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州的天很晴朗。

順利拿到大學文憑的兩個大學生和朋友結伴回家，和家人相處了幾天，譚笑和趙晴晴、程雨杉、邊曉曉幾個女生約著出去玩了。

媽媽們也帶弟弟去遊樂園了，他對遊樂園沒什麼興趣，獨自一個人留在譚笑家裡看書。

他父母離婚後，這邊的房子歸了他媽媽，但是他和媽媽都對這個房子沒多少好的回憶，便把房子租了出去。譚笑出去上大學了，偌大的彆墅隻有譚素母子二人，她就趕緊招呼蔣夢瑤住進來。所以現在沈耀他們都住在譚笑家。

他不少書都放在了譚笑房間的書架上，他在她書架上抽書出來的時候，一本粉紅色上鎖筆記本掉了出來。

應該是之前夾在兩本書間的。

他對它有印象，記得重新回到這個房間的時候，譚笑看見它大喇喇擺在外頭，心虛得很，一下子把它藏起來了。

“沒密碼，不許打開”筆記本上還印了這句話。

沈耀挑眉，那就是有密碼就可以打開了。

他發信息問譚笑：“你書架上的本子我能打開看一下嗎？”

不過他任務還沒完成，暫且放下筆記本，拿起書本看了起來。一看就看了進去，回過神，一看時間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

譚笑還沒回來，應該玩得挺開心的。

沈耀拿起查看是否有譚笑的回複。

“可以看啊，你就當我房間是你房間，書本隨便看啊。”這是譚笑在半個小時前的回複。

沈耀挑眉，他掃了眼聊天記錄，他笑了笑，譚笑估計是誤會了。

於是，沈耀開始試密碼。

她的生日，她媽媽的生日，她弟弟的生日……他的生日。

都沒開。

試了又試，窮舉了一會兒，能想到的日期都輸入進去。

連譚笑以前很喜歡的男演員的出道日期，他也試試。然後“哢嗒”一聲，筆記本開了，但沈耀不爽了。

他打開日記本，看著那熟悉的內容，一下子陷入了回憶。

※

幼兒園發生什麼事情，不太記得了。

隻記得沈耀和她一個幼兒園。

譚笑離開媽媽不適應，天天上學哭，連續哭了一個星期，嗓子啞了一個月。

沈耀笑她笑了好久。

※

小時候，沈耀是個特彆調皮的男孩子，讓他媽媽特彆操心。

他和譚笑年歲相仿，從小一起招貓逗狗，到處調皮搗蛋。

他們的媽媽關係非常要好。

交情屬於：譚笑調皮惹了媽媽教訓，沈耀在門口看見了會毫不客氣地大笑，夢瑤阿姨關門的那種。

沈耀呢，考試成績不如譚笑，在學校可皮了。

他試過在假期快結束的時候，打電話給老師問能不能不寫作文的事情，可見他勇氣可嘉。

他會上課玩橡皮，在課本上給大白鵝畫胡子。課堂上，譚笑擰他胳膊看著他，才能讓他專心寫作業。

課間休息的時候，他們倆打打鬨鬨，互相揭短，因為笑點一致，沒少一起背裡裡取笑班上有些裝模作樣的同學，乃至一些仗勢欺人的老師。

因為老是和異性一起玩，兩個人會被些同學取笑。

“兄妹嘛。”沈耀跟同學解釋。

“母子情。”譚笑道。

沈耀瞪大眼睛，譚笑轉頭就跑。

沈耀喊：“你給我站住！彆跑！”

沈耀小時候大大咧咧，譚笑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但是她在大人麵前知道收斂，會老實裝乖乖女。

尤其是上了小學，被選為班長以後，所有人都誇她學習好，是乖孩子，隻有沈耀知道她有多皮。

長大了，他們各自也有了自己的朋友，漸漸也不像一二年級那樣天天出雙入對的。

記得譚笑媽媽在她六年級的時候出國，去國外先安定下來，準備一年，剛好等她初中接她過去。

媽媽這乍一離開，她一個人跟家裡新請的阿姨。

她和阿姨不太熟，所以什麼事情都習慣自己拿主意。

於是，平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衣服不會自己搭了。漂亮裙子變短，裙擺隻到大腿根了，也傻傻地繼續穿，頭發也紮得亂七八糟……

她有一次學古裝劇盤頭發，然後把自己所有的蝴蝶結，無論顏色、形狀都夾到了頭發上，堂而皇之地下樓給沈耀看，認為自己是最美的崽……

還好被沈耀阻止了，沒有這樣去上學！

譚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很感謝沈耀，如果他能把那幾張保存到企鵝空間的譚笑首飾盒限定發型照刪掉就更好了。

