘊,“你先看看。我感覺,扮樣對於你來說應該難度不大,扮聲不行。我們沒有聲音原型可以提取。”
他說著話,接過哈克遞過來的兩個蛋糕,微笑著道聲謝,一個放金蘊麵前,另一個放到第三個位置。
本打算把自己的蛋糕推到第三個位置,餘光看到他的動作,金蘊一頓,改為端起蛋糕,專注地看向屏幕。
這一眼看過去,她嘴角一抽:“人家不是傻子。你這幾個方案,哪個不是我?”
“你不信我?”楚玄風桀驁地哼一聲,“我算過了。”
金蘊驚訝:“嗯?!”
楚玄風坐直了上身,仔細盯著金蘊臉上的表情:“我加入了那小子的喜好做出來的算法。”
金蘊恍然:“哦。”
楚玄風唇角一勾,探究地道:“按這個算法跑出來的人物模型,翻來覆去都和六年前的你大差不差。你們當真以前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