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回榮國府的時候,賈代善已經起了,正在院中鍛煉。
賈赦叮囑觀竹親自去把藥熬了,轉頭去榮禧堂找賈代善。“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聽了賈赦的話,賈代善神色從漫不經心漸漸變得凝重起來。也許是幾年前的事情給他留下了很大的印象,導致他一見到長子這個樣子就想起當年,“聖上可是對咱們榮國府尤其關注,你和四皇子、七皇子都是在聖上那裡有過不好印象的人。你可知道這件事很有可能連累到咱們榮國府,這是多大的事,你不明白嗎?!”賈代善一把拉過賈赦,兩個人壓低聲音,這位榮國公經曆地多,對現在這位聖上也了解地比賈赦要深的多。
在聖上的心裡,沒有什麼比他的權力更重要,所以在當年太子傳出“謀反”一事,他便直接抓了相關的人,在他們這些世家派兵擊退太子府守兵之後,也沒有留情麵的下詔書讓當時的涉事人等一蓋死罪。正因為他的了解,所以他把當時要隨著太子起事的賈赦打斷了腿,沒有牽連到這件事情裡,但也因為這樣,絕了長子的仕途。雖然沒有參與進去,但也因為曾經的身份,聖上看見賈赦就覺得不順眼,連帶著他也戰戰兢兢,害怕聖上突然追究。但聖上如今年紀大了,對“冤死”的太子的那點父子親情又冒了出來,但人已經死了,就算翻案也沒有用了。更何況聖上對世家大族的掌控力一日不如一日,眼下他能完全掌控的就隻有皇宮上下。這幾日邊境的消息他也隱隱有所耳聞,但身處皇宮的聖上卻遲遲沒有聽到動靜,如果聖上向那些大族勢力妥協了,放棄追查當年的真相,那麼世家門閥們也會退一步。
正是因為這個焦灼的形勢,他們這些勳貴們才不能隨便插一腳,很容易就惹禍上身。但這些事情是不能讓賈赦知道的,這是他要帶進棺材裡的秘密,少一個人知道,也就為榮國府,為賈家多一個將來的可能性。
賈代善歎了口氣,“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七皇子那邊,我想辦法通知,你們現在就是要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邊境那邊的事情,我們管不了,也沒法管。你要是還想管,想想秀雲,想想你的兩個孩子,他們還小,不能被你這個父親一時的莽撞連累!”
“父親,這件事我們不管不行。”賈赦一點也不意外賈代善會不答應他,因為從一開始他的這位父親想的就是明哲保身,保全榮國府最為重要。
“張家的兩位兄長鎮守邊境多年,這次消息斷絕,如果出了什麼意外,那麼張府會怎麼想?會怎麼想剛從北境回來的父親?張老太爺是我的嶽父,但彆忘了張老太爺的學生現在也有很多人還在朝野內外,文官的力量您也是知道的。我知道您想讓二弟和隔壁寧國府的敬哥哥一樣考取功名,走仕途,擺脫武勳家族底蘊淺薄的現狀。可一旦讓張家的人知道您知情不報,那二弟這條路可就走不通了。”
賈赦知道賈代善的“死穴”在哪裡,就是賈家,榮寧二府是他最看重的,隻是他這一支,隻有兩個嫡出的兒子,連庶出都是幾個女孩,現在長子賈赦基本不能指望了,唯一還有希望的就是還在讀書的次子賈政,聽史氏說和他平時看到的,老二讀書頗為用功,估計也能讀出個成績。賈赦這話裡隱隱的威脅也戳中了他的軟肋。
賈代善沉默了良久,最後開口說道:“這件事我早就有了一些預感,從北戎王病重開始,我就有意讓手底下的人收集北戎的消息,雖然他們對這種消息封鎖地很嚴密,但我還是知道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北戎王已經崩逝,眼下新的北戎王正準備襲擊我朝的邊境,隻是這個消息我是在從北境回來之前得到的。張家那兩個孩子是駐紮在第三道防線房河郡,房河郡的郡官是王家的人,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不會出大的亂子。王家和我們是姻親,王子騰是你弟妹的親哥哥,應該不會搞什麼小動作。”賈代善把自己的消息還有房河郡的一些情況和賈赦說了一下,他顯然認為王子騰是值得信任的。
賈赦把賈代善說的信息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準備想辦法傳給司徒宴,“父親,這是之前,之前北境您是權力最大的駐防官,但您回了京城,兵權被收,眼下北境需要一個新的駐防官,據我了解,王子騰可不是那麼安分的人,他想得到兵權,張家的兩個兄長就是他最有力的競爭對手,我就是擔心他會借這個機會做一些事情,萬一做了這些事情還賴到父親頭上,那我們可真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賈赦假裝自己隻是擔心王子騰的為人,畢竟他和王子騰一直處的不是很好,關係不好地人儘皆知,所以他說這些懷疑也是情理之中。最後他怕賈代善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又說了一句,“要知道咱們幾個家族可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王家乾了什麼,咱們不清楚的話,給他們當了擋箭牌怎麼辦?要真是白白便宜了王家,我可咽不下這口氣。”
