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處,冷泉
清冷月光照耀,水麵閃動著淩淩波光
沐浴的少女身披薄紗,潔白手腕上綁著的月桂葉閃過金色的光
林間傳來低沉冷漠的男聲:“你做了什麼?我的孿生妹妹。阿爾忒彌斯”
少女回頭,肌膚上掛著水珠,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泉水浸潤的薄紗下透出胸口肌膚的色澤,沉靜美麗的麵龐露出疑惑:“有什麼問題麼?阿波羅?”
岸上隻有金發神祇的背影,他平視前方,幽暗森林的深處,沉著開口:“抱歉,我不知你在沐浴。你為什麼要那樣做,把一個人變成一隻鹿。”
“所以,我不可以這樣做麼?”
“奧林匹斯山上現在傳滿了你殘忍、無情的流言,我是說你最好要有個理由。”
“很簡單。”少女攏住胸口的薄紗,向岸邊遊來,水聲琅琅作響,“他偷看我沐浴。”
金發神祇渾身僵直,薄唇抿成直線,俊美的頭顱下意識微側,又停頓下來,他的餘光隻能瞥見少女在水麵散開的海藻一般的柔順長發。
良久,少女倚著水岸,用左手撐著頭,幽藍的波浪長發在水中折熠著月亮的光輝,她挑起眼簾,望著金發神祇的背影,那背影精壯而修長,裹著潔白的神袍,布料勾勒出他長年狩獵訓練養出的結實肌肉的形狀。
“這也不能處罰麼?我光明正直的太陽神。”少女忍不住歎了口氣,“我可是司職純潔的女神,若讓父親或者其他神明知道,我要受罰的。”
“不,當然可以。他冒犯了你,不要讓彆人知道原因。”留下這一句,金發神祇便如一道光般飛身而去。
少女踏上水岸,赤腳踩著柔軟的青草,擦乾發尾的水汽,披上了及地的潔白裙裾,彎腰撿起地上的長弓,抻了抻弓弦,笑著自語:“好了,一夜的狩獵工作結束。”
她係緊長發,將長弓綁在背上,喚回在林間撒歡的獵犬,返回奧林匹斯山。
阿波羅麵容冷峻,在林間極速奔馳,動物們遠遠地避開他,直到他停在一隻鹿前。
鮮血飛濺,他剜了一雙鹿眼,將神的詛咒刻進盲鹿的靈魂深處。
“從此之後,你將失去智慧,失去光明,沒有任何神明庇護你,你會完全成為一頭愚蠢的盲鹿,直到阿爾忒彌斯的獵犬撕碎你的身體,你的靈魂將穿過地獄之門,遊蕩於痛苦之河中,經曆靈魂撕裂的痛苦,永不可到達彼岸的真理之地,最終被哈迪斯的狗,地獄三頭犬,刻耳柏洛斯,吞入腹中,徹底死亡。”
當阿爾忒彌斯回到奧林匹斯山上時,雅典娜將吃完的金蘋果核丟進果盤中:“哦,我親愛的妹妹,聽說有人在你的地盤上冒犯阿波羅被你變成了一頭蠢鹿?我還以為你們關係一直不好。”
阿爾忒彌斯聳著肩搖了搖頭:“大約吧,可能正好趕上我心情不錯。那愚蠢的阿波羅,隻有我能欺負。”
阿爾忒彌斯再見阿波羅時,他正倚靠在神殿長廊潔白的石質欄杆上小憩。
他麵容俊美,金發耀眼,整個人如太陽般燦爛,雙眼蒙著一圈白色紗布,耳畔戴著一顆紅寶石耳環,在陽光下紅得鮮豔。
山上那些寧芙仙女,遠遠瞧著他在竊竊私語。
阿爾忒彌斯聽了那些流言,走到他身邊,取下背上的弓箭隨意擦拭。她看著他受傷失明的雙目,麵露戲謔的笑容:“阿波羅,聽說你打獵時被蒼鷹啄了眼?”
