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氏的盤算確實是好,但也過於高看了賈政,高看了榮國府。賈政一個娶過親的男子,又無功名、爵位在身,憑什麼能得到聖上和公主青睞,讓公主願意下嫁?
賈代善第一次聽到史氏這番言論的時候都震驚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說史氏異想天開?還是賈政不自量力?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不是他貶低政兒,他的這個二兒子,就是一個“繡花枕頭”。
至於賈代善如何得出自己的二兒子是個繡花枕頭這個結論的,那自然是因為前幾天,自從賈赦的死訊傳來,賈代善雖為長子的死而痛心,但也更加嚴厲地敦促賈政溫習功課,原本想要給他求個蔭庇的想法打消了。如果想要賈政撐起榮國府,那就要讓他在承襲爵位的時候有能讓聖上重視的地方,尤其現在賈政因為王家和王氏的事情在聖上那裡掛了號,而就現在而言,考取功名是最穩妥的方法。
為此,賈代善厚著臉皮請了曾經身為帝師的張老太爺入府,先是問政兒幾句四書五經裡的句子的微言大義,又給政兒做了最簡單的八股文的破題和承題。起初,政兒回答的頭頭是道,很是流利,他窺見親家公也是滿意的。後來,又問了八股文的破題,賈政也是回答了很多,雖然賈代善不懂,但看親家公的眼色,怕是不容樂觀。所以他讓政兒下去休息,私下問親家公,張老太爺看在賈代善的麵子上,歎了口氣,“二公子基礎紮實,回答起來也頭頭是道,頗有見地。隻是這春闈會試,講究的是八股文體的應試技巧,二公子還是要仔細研究一下這八股文的寫作方法。二公子在老夫給出題目後,回答得雖然流利但沒有重點,有些顧左右而言他,點偏了,這樣很難出成績。”張老太爺喝了口茶,勸道,“還是再練練這方麵才有把握。”
於賈代善而言,這就是這次會試沒有把握的意思,他臉色有些難看,這與他最開始的設想不太一樣,隻好在送走親家公之後,敦促政兒苦學,有時甚至會會請隔壁的敬兒入府,和政兒聊聊,隻可惜這段時間敬兒的夫人病了,他忙著處理寧國府的事務,照顧自己夫人和孩子,就沒有過來了。
正是因為如此,賈政得了空閒,在花園裡散心的時候,聽到了府內丫鬟們討論大哥爵位的事情,一時有些心中嫉恨,他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像個沒頭蒼蠅一樣轉了幾圈之後,才去了榮禧堂,本意是想在史氏這裡找到些許安慰,卻在榮禧堂裡聽到了史氏和賈代善的談話,但他一時間想左了,竟覺得父親口中自己娶公主的資格是因為王氏的存在,這才闖進王氏養胎的小院裡大鬨了一番。
賈代善心累極了,府內多少眼線,這政兒怎麼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打自己的妻子,這樣沒有擔當的男人,就算沒有公主,傳出去又有哪個勳貴人家的女孩願意加進來給他做續弦?他讓人守在賈政的院子外麵,沒事彆讓賈政出來。
然後賈代善猶豫了一下,去了榮禧堂的東堂屋,賈赦剛回京的那天,沒來得及接賈瑚回來,隻去張府見了秀雲,賈赦這一來一回還不到一個月,秀雲不能見風,賈赦隻好抱著璉兒坐在秀雲的床邊,一家人親親熱熱了好一會兒,秀雲的臉色好了很多,看來是因為張泰昌從金陵請的神醫有了效果。璉兒的小臉上也有了點肉,白白嫩嫩的,可愛極了。見了賈赦,他好像是還記得賈赦,一見賈赦,就咧著沒有牙齒的嘴朝他笑。賈赦逗了他好久,小人兒最後是攥著他的手指睡的,“璉兒倒是活潑,現在醒著總是喜歡攥著東西扯來扯去,我這床前的流蘇他扯下來了好幾根。”賈赦抬頭去看,秀雲的床前果真有幾根流蘇斷了,“將來都讓璉兒掙了大錢,給他娘換新的。”那小人兒像是聽懂了一樣,揮了揮拳頭,算是回應了。