這句話多少讓賈代善本來有些起疑的心又穩定下來了,賈赦還是那般斤斤計較,也許是之前和王子騰有過什麼齟齬,所以現在來找他麻煩了。
正待好好說說賈赦,讓他少懷疑這個,不放過那個的時候。院外小廝來報,說是張家的老太爺來拜訪了。
賈代善這下可不淡定了。張老太爺也是兩朝老臣了,比他的年紀還大上一些,怠慢不得。他趕忙囑咐賈赦待會兒少說些沒用的,就帶著人迎了出去。張老太爺精神矍鑠,身邊隻有張三公子在身邊照看著。賈赦跟著賈代善出來的時候,和張泰昌隱秘地對了一下眼神,然後便恭敬地上前問好。
因為是低調前來,驚動的人少,不靠譜的賈赦和還沒步入仕途的泰昌都被兩家的大人排除在了談話之外。被關在書房外之後,兩個人一個搖頭苦笑,一個摸了摸鼻子,隻能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恩侯,這次還要多謝你了。要不是你的消息,我們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到北境可能出了事情,本來兩位兄長的書信是三月一次,有時也有晚來的情況發生,父親昨天知道這件事後,趕緊算了算日子,上次書信到現在已經三個半月將近四個月了。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沒有消息過,所以父親今天就急匆匆來見榮國公,希望能想到辦法知道北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泰昌也是少年老成,猛然遇到這種事情沒有驚慌,反而開始思考怎麼才能解決眼下這個局麵。
賈赦看著身邊青年凝重的臉色,搖了搖頭,“這件事,咱倆沒法管,一個白身,一個紈絝子弟,說話也沒有什麼重量,有你爹和我爹在,總會想到辦法的。”話鋒一轉,“你去看過瑚兒了嗎?”賈赦和韓太醫通了口風,讓賈代善同意他把瑚兒送到秦嬤嬤住的農莊休養,“去過了,瑚兒看樣子好了很多,見到我還喊我三舅舅呢,我看著他吃了碗甜粥才走的。要不是姐姐和你走不開,也是要去看的。不過姐姐這邊也是。讓人放心不下。”
“年紀輕輕的,彆想這麼多了。單說北邊這件事,你說聖上如果知道這些消息會怎麼做?”“我爹說聖上這些年也不容易,左支右絀,所幸大部分兵權都集中在聖上手裡,這才壓製住了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張泰昌壓低聲音,兩個人湊近了才開始嘀嘀咕咕起來,“要我說,這個局麵要從外麵打破,找個不相乾的人去一趟北境,這樣什麼都清楚了。”
賈赦挑了挑眉毛,沒想到張泰昌也能想到這一層,“但這個去北境的人能活著回來的話,也是眾矢之的了。”
“所以,我才不知道我爹是怎麼想得,今天早早就讓我套了馬車來了賈府,還叮囑我不許聲張。”張泰昌隻有在碎碎念念地時候才能看出點少年心性,不得不說是張家的人,平時看著穩重極了。
張老太爺和賈代善商議了許久,連賈史氏派人來請國公爺用餐的人都被打發走了。
最後,午飯都吃過了,賈赦和張泰昌都在東堂屋陪著秀雲說話的時候,賈代善那邊派人說,張老太爺要回去了,讓張泰昌跟著一起回去。
秀雲見自己弟弟不情願的樣子,也是笑了起來,張泰昌被姐姐笑的不好意思,就趕緊道了彆就跑出去了。
“也不知道泰昌這性子隨了誰,我爹和兩個兄長也沒這麼跳脫,”秀雲倚在軟枕上,神色安定輕鬆,前幾天的鬱氣已經消失地差不多了。
“也隻有在家人身邊才這樣,我看泰昌成長不少了。今天一早就去郊外農莊看瑚兒,也是他這個當舅舅的有心了。”賈赦柔聲安慰秀雲,“今早璉兒用了藥之後,吃了不少的奶,看著比昨天剛生下來的時候好多了,說不定咱們的這個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長大。”賈璉也是賈代善在孩子出生後取的,本來不打算給孩子這麼早取名,也是因為這孩子太體弱了,怕養不活,但史氏竟然讚同給孩子起個名字,說說不定能借著這個名字把孩子的魂兒定下來,好好養大,所以就起名叫賈璉了,看來冥冥之中自有緣法。
“真的?”秀雲聽到璉兒好多了的消息,就感覺自己也好了一樣,“我要去看看璉兒。”她掙紮著想下床,驚的賈赦趕緊扶著她,“你這才剛生完孩子,老實躺著,璉兒那邊我找了信得過的人守著,等這個月出了再去,你和孩子都不能有事。”
秀雲這才靜下來,兩個人沒有說話,隻是各乾各的,屋裡暖洋洋的,卻很是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