阿波羅麵朝她的方向,他發現即使自己剜了雙眼,仍然可以透過空洞的黑暗看見她的樣子。
司職童貞與純潔的月亮女神,身背長弓,長裙迤地,頭戴月桂花環,花環上鑲著新月。沉靜美麗的麵容上,雙目如月亮純淨皎潔,神袍聖潔柔順的布料從肩部斜跨而下,剛好遮掩了胸部,腰係林間青翠的棕櫚葉,行走時裙擺如流水流動。
當然,他在腦海中還能看見那一夜,他無心窺見的,她沐浴在冷泉中的裸背,肌膚在月下閃著細膩的光澤,腰背上分明的蝴蝶骨在潔白的肌膚上投下淡淡陰影。以及,她轉身時那珍珠一般的胸口和被泉水浸潤的薄紗微微透著的肌膚的紋理。
他立刻轉過身去,盤算著如何將冒犯偷窺她沐浴的人碎屍萬段。
他舉起匕首剜掉了曾窺覬過她的雙眼,在奧林匹斯山上隱瞞她被人偷窺沐浴的事情。
可,原來還不夠。
即便雙目失明,他聽得見她在人群中的腳步聲,也想得見她一步步走向他的樣子。
他是司職光明的太陽神,是光源與力量本身,是正直,是希望,是不含雜質,是沒有一絲黑暗。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的母親勒托被天後赫拉所嫉妒,並被驅趕至阿得羅斯島時,勒托經曆了長達九日的難產才誕下了幾近被扼死的他。
他和阿爾忒彌斯在這座孤獨的浮空島上長大,他對著天空、大海和阿爾忒彌斯許下誓言,他痛恨奧林匹斯山上的肮臟與混亂還有那些為保純正血統的近親苟合,他將會代表光明與正直,碾碎黑暗。
遠處海浪聲此起彼伏,阿爾忒彌斯臥在月桂樹上編著月桂花環,潔白的裙擺在空中飄揚。她將花環丟進他的懷中,望著頭頂的月桂葉,淡淡說了聲:“好,我會永遠支持你,成為純潔的女神,像姐姐雅典娜那樣,淨化世間一切的汙穢。”
直到他們離開阿德羅斯島,跪在父親,神王宙斯麵前,由宙斯親自為他們授予奧林匹斯十二主神的神位時,兩人之間的關係也開始逐漸冷淡。
應該是她忘了月桂樹下的承諾,有著自己所要追求與守護的事物,帶給人類自由與狩獵。
碾碎黑暗是太陽神的任務,不是她的。
阿爾忒彌斯見他久未回話,對著遠處山頂祭壇拉緊弓弦。“嘣——”空蕩的弓弦在空中留下顫動的聲音,阿爾忒彌斯挑眉:“阿波羅,你不如告訴我哪裡來的鷹能啄瞎太陽神的眼。不然,大家都在笑你呢。”
“高加索山上的神鷹。”
“嗬,那麼遠?我聽說那裡都是些不開化的野蠻生物,連戰神阿瑞斯都是那群神鷹的口下敗將。”阿爾忒彌斯撥動弓弦,“你說若我殺了那頭找死的鷹,是不是代表了我比你和阿瑞斯還強呢。這戰鬥之神的名字,我要了。”
阿波羅皺眉望著她的方向,俊美的臉上滿是沉鬱的神色:“彆鬨。”
阿爾忒彌斯撩開長發,背上黃金長弓,向高加索的方向而去:“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阿波羅張了張口,說不出挽留的話,雙手捏緊身下的欄杆,石質的欄杆幾乎快被他捏碎。
這邊的流言很快被那些寧芙仙女傳進了阿瑞斯的耳朵裡,阿瑞斯提著厚重長劍,站定在阿波羅麵前,一副冷峻深邃的麵容,目光如電,看著阿波羅的盲眼,語氣帶著嘲諷:“嗬,奧林匹斯山上最俊美的神祇,我的兄弟,太陽神阿波羅,你怎麼這副樣子。”
阿波羅懶得理他,隻想快些治好自己的眼,然後攔住遠行的阿爾忒彌斯。
平常肝火旺盛的阿瑞斯,見了阿波羅不願配合自己取笑的模樣,也不惱怒,反而舉起重劍:“聽說阿爾忒彌斯想打敗高加索的神鷹,取代我的位置?”
“她在胡鬨。”
阿瑞斯一劍砍在石質圓柱上,柱身出現裂痕,裂痕攀爬延伸,最終石柱碎成了粉末。
阿瑞斯道:“我的母親,神後赫拉一向不喜歡比她美麗的女性。我會為了母親的榮耀而戰。當然還有你,我的兄弟,阿爾忒彌斯總是忤逆你,她嘲笑聰慧的你愚蠢,避開你在的白日,於黑夜中狩獵,並用月光照亮大地,妄想取代你光明之神的地位。我會為你出了這口惡氣,取下她的頭顱,高懸在奧林匹斯山頂。告訴父王,阿爾忒彌斯不值得他的寵愛。”
阿波羅起身,即使雙眼失明,仍舊逼視著麵前的阿瑞斯:“她不會取代你,也沒人質疑神後的榮光。她是為被神鷹啄了雙眼的我去報仇,我會把她帶回來。”
“哦?你們什麼時候這麼要好了?”