“離了媽媽就不能自理了，我也太菜了。”

因為搭錯了衣服被同學笑了，譚笑一天心情都不好。

蹭沈耀車回去的時候跟他說了，結果越說越傷心。

“沒事兒。”沈耀輕聲安慰，溫柔地拍拍她的頭，“你還有你爸我。”

“走開啦。”譚笑哭得更傷心了。

而沈耀……他笑得更大聲了。

※

而什麼時候沈耀發覺他對她的友情變得不純粹了呢？

六年級上冊，期末模擬考之前的聯歡晚會上，譚笑上台表演芭蕾舞。

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子，揚起頭，隨著音樂，自在而優雅地舒展身軀。

沈耀愣住了，他轉頭四下尋找：“這人誰啊？張笑呢？她被人頂替了？”

“這張笑啊！你發小！”

沈耀愣住，轉頭去看，好嘛……

這眉眼，雖然妝很濃，但好像還真是她啊……

沈耀陷入沉思。

她原來長這樣？

她什麼時候長成這樣的？

一舞畢，掌聲格外響亮。

竊竊私語也隨即響起，不少沈耀身邊坐著的男孩子都轉過頭和他說話。

“沈耀，你運氣真好！”前排的男孩轉頭過來道。

“是啊，她可太漂亮了！”

“耀哥，咱倆什麼交情？你能不能介紹一下……”身邊坐的同學也湊上來。

“你說什麼呢？”沈耀沒仔細聽。

“我和她般配嗎？”

“一邊兒去。”沈耀冷漠地推開他殷切地貼上來的臉。

“我剛剛可看到了，好幾個男孩子眼睛都看直了！”

“我打賭她肯定要收到一籮筐情書了！”

沈耀煩躁道：“你以為這是什麼小說電視劇嗎？什麼情書？馬上放假了，放完假誰還記得這事兒？無聊。”

其他人沒趣兒地轉回頭去。

“不行！”而他的死黨卻繼續糾纏，“你也了解我底細，我喜歡她，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你幫我說說好話！”

“滾蛋！未成年人不能早戀。”這句話脫口而出，但沈耀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麼暴躁。

隔天，沈耀照常來到梧桐樹下等她。

這天陽光特彆好，天很藍，雲很白，她在陽台上衝他招手，笑得很可愛。

沈耀呆呆地看著她。

他忍不住又想。

譚笑什麼時候長成這樣了？

他突然就想起同學平時打趣的話。

“她對其他男生都可冷淡了，你說她是不是暗戀你啊？”

“青梅竹馬那可不是一般的緣分喲～”

“滾。”這是當時沈耀的統一回複。

如果換現在有人這麼起哄，他還會這樣回答嗎？沈耀突然不確定了。

沈耀回過神來，發覺女孩早就不在陽台上，應該馬上就下樓了，他不知為何，覺得自己剛剛表現得一點很呆，懊惱地轉頭，伸手摳摳梧桐樹的樹皮。

“你乾嘛呢？”譚笑走近。

“哦唷！”沈耀一回頭就對上了女孩近在咫尺的眼睛，被她嚇了一跳。

譚笑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

“彆這樣突然出現在彆人背後好不好……”沈耀緊緊捂住自己的心，生怕它跳啊跳啊，就跳去了對麵的人那兒。

“哦……”譚笑聳肩，“走吧。”

“嗯。”沈耀整理了自己校服的領子然後小步跟上去。

這個六年級上冊的期末，譚笑發現，沈耀突然沉穩了不少，學習上進了，上課不也跟她搗亂了。

她的兒子終於長大了呀！

她很滿意。

沈耀成績也上來了。模擬考直接考了個很好的成績。

不少女孩子議論他。

這讓，譚笑有了危機感！

要是被沈耀考過了！她可對不起之前四年的努力！

譚笑！加油！！！

※

寒假，她被夢瑤阿姨邀請到家裡一起。於是，他們旅遊帶著她，過年也帶著她……

搞得譚笑都不好意思欺負沈耀了，雖然最近沈耀特彆乖，她本來也沒由頭欺負他……

譚笑媽媽正和夢瑤阿姨視頻。

譚笑這個時候已經學會了看眼色，自己一個人成長了很多。

當聽到媽媽問她：“想不想要個弟弟呀？媽媽給你生個弟弟或者妹妹好不好呀？”

