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是周末。
MHK電視台播報今天會有好天氣,事實也確實如此,走過長堤時風把我快到肩膀的頭發吹得淩亂,遠方萬裡無雲。
昨天傍晚起就有遊客陸陸續續地趕來,把並盛町的旅館都住滿了,早晨買紫菜飯團時我看到很多人在便利店等地方購買零食和小吃,才過午後,河邊大片的草地上就已開始出現鋪好野餐布等待的遊客。
一枚、兩枚、三枚,硬幣滾進售貨機的收銀口,透明玻璃裡麵的商品幾乎被買空了,隻剩下零星幾罐啤酒擺在貨架上作為我唯一的選擇。
酒的度數很低,對我而言如同白水,沒有喝醉的風險。我推開易拉環,冰冷的液體在我的肺腑間竄動,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抱歉……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去這個地方嗎?”
我偏了偏目光,約莫七八十歲的老人剛才就在向這邊走來。我以為她是要買啤酒,但她隻是有些局促地向我問路。
巧的是,這地方正好我認識。
煙火大會的良好觀景點之一,沢田綱吉邀請我時認真地列出了好幾個方位,其中就包括這個。雖然我拒絕了他,但地點我還是下意識記住了,
“沿這條路直走,右轉,再右轉,走過紅綠燈之後直行會看到更多人,到那裡再接著問路就行。”
她得到了答案卻不急著走,而是露出和藹的笑容:“小姑娘,你也是去參加煙火大會嗎?”
“我?我不去。”
我捏著易拉罐漫不經心地回答。
“為什麼不去?煙火大會最適合你們這些年輕人喲。”
“……”她是第一個問這問題的人,這之前我拒絕了很多邀請,但沒有人刨根問底,麵前萍水相逢的老太太反而直接問了出來。
我不由覺得有些荒謬,倚著牆壁,隨便扯了一個答案出來:“我一個人,參加煙火大會不太好吧。”
她訝異地指了指自己:“可是你看,我也是一個人,但我準備去看煙火大會。”
關我什麼事。
蠻可愛的小老太太,明明皺紋滿臉、嘴巴都乾癟了,笑起來時更是眼睛都看不見了,她卻說:“去看看吧?哪怕隻是遠遠地看著,以後都可以像我一樣炫耀說,噢!那天晚上我看了一場了不起的煙花!你沒有吧?”
……什麼鬼,在人生履曆上輸給一個老太太。這合理嗎?一時間,詭異的勝負欲湧上了我的心頭。
她觀察著我的表情,笑眯眯地問:“那,要和我一起去煙火大會嗎?”
我說不。
她好像已料到了我的回答,轉而提議道:“那就去找朋友一起?現在還來得及,你這麼年輕,很多邀請都可以試著接受嘛。”
我承認她說得很有道理,隻有一點,這個“很多邀請”實在是多了一點……
和老太太分開之後,早晨被我調成振動模式的手機發出了動靜,一個陌生的號碼,接起來一看,對麵是熟悉的聲音:“真的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煙火大會嗎?”
“真的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煙火大會嗎?”
“……”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太宰治。閒得無聊、無賴得恐怖、神經得讓人發慌的存在,光是和他通話就已經麻煩至極,偏偏此刻我聽到的聲音在耳中重疊成兩道。
我回過頭,青年身著米黃色的風衣,一手插兜,鳶色的眼眸逆著午後的斜陽望向我,微風吹起他的額發,他勾了勾嘴唇,笑眯眯地揮手:“嗨。”
嗨什麼嗨。
等著吧,我要舉報你翹班白領薪水,把你半個月的工資都蒸發。
·
“翹班嗎?沒有噢。”
他說:“是我說動了社裡唯一的大腦,發動我們全員來團建。”
……唯一的大腦。
我的大腦開始隱隱發痛。
因為我看到,不遠處的樹下,眯著眼睛的大貓領著兩隻小貓左右張望,看到我時眼睛一亮,卻沒有馬上過來,而是跺腳“哼!”了一聲。
半晌,他沒控製住自己的脾氣,嚷嚷:“你這家夥又背著亂步大人結識了多少亂七八糟的人啊!”
什麼叫做“又背著”,難道你是我的正宮嗎(疑惑)。沒有吧,不出場的話根本沒有人會記得你。
我無情地想要退走,被太宰治抓住了衣領子,他比我高一些,抓我的動作也很自然:“咦咦,你要去哪裡?這麼巧啊我們遇見了,不如一起去看煙花吧~”
我一肘撞在他的肚子上,把他蕩漾的波浪音撞了回去:“貴社團建我加入進來不好吧,再見再見。”
沒能“再見”,江戶川亂步小跑到了我麵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擺,大怒:“為什麼又不和亂步大人打招呼!!!”
聽到他的自稱,我微妙地想起了自稱“藍波大人”的奶牛小鬼,同時更微妙地理解了Reborn的心情。我皮笑肉不笑地把太宰治的手指推下去,又按住偵探的頭往後推:“你誰啊你誰啊,都說了和你不熟!”
好久不見的津美紀和伏黑惠氣喘籲籲地跟了上來,牽著手虛著眼看我們三人轉,我覺得我很多餘,因為說相聲隻需要兩人就夠了,奈何兩人根本沒打算放過我,一個另辟蹊徑抱住了我的腰,一個手賤地戳了戳我的發梢,很好奇地拉長聲音:“頭發變長了誒?”
