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吳葉立馬彈坐起來，一見是梅一然，馬上塌下身子繼續睡了。

剛趴下又覺得不對，又抬起頭來眯眼仔細看，“怎麼了這是？沒睡好？”

“嗯。”梅一然嘴唇都沒動，又拎起剛才被自己甩到桌子上的書包，再甩到地上，才趴到桌子上睡。

被小何叫起來的時候，她臉色還是很難看，一臉深重怨氣。

小何拍拍她肩膀，作出指示：“去，上廁所裡洗把臉，醒醒神。”這是小何慣用的方式，溫和不傷腦，清醒得還快。

梅一然揉揉眼睛，慢吞吞地走過去，涼水一冰，她才終於能給大腦騰出點空間運轉。

昨晚她睡得太晚了，腦子裡全都是上輩子高中最後那些爛事，做夢了還夢見於木白挽著妻子出現，每個細節都被纖毫畢現地還原，清晰地再次刺痛她的雙眼，醒來時還能摸到乾了的淚痕。換做是誰，都不可能毫無情緒的吧。

梅一然這樣給自己早上無端遷怒的行為開脫著。

今天好好上課吧，扮演好一個好學生，都25歲的人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樣隨便發脾氣了。她這樣給自己保證著，一連做了三個深呼吸，閉上眼，想象自己正處於深海裡，身體放鬆隨波蕩漾，身邊偶爾有幾隻漂亮的魚遊過，尾巴掃到她的頭發，臉頰感覺有些癢……

三分鐘後，梅一然整個人就“沉”下來了。上輩子母親去世後她常常會突然崩潰，然後陷入抑鬱狀態難以自拔，這是她自己根據心理醫生給的建議摸索出來的方法，可以讓她迅速平靜下來，歸攏破碎的精神，回到一種相對平靜的狀態裡。

依照過去的經驗，接下來一周她都能保持這樣的平靜，但不過一節課，她就破功了。

“你能不能滾？”一個字一個字吐得清晰有力，聲調強壓著，宛如繃到極致的弓弦，傷人的利箭蓄勢待發。其他同學都識相地遠離“戰場”，楊青剛上完廁所，看到教室裡的景象，一言不發，悄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靜靜地看著。

“你說什麼？”說這話的人好似難以置信一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是哪幾個字。

“我說，你能不能滾？”梅一然強壓著怒火，直視著她——張羽，“現在夠清楚嗎？”

“你再——”驟然高亢的語調被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一下課就要過來，一下課就要過來，我這裡要是5A級景區你現在都該破產了吧？怎麼，吳葉是骨頭，你是狗？一節課見不到就要想？我看你是真餓了！你要是想找他，提前說好，一下課我就讓吳葉出去，在外麵愛怎麼鬨怎麼鬨，沒人打擾你們的小情趣！或者你直接找小何給我倆換位，彆在我頭上搞什麼打情罵俏的！你不睡覺彆人要睡，你不學習彆人要學！動不動扯頭發拿眼鏡把書包扔廁所的，我們不是你play的一環！”

這一大段輸出完，教室裡死一般寂靜，張羽瞪著眼，伸出的手指抖著，被卷發棒卷焦的頭發垂落在耳畔，梅一然掃了她一眼，臉不紅氣不喘，路過張羽，湊到她耳邊輕輕說：“你沒感覺到你的胸都壓我頭上了嗎？”

說完，梅一然神清氣爽，沒給教室裡的人留下一個眼神，往樓層中間的班主任辦公室去了。

教室裡半晌才漸起人語窸窣，兩個女同學去拉僵立的張羽，來自四麵八方的無數目光投在她身上，其中的意味無需去分辨，單單隻是這樣的注視，對一個自矜的女孩來說，就已經難以忍受。