譚笑一下子想到，就算她說不好，媽媽就不生嗎？

如果她說不要弟弟，媽媽不喜歡她了怎麼辦？

會不會直接把她扔在國內，不要她了？

反正有了弟弟不是嗎？

於是，她笑著說：“喜歡啊，媽媽生個寶寶。他是寶寶，那我就是貝貝。”

兩個女人聽了都很開心，連聲誇她聽話懂事乖巧，會是個好姐姐。

沈耀和譚笑一起寫寒假作業，發現譚笑手裡攥著筆，看著窗邊正發呆。

“沈耀，我要有弟弟妹妹了。”

沈耀一愣，點頭：“祝賀你？”

“你想有弟弟妹妹嗎？”

沈耀仔細想了想，看了眼房間門關得很好，他搖頭。

譚笑沒再說什麼，老氣橫秋地歎口氣。

沈耀揉了揉她的頭發。

譚笑無來由的，突然覺得自己很委屈，總覺得自己快要被拋棄了。

本來自己一個人留在中國，媽媽肯定是牽掛她的，畢竟就她一個小孩。可是媽媽要是生了個新的孩子，是不是就要徹底不管她了。

那她以後是不是隻能舔著臉繼續蹭夢瑤阿姨家的年夜飯，然後看沈耀的臉色過日子？

譚笑想著想著就泄了氣，想把頭靠在椅背上，誰想到，靠到了一個硬硬卻又軟軟的東西上——沈耀的肩膀。

靠上去的一瞬間她就立馬意識到她坐的是凳子，沒有椅背……

但是又不能馬上撤開，不能搞得像是在嫌棄對方……

她隻能僵硬地去感受他的僵硬。

沒有什麼曖昧，畢竟兩顆石子是不可能用依偎來形容的，對碰或者對壘更貼切吧？

聞到男孩身上清清淡淡的味道，譚笑越發彆扭，她歎口氣直起身子，裝作什麼都沒有察覺，拿起筆做起了填空題。

一邊的沈耀，過了一會兒才放鬆了僵硬的身體。他懵懵地拿著筆，眼神恍惚。

剛剛發生了什麼來著？

卻不敢轉頭多看坐在身邊的人一眼。

豎著耳朵聽著沈耀那邊傳來翻書頁和書寫的聲音，譚笑才鬆了口氣，繼續專注在作業上，誰想定睛一看，她剛剛填的答案全是“沈耀沈耀沈耀沈耀沈耀”。

她臉一紅，果斷拿起修正帶把這一行塗掉。

※

美好的假期總是轉瞬即逝，重新走在校園，譚笑整個人都蔫蔫的。

為了去信息課，抄近路繞籃球場過，結果頭上突然挨了重重一下——一個球朝她這邊砸過來，像是長了一雙愛她的眼睛，無比精準地向她而來，還在她腦袋上蹦了一下。

附近看到的小夥伴們都笑哭了。

“出界出界！”

“把球扔回來。”

身後籃球場裡打球上頭的男生催促著。

她被砸出了生理淚水，聽著聲聲催促，她機械且無情地扭頭。

就見少年一身白色球衣配黑色長褲，帶著白色發帶，開朗地笑著跑過來。

譚笑一愣。

沈耀跑到近前，彎腰撿起了球，低頭看她眼裡的淚花，嘖嘖兩聲，手很輕地摸摸她的腦袋，語氣出奇溫柔：“沒事吧？很疼嗎？”

譚笑老臉一紅。

都怪沈耀。

如果晚上沈耀不拿紅花油，非要給她揉腦袋的話就更好了，她也不會到了入睡的時候還紅著臉了。

既羞恥又羞恥！

※

說起來，沈耀最近真的超奇怪。

早上等她也不催她了，還給她帶牛奶。

中午吃飯也等著她慢吞吞吃完，一句抱怨沒有，還笑嘻嘻的，搞得譚笑彆扭極了，吃飯速度都提了不少。

晚上放學，她值日，他跟往常一樣趴在外邊走廊窗台上寫作業等她回家。明明之前都是這樣的，可是她敏感察覺到有哪裡不一樣。

以前每次早上去陽台，看見沈耀，她會跟他招手，然後做鬼臉，慢吞吞、磨磨蹭蹭的，故意氣他。

可是最近兩個人在陽台上一對視，甚至是在去陽台之前，她偷偷躲在窗簾後看見他在樓下靠著梧桐樹等著她，譚笑就覺得很彆扭！

所以，她以冷為借口，不再出現在陽台上。

一定是沈耀開了竅！才讓她覺得處處都彆扭。

這小子學習用功起來，真的很厲害！成績直接要超上來了！

譚笑開始憋著勁兒複習。以前她可是沒這麼努力複習好幾遍的！

不然隨隨便便被他趕超豈不是很沒麵子？！

結果英語沒考過他！

都怪沈耀上了補習班，而她沒有！

“我給你補習英語，怎麼樣？”沈耀看她對著卷子愁眉苦臉，開口道。

“好！”

