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操場炸掉之後,家入硝子被火光照得更加蒼白的臉上露出錯愕的表情:“還真炸啊?”
她剛才告訴了我她的名字;我也是。姑且,我們算認識了:“我的火藥看上去像假的嗎?”
她又從翻出了一支煙放進嘴裡:“我沒見過真火藥。火藥傷見得倒多一點,還以為你說著玩兒呢……走吧,教室對嗎?我給你引路。”
“你不怕我對你下手?”
她揚了揚眉毛:“你看我像是打得過你嗎?誰還指望我阻止你不成?”
“……”
她的嘴唇裡吐出煙霧來,氤氳了她青黑色的眼圈,女生的語氣聽上去無所謂得冷淡:“算了。反正我也改變不了什麼。”
我們兩個一路走到了教室,她跟我說“等一下”,走進教室裡埋頭把幾包零食翻出來,然後退開了腳步,一邊抽煙,一邊倚在不遠處的牆邊看著我動手。
我發覺她對火藥很有些興趣,便禮貌地問:“你要不要來試試?”
她指了指自己:“……我嗎?我從來沒接觸過這個。”
“你擁有反轉術式,但沒有強力打擊的術式,”我從背包裡翻出來線路複雜的機械,漫不經心道,“總監部的老不死肯定覺得你留在這裡是利益最大化吧?”
“要不要試著把他們炸了?”我像大狐狸玉藻前一樣,引誘著家入硝子,“‘改變不了什麼’——這種話在擁有一把RPG之後就會被迅速改口。你覺得呢?”
我回頭看她,她與我對視片刻。
“……”
幾乎沒作多少思考。
她乾脆利落地把煙掐了,湊過來問我:“這是什麼?要扣動這裡嗎?嘶——好重。”
我好心提醒她:“把槍口挪遠一點,手放這裡,重心向後。”
她照做了,且做得很不錯,很快舉起來的姿勢就像模像樣了。
我一邊安裝火藥,一邊給跟在我旁邊的她講解身上帶著的幾樣武器。途中有人走過來和她打招呼:“喲,硝子,你不在醫務室待了?”
家入硝子頭也不抬地回:“我又不是醫務室的地縛靈?”
來人乾笑了兩聲:“好吧,我看操場那邊放下了帳,本來還以為你也會在那邊。”
又看向我:“這位是——?你們在做什麼?”
“教學活動,”硝子避重就輕地答,“你知道的,我們每屆學生注重學的技能都不太相同。”
嚴格來說,她倒也沒說錯。
那人不明覺厲地掃了一眼我們兩個手中的機械,打了招呼後離開了。接著三三兩兩還來了幾個人,家入硝子都用同樣的辦法敷衍了過去。
火藥徹底安裝好時,她已經入門了最基礎的機械原理,我們兩個一塊兒往校門口走的時候,她問我哪裡能買到對應的貨。
“我知道有黑市,不過沒怎麼進去過,”她說,“畢竟我的話,很容易被當成‘貨物’交易。”
她說的是咒術師之間的黑市,黑市上,“咒術師”本身就是能作為咒物而出賣的。作為反轉術式的擁有者,家入硝子的懸賞金並不低於她的兩個同期。
我告訴了她一個中立的酒吧據點,據點老板的後台夠硬,明麵上卻不屬於任何勢力,從那裡流出來的東西都是洗乾淨了的。
最重要的是,那裡不是咒術師的世界。隻要她夠謹慎,就不會成為砧板之肉。
“太好了,”她微微翹起了嘴角,有些高興地說,“過幾天我有個休息日,到時候應該能趁亂去逛逛。”
出於我們這段愉快的聊天,快到門口時,我從背包裡掏出了一把槍送給了她,就是她最開始上手的那把,“子彈隻剩六發了,你想要的話得自己補充,老板那裡有,你跟他說型號就知道了。”
她接過槍,手往下一沉,很快舉起來好奇地打量,眼中的歡喜幾乎要溢出來了,我有些膽戰心驚,如果沒有扣上保險栓,她剛才的幾下能把對麵那棵雙人環抱的樹射倒了。
她愛不釋手地把槍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一時間甚至忽略了我,直到我們走到校門口時,該要分彆時,她才回過神來說:“你要走了嗎?”
“對。”
“……什麼時候會爆炸呢?”
“什麼?”
我偏頭看向她。
她托著下巴,看向了高專內部教室的方向。相比起我看到她第一眼的無精打采,她此時神采發揚,眼睛裡都有了高光:“什麼時候會爆炸呢?”
她笑著說:“我從來沒和他們一樣炸掉操場,又或者說教室。第一次當幫凶,心裡有點緊張。”
騙人。她一點都不緊張、不如說她高興死了,高興得不在我麵前掩飾,而顯現出符合她年紀的意氣風發來。
我並沒有回答,定時好的火藥就被點燃了,轟隆聲中,高專所處的山仿佛都被震動,洶湧的氣浪狂舞著,“等等!發生了什麼!!!”“快去救火!敵襲?敵襲!”等淩亂的聲音傳過來,家入硝子站在原地靜靜地笑了。
她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轉而問我:“以後還能見到你嗎?”
