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郡這邊,王子騰沒有開口的機會,便直接被定罪,在場的人甚至都不想聽他開口自辯,這種敗類他們看了辣眼睛,聽他講話汙了耳朵。大家一致決定先將王子騰收押,各郡派人手一同看管,雖說是一個比較保險的、防止有其他有貳心的人暗中動手的好辦法,卻讓房河郡守嘴裡泛起苦澀。王子騰已然救無可救,萬一哪天把他供出來,豈不是徹底完蛋。這任郡守為人小心謹慎,他深知這個時候對王子騰動手無疑會引起懷疑,但他身邊的將領隻有一個張家大公子,當初王子騰就是為了牽製張家二位公子,加上張家式微,張泰康和張泰和低調做人,見房河郡守處處專權,自然想少惹事端,以免引起爭執。
這郡守雖然有腦子,但考慮不多,他當初正是因為王子騰與張氏兄弟有齟齬,才向王子騰投誠,想借王子騰的手壓製張家兄弟,這幾年郡守見張家兄弟沒反應,漸漸心大了,做事也越大沒有顧忌,沒見這次商議,他讓張泰和留守房河,張泰康都沒有任何意見。所以這房河郡守就想出了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張泰康和張泰和一直以來對他奉承有加,除了軍隊上容不得他指手畫腳之外,對郡內政務並沒有過多乾涉。所以郡守想當然的認為兩人的附加利益是一致的。再加上他在回去的路上,屢次試探,張泰康都沒有太大的反應,話裡話外都是支持他的決定。所以郡守決定借兵,借張家兄弟的手除掉王子騰這個有可能會供出他,斷掉他前途的人。但張家兄弟也不是吃素的,他們低調蟄伏這麼多年,早已搜集了房河郡守通敵、與王子騰來往的諸多信件,隻是張家自太子去後便不得聖上信任,他們更是無詔不能隨意離開邊境,來往的信件都有專人監控,這才隱忍不發,任由郡守胡作非為。
而王子騰一倒,張泰康和張泰和早就整理好證據,就在郡守坐著高枕無憂的美夢的時候,張泰康帶著心腹包圍了郡守府,整個房河郡許進不許出,呈現出一種外鬆內緊的態勢。這位做著春秋美夢的郡守也和他的老上司一樣,以一種同樣的方式鈴鐺入獄,也許未來兩人還會在京城大理寺的監獄中執手相看淚眼。
而另一邊,“賈赦”一行人剛上路不久便遇到了襲擊,來人更是將矛頭直指賈赦,明顯是衝著賈赦來的。但此時的賈赦是由他的親衛假扮,又常常躲在馬車中,與外人接觸甚少,見來敵非要殺掉賈赦不可,那親衛便趁亂,摘下了人皮麵具,反手抹了了一個黑衣蒙麵人的脖子,那人遮在麵罩後的嘴還沒喊出聲,那句“這個賈恩侯是假的!”便被湧上來的血沫堵了回去,緊接著便失去了意識,再也沒有醒過來的機會了。那親衛左閃右挪,身手靈活,不止殺退了企圖攻擊他的殺手,全身而退,還順手奪了最後一個攔路之人的佩刀,一個縱身,消失在了深林之中,再難尋到他的蹤跡,而剩下的人甚至沒有覺察到他的異常,隻當賈赦被敵人擄走或者被人殺了,畢竟在場也有很多麵目全非的屍體,他們也不細查,隨便撿了具屍體便逃離了此地。
賈赦當然不知道幾百公裡之外的巡查隊伍遭此橫禍,當然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很驚訝。那巡查隊伍裡百分之九十以上不是賈赦的人,雜七雜八的眼線誰也不想為這個明知是棄子的人賣命,當即決定即刻返程,將賈恩侯被殺手殺死的消息上報。
當聖上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先是震怒,堂堂天子腳下,賈赦更是他榮封的神威將軍,這夥賊人這般大膽刺殺皇帝欽差,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裡!他猛地將手中的手串砸向地麵,被摩挲出溫潤光澤的玉珠就這麼被砸的四分五裂,一旁隨侍的戴權眼中閃過惋惜,趕忙手腳麻利地上前收拾。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隻是現在的聖上卻做不到這一點,他沉吟許久,賈赦不管真死假死,他都需要給賈代善一個交代,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他馬上讓戴權去榮國府宣旨,讓榮國公賈代善進宮。