“作為交換，我們一起出去坐摩天輪怎麼樣？”

“啊？”譚笑奇怪地看向沈耀。

“我是說……在摩天輪上寫作業！是不是很酷？”

“不了謝謝，我恐高。”

不過，兩個人還是去了。

因為譚笑和他談到了一個超好的條件，坐一次摩天輪，沈耀就免費負責以後所有的英語補習！

摩天輪上，譚笑寫著英語作業，她笑得很開心。

沈耀呢，他看著她也笑得很開心。

看著他的笑容，譚笑不禁感慨，都說他開竅，有心眼了。她覺得不像啊。

她認為，大家都說錯了，這孩子大概隻是回光返照。他是個傻的。

※

讓她真正意識到友情往奇怪的方向去了的，是沈耀在她書桌抽屜裡放的那一根蘋果味棒棒糖還有那一條四個字的短信。

她吃著棒棒糖，站在路邊等公車來，心情無比沉重。

她犯錯誤了。

她居然早戀了？

然後她就堅定地選了逃避。她決定將這一切認定為革命友誼，兄妹之情！

於是，隔天她故意跟沈耀哭訴，昨天她的手機給她掉進水池裡壞掉了，但她居然在抽屜裡發現了一根蘋果味棒棒糖，也不知道是她哪天買了放進去忘了吃。今天翻出來，也算是老天的安慰了吧。

沈耀愣了愣，眼神逐漸黯淡了下去。

譚笑看得很清楚，忍住狠下心彆過頭去不看他。

那天沈耀一整天什麼也沒說，之後也沒再做什麼。

六年級結束，他們倆以優秀成績畢業。

譚笑被她媽媽接出國，一家團聚了。

※

出國以後，兩個人一開始常常有聯係。

後來沈耀也有了弟弟。

他說：“爸爸媽媽說這是他們的Plan B。”

譚笑震驚地發了十幾個感歎號。

“這些大人真貪心，要不你也再找一對養父母？這樣就扯平了。你爸媽不行你就換一對父母孝敬。”

沈耀看她回複，無語搖頭，心裡的鬱悶卻少了些。

但是這段輕鬆的聊天，好像是譚笑唯一能回想起來的最後一次對話了。

因為距離和時差，兩個人，因為各自生活與學習上的種種負擔，他們漸漸少了交流。

青梅竹馬漸行漸遠。

※

“你在看什麼？”

沈耀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手裡的日記徹底沒拿住掉到了地上。

“你居然偷看我日記……”

“你讓我看的。”沈耀給她展示她的信息。

譚笑臉色變了變，歎口氣道，“好吧。”

沈耀打量她，突然覺出不對，伸手摸摸她的臉：“你是不是喝酒了？”

譚笑心虛地打掉他的手，顧左右而言其他：“這本日記本沒有寫什麼，隻寫到了我們在我到法國以後斷聯。我還沒有跟你講過我當時一個人在法國的經曆呢。”

不待沈耀反應，譚笑自顧自說了起來。

“當年我媽出國，我呢，從嬌蠻大小姐，一下子成了生活並不能自理，走到哪兒都多餘的人。”

“我媽說要帶我出國，我還特努力學習英語，想著怎麼買水果，上學怎麼和同學打招呼，我都準備了。結果，到了才發現，是法國誒，不說英語。”

沈耀聽著聽著笑出了聲，笑著笑著，又心疼地拍拍她的肩膀。

“然後呢，就是星小年級第一打不過幼兒園小朋友了。”

“家裡呢，天天不安生，爸爸媽媽天天吵架，拿我和弟弟做筏子。”

“我多大啊，得帶弟弟，在學校裡連彆人罵我我都聽不懂。”

“嗚嗚，難過，要耀哥抱。”譚笑說著就要撲過來。

沈耀一隻手指抵住她額頭，仔細看她，發現她眼睛霧蒙蒙的，臉上粉撲撲的。他眼神冷了冷問：“又喝了多少？”

譚笑不回答，繞開他的手指抱住了他。

沈耀歎氣：“你喝多了隔天會心悸……下次注意。”

說著，他更抱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