這動作倒是讓人一愣,然後滿堂笑開了懷。賈赦今天一早去接了賈瑚回來同秀雲和璉兒團聚,娘仨親親熱熱了好一會兒,賈瑚才一頭拱進賈赦的懷抱,死死抱著賈赦的脖子不鬆手,賈赦險些讓這實心的小子勒得翻個白眼出來。一家人熱熱鬨鬨了好久,賈赦才帶著賈瑚從張府回來。剛回來就看了自己的好二弟好大的一出戲,他把小狼介紹給了瑚哥兒,瑚哥兒這段日子在莊子上過的逍遙得很,沒人管著他學習,秦嬤嬤經常變著法地給他做好吃的,把他當親孫子看,所以那體重是嗖嗖地往上漲,剛才賈赦差點被手中實心的重量閃了老腰,他甚至都聽到身後觀竹和來寶的笑聲了。
兩個年齡差彆不大的小孩子現在正在院子裡瘋跑,見賈代善進來,賈瑚連忙向祖父行禮。賈代善看到活潑敦實的大孫子很是開心,原本還在為政兒發愁的思緒也好了緩解了很多,他摸了摸虎頭虎腦的賈瑚,讓他自己去玩,然後看向和他行禮後就一言不發的長子,囁嚅著開口了,他自然不是讓長子幫赦兒補習的,今天史氏的話讓賈代善有所警覺,與其讓史氏和賈政抱著虛無縹緲的希望,倒不如找個家世合適的清貴門第的女子,這樣夫妻倆就能像敏兒和林海那樣琴瑟和鳴,也能讓政兒受點好的影響,真正能立起來。所以賈代善想著,眼下赦兒指望不上,秀雲出了月子之後自然要在各府之間走動,隻要找個像張家這樣家風清正的,他也就知足了。
麵對自個兒父親這麼高難度的要求,賈赦隻想說,“知足?要知道張家是多麼清貴的家族,張家老太爺之前是連中六元,狀元及第,而後更是平步青雲,連任太傅、太師,還曾教導太子多年,門生滿天下,他們這樣的世家世間少有,要不是看在祖母也是清貴謝家出身,加上賈赦勉強算是張老太爺半個學生,這才答應將自己的嫡女嫁給賈赦,人家這樣的人家是看不上他們這些沒有底蘊的暴發戶的。”
那邊史氏自然也在盤算這件事,在她看來,她的政兒千好萬好,本來說求娶公主也隻是順便一想,其實這夫妻倆誰都沒把這玩笑話當真,當真的大概隻有賈政一個,看到賈政闖下這麼大的禍,她覺得還是要給兒子選個合心意、身份尊貴的女子才行,在選的時候,史氏又開始挑起來了。她喜歡聽話的兒媳婦,像張氏那樣,拿捏不住,反而惹她生氣的,堅決不選。挑一個,身份上夠了,但模樣政兒可能不喜歡。另一個,政兒喜歡,但家世又不行。史氏挑來挑去,自己一個人也很難拿主意,隻好放下冊子,準備讓人去請隔壁的妯娌(賈代化的妻子劉氏)來一同相看。
但寧國府裡,現在亂糟糟的,未來的當家人光是政務就忙得不可開交,賈代化又是個不通內務的族長,常年在京營打交道。現在滿府上下能站出來主持的就是劉氏,為了孫子和兒媳婦,她也沒空去給榮國府的史氏挑媳婦。隻好派人回絕了史氏的邀請,史氏沒辦法隻好給昔日的好姐妹,眼下高嫁的諸位姐妹下了帖子,請她們來幫忙相看。
而這裡麵自然有誠郡王的插手,司徒晁當然忘不了讓他滿盤計劃落空的賈恩侯和榮國府,隻可惜賈赦現在躲在府裡休整,賈代善又是老狐狸一個,滴水不漏。大先生派人盯梢了數日,發現榮國府也許可以從史氏和賈政身上入手,畢竟賈政的這番所作所為就連派去盯梢的人都有所不恥,哪能打女人呢?還是懷著你骨肉的發妻!
大先生提議,誠郡王王妃的母家是南安郡王的親閨女,而南安郡王的王妃與史氏的關係一向很好,不如從史氏這裡下手,安插些探子進去,如果能夠掌控住賈政這個榮國府的襲爵人,說不定能最後掌握北境賈代善的兵力,要知道賈代善北境經營多年,光平安州一係,就讓王子騰覬覦多年。如果能掌握這股人脈,那是五個王子騰都比不上的強勁助力。至於已經封為“齊安伯”的賈赦,按照他這麼多年來的一言一行,就是灘扶不起來的爛泥,根本不足為慮。
司徒晁心動了,這確實如同大先生說的那樣,如果能拿到榮國府的助力,賈恩侯算什麼?一點小小的恩怨他可以“大度”的原諒,等他順利登基之後,再算也不遲。
所以司徒晁連忙去找自己的王妃,讓王妃趕緊聯係自己母妃,南安郡王王妃眼珠一轉,史氏的要求反正是給自己的兒子選媳婦,那麼他選個能給榮國府帶來榮華富貴的媳婦的話,也不算和史氏的意願相違背。
南安王妃自然要為自己的女兒、女婿著想,從這一點上,她坑起史氏來一點兒也不心虛,反而覺得自己的好姐妹將來肯定會有感謝她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