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暗沉不可追(2)(1 / 1)

春夜濃 折枝鳥 4273 字 6個月前

懷繡姑姑聽不得謝韻談論公主,公主待她有恩。她卻連公主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她猝一聽謝韻提到公主亡故的事,便心生怨恨與憤怒:

“若非你謝家,公主怎會求告無門,最後含恨病逝。你竟然還問?”

“病逝?”謝韻在思考,因此語氣和神色有些過分冷靜了。

若公主是病逝,那便說明那一夜,公主真的如她所言,順利逃脫了刺殺。

若公主真的死在那夜,謝韻一生一世都不會原諒自己。

但謝韻此刻的冷靜在懷繡姑姑眼中就是毫無愧疚,她不允許謝韻有這樣的心理。謝韻沒有資格審視公主的死!

她憤怒地上前用力一推,謝韻被猛地推倒在地,原本就跪著,現在額頭重重地磕碰在地上。

懷繡惡狠狠道:“夫人跪著卻沒有任何思過,看來隻是跪著無法讓夫人意識到自己的罪過。那便給公主和侯爺磕頭吧!一個時辰內,磕夠九九八十一下。”

寒真簡直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姑姑,將軍可沒有說磕這麼多下頭。你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寒真聽到這個數字,心尖都不禁發顫,替謝韻感到膽寒。

懷繡:“還需將軍吩咐得如此細致才知道做嗎?即是贖罪,那磕頭便是必不可少的。往常祭奠先祖,都須磕頭,你怎就磕不得?是你打量自己比誰尊貴嗎?”

謝韻淡淡地瞥了一眼懷繡,阻止寒真:“寒真,住口。”

因為是老侯爺和長公主她才磕的。

她本該祭拜,但從前身不由己,如今她願意補上從前缺的那些。

剛剛那猛得一摔,謝韻的額角擦破了皮,此刻正絲絲滲血。寒真隻能拿來帕子,替她細細擦去。

謝韻自幼便比其他女子要強許多,她倔強得甚至有些血性。這點並不能打到她。

縱使是懷繡姑姑毒辣刁鑽的眼神,緊緊盯了一個時辰,都不曾從謝韻磕頭跪拜的動作中挑出一絲錯來。

她隻要想做一件事,必定會妥妥帖帖地做到最好。

隻是從祠堂出來時,謝韻的額頭已經破皮紅腫,破了的地方起了血痂,一丁點兒都碰不得。膝蓋也腫得跟饅頭一般。

她是在寒真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回曲川苑的。其餘下人都在一旁看著,無人來搭把手。

寒真氣得怒斥:“你們都是死人嗎?隻會在一旁看著,不知道抬轎椅來嗎?”

可她們隻恨謝韻被罰得不夠慘,怎麼可能會上前幫忙?

懷繡姑姑在一旁涼涼道:“夫人尚且能行走,步步走回去才更顯誠心呢。”

謝韻忍著疼,她不想在這群人麵前示弱,扯出一抹冷笑來:“打量著我不是將軍夫人,當家作主的人倒是懷繡姑姑。失敬了。”

“不敢,夫人自然是當家人。但若是在長公主和侯爺麵前,夫人也要擺譜,失了禮數,想來將軍若是知道了,也會怪罪。”

謝韻可不是個喜歡告狀的人。枕邊風更彆提了,她可不要這吹枕邊風的機會。

-

回曲川苑的路上,會經過府邸中間的花園,那裡有一方人工挖掘的景觀湖,湖中有一湖心亭。

她一瘸一拐地走在沿路長了一排迎春花的石板路上時,一抬眼便見到了晏回南和喻霰、李巍三人坐在湖心亭上飲酒相談。

按理她應當去見個禮。

但現在謝韻膝蓋和額頭都十分疼,而且她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都見不到晏回南,這才好呢。

她反而加快了步子離開。

隻是她這一加快,疼得她冷汗都出來了。

寒真還不知謝韻是恨晏回南恨得牙癢癢,反而提醒她要去見個禮。

“喻大人和李大人也在,夫人……你彆走啊!”

謝韻自然認得出這兩人,自幼便是晏回南的死黨。他們一位是喻王爺嫡次子,一位是安信伯府庶子。在晏回南紈絝跋扈無度的時候,這二位也不過較之稍收斂一點,但也是京中有名的紈絝了。

“大可不必。”謝韻正在氣頭上,儘說些氣話,“他們太尊貴,我這有罪之人可不興見。免得汙了他們的眼。”

“夫人,你這樣將軍豈不是又有理由罰你了?”寒真追上去攙扶著她。

謝韻知道自己的心性太高,甚至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這高傲不屈的心性,有一部分是晏回南養出來的。

想到這些,謝韻的心中不免有些心煩意亂。她無法告訴寒真,任何時候都不要屈服。

因為若是幼年時,隻是謝家庶女的她,沒有晏回南給自己撐腰。她也許會為了活得不痛苦一些,向欺負她的人低頭。

但一旦她曾經有過最優選擇之後,她便不再甘願輕易放低自己的姿態了。儘管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倔強的確是有些可笑。

說簡單些,她不相信晏回南會真的傷害她。因為過去的記憶仍舊鮮活地存在她的腦海中。

“夫人,將軍他們好像看見咱們了。”寒真心裡卻不像謝韻這樣想,她真的擔心謝韻會被將軍罰。

因為晏回南不動聲色的姿態,卻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另外兩位大人的神色也不好看。