我一拳衝他錘了過去,隻要打實了他就得躺床上喝半個月的苦水,但前□□叛徒彆的不會,躲避技能滿點,一偏頭就躲開了,嘴裡還在花花:“太無情了吧——我們可是辛辛苦苦坐了那麼久的電車來找你——”
讓你來了嗎你就來,我開始對江戶川亂步動手,誰料這人除了有個好大腦,還像狗皮膏藥一樣難揭:“不行不行不行——我不會鬆手的!”
遲遲趕來的國木田獨步感覺世界天都黑了:“你們——”
“你們都在乾什麼啊!!!”
這什麼武裝偵探社員工集體調戲無辜女路人的鬼畜劇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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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木田獨步急匆匆地跑來,狼狽地扶正了眼鏡,看到我時,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原來是你……”
應該是有人和他解釋過我的身份了,隻不過,跟太宰治——這種社會敗類——混在一起,他對我實在是升不起多餘的尊敬心來,隻是禮貌地問:“你們這是?”
“如你所見,”我麵無表情地把江戶川亂步從我身上扒——好吧沒扒下來,但不妨礙我閉著眼睛胡說,“我被性/騷擾了。”
“什——麼???”
一臉正經嚴肅的青年表情瞬間空白,化作一座固執的雕像,而偵探大怒著試圖踩我的腳:“明明是你先無視我!”
所以呢,這就是你性/騷擾我的理由嗎。
我用這種眼神看著他,青年的臉慢慢紅了,好像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他不情不願地鬆開了手,嘴裡還嘟囔,“狡猾!”
然後恨鐵不成鋼:“國木田也太容易上當了!”
國木田獨步恢複了一點顏色:“所以是假的……太好了…武裝偵探社的清白保住了……”
最大的麻煩鬆手了,我一腳踹向太宰治,開始單方麵毆打他。
在和太宰治多次鬥毆後,我認清了一個事實:港口黑手黨的重力使未必是對他留手了,更大的可能是這人天賦異稟。滑不溜秋的混蛋招招躲避,不正麵出手,偏偏不肯逃跑,最後被我一拳打在嘴角。
“痛痛痛痛痛——”
其實力道已經在他的後退中卸掉了大半,但他還是裝模作樣地捂住了嘴,一副被我打掉了假牙的表情幽怨地看著我,過會兒再放下手時,他嘴角已經青了一片,一張嘴就疼得吸氣。
我沒忍住笑。
津美紀和伏黑惠走到我身邊,我低頭,姐姐當先小心扯了扯我的衣擺。
“謝謝您……”女孩紅著臉和我道謝,“如果不是您,我們就不會遇到偵探社的大家了……”
看來他們在偵探社過得還不錯,伏黑惠手裡還有一袋生薑片,他彆扭地舉起來請我吃,我拒絕了:“要謝就謝你們爹。”伏黑甚爾。
我惡狠狠地轉了轉手腕:“他最好彆被我抓到。”
“……”兩個小孩默契地後退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除了麵前幾人,我認出遠處幾個散步而來、遊客打扮的家夥也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順便一提,他們的社長正在樹林裡引誘刀疤,後者嗅了嗅他的小魚乾,不屑地領著野貓們跑了。
看來他們真的是來團建了。你司福利待遇真好啊。
我感慨著往後退,準備無聲無息地離開。理論上這是個可行的計劃:國木田獨步正抓著前黑手黨和偵探大講道理,兩個小孩不會告發我,遠處的人還沒走過來……。
太宰治陰魂不散的聲音幽幽地傳來:“所以,打了人之後沒有負責人的打算,準備肇事逃逸了嗎?”
他不顧搭檔的阻止,一把鉗住了我:“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煙花!”
江戶川亂步也回過了頭,半眯的眼皮掀開了些,認真地威脅我:“你居然還想跑!哼,你跑了,我就去你家裡等你!”
我默默捏緊了拳頭,但麵前的青年沒有太宰治那麼能抗,我一拳下去他真的會死。
“……”算了,不能殺。
說起來,我何必抗拒煙火大會呢?拒絕隻是因為我覺得這東西很無聊而已。跟他們一起去站一會兒、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離開,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就這樣想著想著,荒謬的阿Q精神把我說服了。
於是,我們一行人來到了一處優越的觀景點。
好消息:這裡人不多,隻有我們和另一行人。
壞消息:好熟悉的麵孔。沒記錯的話,昨天才見過。
山本武擦了擦眼睛,目光從我看到周圍的眾人,最後停留在我身上,錯愕地喊:“阿臨?”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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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大會帶來的不止是明麵上的遊客人數、GDP增長,暗地裡,蜂擁而至的旅客也成為了催生咒靈出現的搖籃。
雖說是學生、但完全沒有正常周末假日的DK們乘著飛行咒靈浮在並盛町的上空。
“這片區域不是劃分給了佐藤家處理嗎?”
“反正都要加班,傑,為什麼我們不挑個好地方動手?”
這場煙火大會宣傳的範圍涵括東京,五條悟雖然對大會本身沒什麼興趣,但有熱鬨為什麼不湊?
“有道理。那就先看完煙花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