我矜持地說:“不能。”
“好吧,”她並不失望,而是說,“可我希望還是能再見你。”
“隨你喜歡,”我把一個空了的包順手塞進垃圾桶裡,剩下的一個包裡是精髓,和她告彆,“再見囉。”
她跟我揮手告彆,不自覺地用捏煙的姿勢去轉槍,然後發出笑來。我沒再看她,而徑直一人前往佐藤老宅,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佐藤拾也君,希望你能堅持得久一點。
千萬千萬、不要在我到達之前出什麼不測噢。
·
佐藤老宅還算是平靜,保持著往常的節奏——隻比十多年前快一點點,仍然腐朽而敗爛。
我穿過屏障,落到小院的屋頂。落定的一瞬間,一道目光投了過來,我望過去,五條悟吹了聲口哨:“喲。把高專也炸了一遍?”
顯然他還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檢討。我跳進院子裡,發現傀儡已經失去了意識,被放置在一旁的椅子裡,夏油傑抱著手臂站在一旁,身邊的咒靈虎視眈眈。
佐藤拾也一看到我,就淚流滿麵地想要撲上來,被五條悟一把揪住後領子:“醒醒,你清醒點,你還是人質呢,跑什麼?”
佐藤拾也被迫停下了腳步,委委屈屈地看我。說實話,一個男性少年做出這種表情還能姑且諒解;中年男性臉上出現這種神態簡直是對眼睛的摧殘。
我移開了目光,直視五條悟:“你想做什麼?”
他摸著下巴,新奇地看著我:“我想做什麼,該說你想做什麼吧?哈。之前我都沒發現什麼不對……你怎麼做到的?那個傀儡。”
他拍了拍佐藤拾也的肩膀:“彆跟我說是這家夥的咒術。他要真這麼能,特級咒術師早就——”
“等等。”
他和夏油傑的眉眼中同時出現了幾分愕然:“你是特級咒術師。”
這是個陳述句。不用我回應,五條悟就自顧自地解出了所有的真相:“你是特級咒術師,能夠引起部分地區的咒力失衡,導致咒力大幅度上升——這就是並盛町逐漸出現大型咒靈的原因。”
我默認了。這是無法否定的事實,咒術界的等級實力劃分十分嚴格,他打不過我隻會有一個可能:我淩駕於他之上。
我是特級咒術師。
這個答案讓他瞬間興奮了起來:“我從來沒聽過你的名字。喂,你是怎麼做到的?”
他有一堆的問題想問。明明是特級咒術師為什麼之前卻沒有在咒術界露麵、明明他的六眼能夠勘破虛妄為什麼卻看不穿我的咒力加附的傀儡、明明他是天才。
為什麼我卻能夠——輕而易舉地擊倒他?
我慢條斯理地道:“你想我先回答哪一個問題?”
少年的目光熾熱地向我投了過來,他一口氣迫切地道:“全部!”
我冷笑:“真夠貪心的……這樣,你能接下我幾發炮彈,我就回答你幾個問題如何?”
不等他反應過來,我解開拉鏈,露出了背包裡的東西。夏油傑倒吸了口冷氣,五條悟有些疑惑,我把RPG扛到了肩上微笑:
“你聽過一句話嗎?”
他上前了兩步:“什麼?”
“沒本事就去死。”
“轟嘭嘭嘭嘭——!!!”
聯排的火光頃刻間吞沒了所及之處,我忙中抽空把佐藤拾也扔得遠了,專心致誌地開始炮轟小院。
佐藤拾也背著傀儡,頭也不回地跑了,一邊跑一邊喊:“大小姐我對您是忠心的啊啊啊啊啊啊!!!”
被加持了咒力的火箭炮彈不止能造成物理傷害,還能夠破咒靈的甲。哪怕是一級咒靈,也會在炮轟之下變成脆弱的草食動物。
五條悟雖然事先不知道這一點,第六感卻讓他快速起跳,與夏油傑同時乘坐咒靈飛到了天上。
我淡定地一炮轟向他們的座下咒靈,夏油傑大驚失色,下意識把咒靈回收,兩個人又嘩啦啦往下掉,像兩個餃子一樣。
結果這家夥半路想到什麼,又把咒靈抽了出來,載住了兩人。
被炮轟時收起來躲避、必要時收放麼?挺聰明的。在夏油傑的輔助中,五條悟伸指向我揮舞發出了蒼,但準頭一般,我躲過後,佐藤家的屋子橫喇喇被掃了幾個頂過去。
“轟轟轟轟——!!!”
幾個回合,五條悟仗著無下限而無畏,灼灼地看著我:“隻是這些嗎?”
我扔掉火箭筒,蹬地而起,一拳按向他的臉。他吃了一塹,這回學乖了,往後一仰躲過了我的拳頭,隻可惜,不是每個人都和他一樣有無下限。
“————”
我伸手一抓,掠過他,按住了他身邊的黑發少年的脖頸,視他身後的咒靈為無物,傾身在他耳邊問:
“誒?”
“你猜誰更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