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樂實在受夠這宮牆之中的可怕生活。
她獨自坐在梳妝鏡前,學著六師姐的柔弱瞎子模樣,目光無神,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
她享受最豪華的吃穿用度,穿著尋常人家羨慕的縹緲宗宮廷限定版華服,她能感受到的,隻有無止境的不自由。
咳咳,這顧影自憐的自怨自艾,實在有點崩人設。
不自由不至於,這套衣服原本其實挺寬鬆,隻是她最近夥食太好,才導致腹部有點緊繃。
她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呼出一口氣嚴肅道:“總之,先想辦法離開。”
她來的時候沒帶什麼東西,走的時候自然也不需要打包什麼。
除了陳海海。
她們是一同來的,她總歸不能拋下她獨自離開。
現在的她.......
肯定又雙叒叕在流花宮之中。
鑒於陳海海不是能打包打走的物件,她隻能想辦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果不其然,她步子才剛邁進流花宮,便聽到宮女們窸窸窣窣討論的聲音。
起初陳海海與宮女們算是互看不順眼,但在她拿出天書派的美容符篆之後,宮女們對她的態度是越來越好。
為首的宮女看見寧樂,先是使勁薅她的腦袋,薅夠才笑眯眯說道:“樂樂來找你師姐吧?你師姐在汗蒸房裡。”
可惡,再這麼摸她的腦袋,她要是這輩子都長不高怎麼辦!
她抬起紅眸冷冷道:“多謝。”
她邁開步子走向汗蒸房,聽見身後的宮女們‘樂樂真的好可愛’‘樂樂越冷著臉,姐姐越想抱著蹂躪’的言語,趕忙又一次加快腳步。
這群女人真的好可怕!!!
她們如果喜歡反差,應該去找練長老才對,她徹頭徹尾都是高冷大師姐的形狀惹。
她換好衣服走進汗蒸房,擦擦額頭上的汗珠,盯著癱在木頭躺椅上的海海師姐,困惑道:“師姐,你不熱嗎?”
陳海海睜開耷拉的眼皮,蔫蔫道:“熱且爽。”
她坐在陳海海腦袋邊上,問道,
“師姐不是最討厭曬太陽了嗎?”
陳海海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小師妹,這你就不懂了吧。”
她冷漠道:“師姐的癖好確實很難理解。”
陳海海挪了挪身子咳嗽兩聲:“你太冷了,坐遠點。”
寧樂哦了一聲,聽話往邊上挪挪屁股。
陳海海又一次閉上眼,緩緩道:“曬太陽是被迫的,但在這裡享受高溫是自願的,小師妹,你知道這其中的差彆嗎?”
她搖頭:“完全無法理解呢。”
陳海海恨鐵不成鋼道:“到這裡享受可是有錢的證明。”
不,就算這麼說,她還是不懂!!!
她覺得陳海海不如直接去街上撒靈石,不僅顯富,還顯善呢。
雖然有可能被人罵人傻錢多。
她麵無表情道:“真的嗎,我不信。”
陳海海哼哼道:“你想,咱們宗門之中可有不少,拿著肌肉人設的師兄弟姐妹,同樣都是運動,你讓他們爬合歡山他們可不樂意,但你讓他們花錢去霸道門花錢打鐵,他們可開心了。”
不僅如此,他們還會嚷嚷,
‘去霸道門打鐵,是□□鍛煉的極致享受。’
寧樂似懂非懂。
換位思考一下——換不了,這世上可沒什麼比,躺著發呆更享受的事情了。
陳海海呼出一口氣,扭頭看向寧樂說道:“小師妹,你不是喜歡閒聊的人,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吧?”
寧樂挪挪屁股,又貼到陳海海身邊,小聲道:“師姐,我們得離開宋宮。”
陳海海癱在凳子上一動不動,驚訝道:“為什麼要走?這裡多舒服啊。”
寧樂眉頭微微皺起。
她坐起身子,聳聳肩無奈道:“好吧,我知道你最近要參加那什麼相親大會確實很煩,我也不喜歡老男人,人界的大齡單身男太油膩,妖界和仙門的古怪,魔族——嘖嘖,老幼都沒正常的。”
寧樂連連點兩下頭,一臉期待地看著陳海海說道:“既然如此,師姐我們即刻便離開。”
陳海海歎氣道:“但你說人吧,特彆是咱們合歡宗的人,早晚都要找對象的嘛,師姐找對象還要累死累活的,你這包分配的不挺好?樂樂聽話,忍忍一百年就過去了。”
寧樂滿臉震驚。
不是師姐,你這話說給你自己聽,你聽嗎?
陳海海抬手抹了一把眼淚:“我知道小師妹無法理解我的苦心,你想說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我們都要自由戀愛是吧?”
寧樂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嗬嗬。”
她哂笑兩聲:“你要是真不接受,處過就分也沒事啦,但人一定要學會邁出第一步,加油小師妹,師姐看好你哦。”
寧樂再次嗬嗬兩聲。
陳海海摸摸臉頰不好意思道:“小師妹,你彆冷笑,也這麼看著我,冷冷的,汗蒸效果都變差了捏。”
寧樂又嗬嗬兩聲。
陳海海對對手指眨眨眼:“好嘛,我承認我很雙標。”
陳海海咬咬牙,在她嗬嗬之前,決定破罐子破摔:“我不走,我一輩子都要待在宋宮,陛下把我打入冷宮也沒關係,隻要偶爾能讓我來流花宮就成。”
師姐你........