當賈代善進宮得知自己的長子可能已經遇刺身亡的消息之後,他沉默了,這個年邁的老人,在這一時刻才真切的感受到赦兒在他心裡的重要性。雖然赦兒從小養在父母親院裡,但賈赦是他嫡親的長子,他也曾對賈赦寄予厚望,賈赦不喜讀書,他便教他習武,賈赦堅持不下去,他也隻是說幾句,總是盼著自己的兒子好好的,像一匹千裡馬一樣,越長做好。他雖然在外多年,但府裡大大小小的消息都沒斷過,幼時赦兒熟讀了四書五經後,也會經常央母親寫信給他,問他安好,給他寫孝經、帶他親手刻的平安符。那些小玩意兒他貼身保存,在北境風霜雨雪這麼多年,他每次拿出來看看,總有些盼頭。
母親去世後,赦兒的信便不來了,史氏也不常來信,來信就誇政兒怎樣怎樣優秀,赦兒如何頑劣。那時赦兒已經被送進宮中,陪皇子讀書去了,連榮國府都回不來,赦兒頑劣與否史氏又如何得知的?賈代善明白史氏的心思,無外乎一個聽話的貼心兒子被一個已經成了氣候的兒子更好控製罷了。賈代善不予理會,有限的幾次返京也沒見到赦兒幾麵,那時候赦兒已經成了太子的小尾巴,太子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聖上和他對這個事情樂見其成,他知道赦兒沒有什麼才乾,如果和太子打好關係,就算到不了他和聖上那樣,也可以讓太子上位後保赦兒,保榮國府一世平安。
再後來,就是他得知太子預謀造反,他連夜回京,正巧碰上了準備出門的兒子,他沒來得及問赦兒為何夜裡出門,他直接把人扣住,壓在了宗祠中,他還記得他問過,假如太子謀反,他會如何。赦兒笑著說,“士為知己者死,就算陪著太子哥哥走一遭又如何。”他的長子,他的好兒子,斷不能毀在這種謀反的汙名裡,賈代善痛得麻木,下了狠手,他親手打斷了赦兒的腿,然後進宮請罪。
聖上那夜也很蒼老,像個痛失愛子的垂暮老人,暮氣沉沉。最終赦兒被放過了,但赦兒變了,他窩在榮國府裡,斷了以前所有的聯係,醉生夢死,做了個臭名昭著的紈絝子弟。仿佛赦兒身上所有的朝氣都被他打斷了,隨了那死去的太子走了。
賈代善垂著頭,不讓聖上看見他紅了的眼睛。但聖上懂賈代善的痛,太子死了的那個晚上,他也是如此,他清楚地知道一切,卻什麼都不能做,他甚至不能像賈代善一樣,打斷太子的腿,來換太子活著,哪怕是行屍走肉。因為他輸了,權力的傾軋就是這麼殘酷,一朝輸,滿盤皆輸。
“恩侯的死,朕會給你一個交代。”兩個老人沉默許久,聖上終於開口了。“恩侯之前是一等神威將軍,朕便賜恩侯齊安伯爵之位。由恩侯的長子承襲,三世罔替。”聖上把自己準備好的聖旨遞給戴權,讓他一會兒去宣旨。
“皇上,老臣有事要秉明。”賈代善將賈赦臨行前寫好的奏折呈了上去,“赦兒說希望張氏能好好照顧瑚兒和璉兒,所以請聖上賜張氏誥命加身,以後這孤兒寡母也有所傍身。另外,”賈代善頓了頓,“老臣希望赦兒能走的安心,望聖上能將赦兒的屍體找回來,老臣也好將赦兒入祖墳。”聖上對賈赦的心結純粹是彆扭導致,賈赦之前總是跟在太子身後,每次見到賈赦他總能想到太子,久而久之,也就不想到賈赦了。現在賈赦死了,他突然覺得太子好像徹底離開了這個世間,他又有些難過,那種眼睜睜看著太子死去的痛苦又淹沒了他。
聖上現在對賈赦的愧疚心很重,自然應允了賈代善的請求。當然邊境八百裡加急打破了這一切,方信的八百裡加急晝夜兼程,自然趕在了巡查隊伍的前麵,而這聖旨的頒布自然要等到巡查隊伍的確切消息才可以。雖然聖上和賈代善已經可以確定賈赦遇刺身亡的消息是真的了,但沒有真憑實據之前,就連向史氏都不能透漏半句口風。當然這略有點君臣相得的大好氣氛僅限於加急文書呈遞到聖上手中之前,聖上一目十行,看完了王子騰等人的累累罪行之後,隻覺得雙耳轟鳴,氣血上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戴權急著撲過來給聖上順氣,大呼讓請太醫,賈代善也近前幫忙,聖上掙紮著把住戴權,讓他不要找太醫,請來沈琳,苗尚書,四皇子等人,聖上喘著粗氣,恨不得千刀萬剮了這禍害。他歪倒在禦座上緩神,抬手示意賈代善去看文書上的內容。
賈代善本來不明覺厲,於是趕緊拿起來,不過才看了幾張,就氣的想持劍看了王子騰這狗賊,他恨聲道,“王子騰吃裡扒外,賣國求榮,說不定就是怕聖上發現自己的齷齪勾當,所以在半路劫殺赦兒!”他說的無心,但聖上聽得有心。無論王子騰活不活著到了京城,聖上的心裡對王子騰,王家已經有了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