“我們十二主神難道不是榮辱一體麼?”
“好吧,我光明正直的兄弟,現在請你去抓回那個愚蠢的女子,否則我的劍一定會砍上她的脖子。”
“閉上你的嘴,你是為了神後赫拉還是那滿心嫉妒的阿佛洛狄忒你自己清楚。”阿波羅冷哼一聲,去往司職鍛造的火神赫菲斯托斯處請求他為自己鍛造一雙新的眼睛。
阿瑞斯滿臉是羞怒的紅暈,不久之前,他因和火神的妻子阿佛洛狄忒偷情,被火神的金絲網困住,遭到了眾神恥笑。
阿佛洛特狄司職愛情與美麗,自視為美的化身,最恨這世間比她美麗的女子。阿瑞斯心中那點為滿足情人的嫉妒心而戰的齷齪想法,被阿波羅揭露得徹底。
阿波羅來到火神的神殿,卻被告知火神正站在阿佛洛狄忒的神殿前祈求她原諒自己在眾神麵前揭露她與阿瑞斯醜事的過失。阿波羅深吸了口氣,掉頭來到阿佛洛狄忒神殿前。
殿外隻有小愛神厄洛斯在玩耍,他看見阿波羅出現在殿外,便揮舞著他的小弓箭,真愛之箭,扇動著潔白的羽翼飛到阿波羅身邊。
厄洛斯笑嘻嘻地說:“阿波羅哥哥,聽說你被鷹啄了眼,還遭到阿爾忒彌斯的嘲笑。是來找父親為你打造新的眼睛麼?他剛剛送給母親一隻世間最美的戒指,在母親的神殿裡哩。”
“你的父親和我是兄弟,你該叫我叔叔。”
“母親說了,結了婚的才是叔叔,沒結婚的都是哥哥。阿波羅哥哥,你上次提醒父親關於母親與阿瑞斯的事,讓他在眾神麵前丟了臉。他最近可不太高興哦。不過隻有母親開心了,父親才會開心。而我有辦法哄母親開心,所以你不如來找我。我想聽你彈琴。”
阿波羅深吸了口氣,取出七弦琴在樹下安靜地彈奏。
厄洛斯聽著優美的琴聲在空中飛舞玩樂,待阿波羅彈奏完畢,愉快地飛進殿內喚火神出來。
很快,火神便滿麵笑容地走出神殿,見到阿波羅,麵上的笑容收斂,衝他點了點頭,帶他去自己的工匠鋪打造一雙新的眼睛。
厄洛斯伏在阿佛洛狄忒的腿邊和她說著殿外發生的事,包括阿爾忒彌斯與阿波羅和阿瑞斯的衝突。
阿佛洛狄忒皺眉:“我是世間最美的女神,這還有爭議麼?誰會嫉妒阿爾忒彌斯啊,阿瑞斯這個混球真是可惡,敗壞我的名聲。”
“阿波羅哥哥呢?”
“正直的光明神不算,他是我的。”
厄洛斯理著翅尖的白羽:“好吧,不過母親,我的父親是火神赫菲斯托斯還是戰神阿瑞斯?”
阿佛洛狄忒微微笑著:“你不是知道麼?”
厄洛斯扇動翅膀,飛向殿外:“那我得為我真正的父親出口氣。”
他高飛於奧林匹斯山頂,將自己小小的真愛之弓拉成滿月形狀,對準了正向高加索山奔馳的阿爾忒彌斯。
“嗖——”一聲,真愛之箭沒入阿爾忒彌斯的胸口,另一箭他射向了遙遠的海麵。
被真愛之箭射中的兩個人會墜入永恒的真愛之河,他偷笑著:“或許這真愛之箭會讓她愛上自己的叔叔波塞冬呢。”
有位英俊少年正在捕魚,他行走在潔白的海浪上。疾飛的真愛之箭無聲無息地沒入他的胸膛。他感到心臟狂跳,遙遠的高加索方向上似乎有什麼在指引著他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