寒真心裡七上八下的。

謝韻卻說:“無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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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去看看?新夫人都瘸了。”喻霰向來是三人中最毒舌的一位,比晏回南還要更冷漠無情。

而他這性子的養成,並不難理解。喻霰有位年長他幾歲的同胞兄長,他的兄長自幼便是天之驕子一般的人物,喻霰常年生活在自己兄長的光環之下。

並且他們年幼喪母,父親續弦娶了一位粗鄙貪婪的後母。不久後父親也撒手人寰,侯府的重擔雖未落在喻霰的身上,但他眼見著兄長為了侯府,永失所愛。

這都促使他心性較之同齡人更為成熟複雜些。

但他尊貴的身份讓他有極強的話語權。直言快語、冷言冷語都是他。做了大理寺卿幾年,說話惡毒犀利這一點更勝從前。

晏回南冷臉抬眼看他一眼,懶得理他。

李巍從小就溫潤如玉,習慣了做他們之間的和事佬。他笑道:“謝韻這是怎麼弄的?”

晏回南:“跪祠堂。”

喻霰本以為晏回南真的狠心,竟然把謝韻往大理寺送,想不到他還是個不爭氣的,“呦,你不會以為娶她回來跪個祠堂,就算是報仇了?”

晏回南不耐道:“你若不喝酒便滾遠些。”

“你不該娶她。”喻霰語正色道,“現在朝中知道當年之事的人,都想殺謝韻以儆效尤。偏你要娶她,你可忘了晏侯爺當年是如何平反的?你如今娶了謝韻,你要如何自處?現在已經有人彈劾你勾結叛賊,要反。”

晏回南冷笑,“那又如何?找手無寸鐵的女人尋仇算什麼本事。我不是向她尋仇。”

喻霰冷哼一聲,“怎麼,你求愛啊?”

晏回南:“你失心瘋啊?”

李巍無奈搖頭,旋即笑著說:“夠了夠了哥哥們,彆吵了。你們要不要考慮一下我這個病體,受不了吵鬨呢?”

“是不是我前幾個月不在的時候,盧齡玉給他找不痛快了?嘴這麼欠。”晏回南真心向李巍發問。

李巍也愛打趣喻霰這個,主要是除了這個喻霰也沒什麼好讓他們打趣消遣的了:“我沒注意啊,可能是吧。我得空去國學裡問問三皇子。”

“你們瘋了吧?”喻霰此時成了臉最黑的一個。

“對了子遊,這是秋娘為你挑的新婚賀禮。”李巍拿出一個木匣子,“是一對玉佩,上麵的花樣是她親自畫的,找了郎飛沉雕的。”

郎飛沉是皇家禦用的玉石雕刻師,他雕出的玉能最大限度保留玉材原本的特性,每塊經過他手的玉器,都活靈活現,美輪美奐。他最出名的便是一口至今放在養心殿觀賞的粉玉睡蓮瓶,瓶口是一朵朵精致綻放的睡蓮,一直延伸至瓶身。

司武把玉佩接下了。

“其中曲折恩怨我不再說,但這畢竟是你娶妻。新婚賀禮是不可少的。”李巍接著說。

喻霰雖然嘴上罵得最凶,可也豪橫得讓人搬了一箱禮進來,裡麵是成對的觀賞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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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日薄西山。溫柔春風遊蕩於曲川苑,帶著草木的芳香穿過軒窗拂人麵。

謝韻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哭笑,她學醫原隻是覺得它有意思,後來見學醫可以治病救人,便越發努力。

現如今倒是天天治自己了。

謝韻給自己額頭上藥,寒真蹲在地上用溫熱的雞蛋一點一點揉搓熱敷她那腫脹的膝蓋。

疼得謝韻頻頻倒吸涼氣。

“夫人,你以後還是莫要像今天這般,萬一真的惹怒了將軍,你的日子不好過。”寒真可以稱得上是苦口婆心了,“這成天的,不是這傷就是那傷的。哪還經得起彆的傷啊。我原以為夫人是漂亮精致的瓷瓶,碰不得摔不得。現在我是發現了,夫人你是刀,不怕摔打還能打人呢。”

寒真把謝韻都逗笑了,“怎麼,你失望了?我不是柔柔弱弱的大家閨秀。”

“豈敢?女子本當如小姐這樣,我才佩服呢!”寒真笑道。

謝韻心底一暖,憐惜寒真手酸:“你歇會兒吧,敷這麼久也夠了。”

主仆兩人說閒話的功夫裡,謝韻聽見外麵傳來腳步聲。

心裡忽然七上八下,晏回南竟讓她不由得感到害怕。她此刻突然後悔自己下午賭氣了。

“將軍。”寒真站起來福身。

謝韻縱使心裡百般不願,可還是撐著梳妝台,在寒真的攙扶下站起來,輕喚了聲:“將軍……”

晏回南劍眉微挑,薄唇輕啟:“來人。夫人慢怠貴客,寒真身為貼身侍女卻不提醒,拖去院子裡,仗責四十。”

寒真嚇得連忙跪下,聲音發顫:“奴婢知錯了!求將軍饒了奴婢吧!”

謝韻也一瘸一拐地上前,神色慌張地拉住晏回南的手:“將軍,是我的錯。寒真提醒我了,是我不聽勸。”

晏回南慢條斯理地抽回手,“你該叫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