宋國真的好可怕一個地方!!!!
她的師姐越來越癲了。
寧樂勸不動她,便隻能獨自逃跑。
恩.......好像也不用立刻馬上。
某位姓周的偉人說過,
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在離開前她需要做足準備,來一套按摩也沒什麼問題,對吧?
按摩這東西吧,起初在彆人麵前脫衣服確實會不大好意思,但久而久之便也成習慣。
她才不承認,她之前舍不得離開,也是因為沉迷於宮女們的按摩技巧呢。
不,這說不定是陛下的陰謀。
把她們留下的陰謀。
寧樂按完身子,拒絕宮女邀請她留下的請求,伸了個懶腰,獨自走在黑漆漆的宮牆之中。
宋宮的守備十分森嚴,宮內結界禁止使用任何符篆,自然也絕了她使用遁地符的念想。
隻不過,宋宮的禁軍到底隻是修過仙的普通人族。
寧樂能和顧北舟打得不相上下,更彆提旁的人了,直接殺出去不難,但為了合歡宗不被宋國軍隊全滅,她還是不與旁人主動起衝突的好,暗搓搓躲避守衛,慢吞吞離開。
她這些天在宮中暗中觀察,可不隻聽前朝妃子們的八卦。
她,順道發現了最安全的出口。
一個完美的狗洞!
她頭一回感受到身形矮小的好處,縮成團手腳並用向前挪動,終於成功離開這可怕的宋宮。
她雙手叉腰站在宮牆外頭,如今已是醜時,她看著遠處空曠大街,生出熱淚盈眶之感。
再見,海海師姐,再見,熱心過頭的陛下。
至於步飛聲那個倒黴玩意,趕緊滾啊!!!
一天天的出的什麼餿主意,要不是他瞎插話,陛下怎麼會去仙門招兩百歲的老頭?
這事要是真傳出去,她以後都沒臉參加仙門小會了。
參加不了仙門小會,她活著的快樂都要減半。
倒黴玩意步飛聲,她要絕交,哼,再也不見!
她拍掉盤成兩個揪揪的白色辮子上的泥土。
可惡,這玩意一點都不符合高冷大師姐人設。
她抬手就要扯掉固定辮子的絲帶。
這時,宮牆之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拆掉做什麼,這很適合你。”
她滿臉驚恐回過頭,正正好,與宮牆之上站著穿著青衫的俊朗少年對上視線。
宮牆太高,她離得太遠,壓根看不清他的容貌。
但她就是知道他是誰。
他的每一根頭發絲,在月色之下皆泛著晶瑩光輝。
他並不像是旁的同齡少年,總會花很多時間打理自己的外貌,身上總帶著一股似有若無的茶香味。
今日若是換做旁的少女,大抵是要拿出留影機使勁哢擦的。
瞧瞧這月色,瞧瞧這夜風,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為此刻的少年而生。
但寧樂此時隻有一個想法——
這倒黴玩意怎麼又來了!
他笑吟吟看著她,輕輕跳下少說有三十尺高的宮牆。
他離她的距離越來越近,突然莫名張開雙臂,嘴角微微揚起。
他又想到什麼倒黴點子?
寧樂覺得他實在是惡毒,惹這麼大麻煩還不夠,現在居然想著撞倒她!
嗬,他以為她是那些,被他表象騙得團團轉的美少女嗎。
不,她是聰慧可愛,啊不,聰慧高冷無敵的大師姐。
她揚起嘴角邪魅一笑,用上劍宗步法輕輕往邊上挪了挪,又抽出長劍對準他的方向豎起。
受死吧步飛聲!
步飛聲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連忙變換姿勢,腳踩在地麵之上,一個踉蹌向前衝了兩步,才又穩穩站定。
他扭頭看向寧樂的表情不免帶上一絲哀怨。
寧樂收起長劍,挺直腰板張著一雙紅眸擠出一個詭異微笑,問道:“你來做什麼?”
他語氣無奈:“我自然是來找你的。”
寧樂雙手環胸戒備後退一步,冷冷道:“你又想做什麼?”
步飛聲表情十分無辜,雙手背在身後又向前靠了一步:“我還能做什麼?”
他進,寧樂就退。
她仰著臉說道:“你想對我下毒?”
他莫名開始吸鼻子,眸子濕漉漉的,委屈巴巴道:“樂樂,我可從沒給你下過毒。”
嗬。
他是沒給自己下過毒。
但合歡宗上上下下除她之外,哪個沒被他坑過?
寧樂抬腿毫不猶豫就是一腳,步飛聲這次沒能站穩,整個人向前栽倒,腦袋正正好——卡進狗洞之中。
他一改之前雲淡風輕,慌亂道:“樂,樂樂?”
她冷笑道:“倒黴玩意,你活該!”
寧女俠拍拍衣擺扭頭就走,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