沸騰的血液在呼嘯往身體各處鑽，身體冷的發涼，腦子卻是越來越熱，熱得張羽恨不得大聲尖叫然後狠狠撕碎所有投來的目光，好像隻有這樣才能把她從難堪的境地拯救出來。

但她不能做，她看向這場風暴之中另一個主人公，冷笑一聲：“這下好了。到底是誰的錯啊，啊？”

“跟我道歉，我現在要去找小何。”說完這句，張羽終於能抬起頭，仿佛高傲的公主一般等待著犯人跪求她的赦免。

吳葉不說話。他的眼鏡還是歪的，頭發淩亂，領口歪到鎖骨的位置上，低著頭，任誰都看出他不想摻和進去，甚至有男生過來幫他收拾書包裡灑出一地的書。

開什麼玩笑！張羽咬牙，她下不來台，吳葉也彆想裝作事不關己！

身邊兩個圍著她的女同學是以前和她一起鬨吳葉的人，但也覺得張羽今天過分了，低聲勸幾句，要把她拉出教室好好聊聊。

誰料張羽猛甩開她們的手，衝到吳葉麵前，清脆的一聲“啪！”，鮮紅的掌印瞬間浮現，吳葉被打懵了，反應過來也火了，握住張羽再次高舉的手，怒吼：“你到底鬨夠了沒有！”

“我鬨夠了？我鬨什麼了？！你沒給我帶早餐是你有理了？梅一然憑什麼那麼說我！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早上起來胃疼到想吐！”

吳葉抿緊了唇，就在張羽以為他要像往常一樣道歉的時候，他卻說：“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不再看她，徑自坐下，狠狠搓了幾把臉，一副疲憊的樣子。

張羽像是聽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第一反應就是拉住他的領子，一隻手又要扇下去，“住手！”

張羽被拉開，小何怒氣衝衝地站到這一女一男之間，梅一然站在遠隔幾步的地方，抱臂觀望。

再大的鬨劇都和她無關了，她已經和小何說了，今天就換位。這相對於上輩子的她，已經是一種突破，畢竟上輩子，被逼到崩潰的是她，顧及所謂的麵子、友誼一直苦苦忍耐的也隻有她，她是張羽和吳葉play的一環，她是選項E，是plan B，張羽還有兩個朋友願意去拉她，而楊青……

梅一然看向正在與潘婷瑞說笑的楊青，果然，她還是那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隻要沒波及她，什麼都能一筆帶過。

事件最後的處理結果是，張羽和吳葉一人寫一千五百字檢討，而且因為剛好被校領導查監控查到，在雙方都強烈表示沒有早戀的情況下，按打架從重處理記了小過，回家反省一天。吳葉被調到講台旁邊，至少這個學期是不會變位置的了。

最好笑的是，梅一然作為找小何告狀的那個人後麵旁聽張羽和吳葉在一眾老師麵前吵架，捋明白這次鬨這麼大的原因是張羽讓吳葉給她帶早餐他沒帶，但是給胡芯蕊帶了，張羽心裡不平衡下課來要說法，吳葉說沒看見，她就上手扯頭發扔書包了。

可吳葉沒看見的原因是前一天張羽一拳砸到他胃上他胃絞痛不得不去做胃鏡，熬到淩晨四點才睡，根本沒時間看手機。

怎麼不算一種回旋鏢呢？

梅一然內心冷笑，她可以說是最了解他們兩個人之間那點事的人，隻能說都活該。吳葉這個人，當同桌挺好，可一旦牽扯到張羽，嗬嗬。上輩子不知道吳葉聽了張羽多少詆毀她的話，在她最難受的時候想和同桌聊聊天時得到一句“我覺得咱倆不是很熟”。一年半的同桌，彼此之間互相借抄過多少次作業，上課時提醒過多少次彆睡覺，下課問過多少次下節課上什麼，一切都當她自作多情。

上輩子，梅一然畢業後就沒再和高中同學聯係過，不知道吳葉後來過得如何，這輩子，他和她的高中生活再不會有更大的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