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1 / 1)

在武裝偵探社被掀翻之前,本社的社長回來了。

高大的劍士穿著製式老舊的和服,站在門邊,拉長的影子沉默著宣告他的到來,瞧上去是個極嚴肅的人。

可惜的是,我曾經見過他在街邊用小魚乾勾引幾隻橘貓的樣子——順便一提,貓們毫不留情地跑了——因此他那張凶神惡煞的臉在我的腦海中被加了個標簽,“貓奴”,我半點敬畏也沒有。

不過,畢竟是在彆人的地盤,我沒有生事,而是任由江戶川亂步把我介紹給了對方。

劍士銳利的目光移到我身上,沉默地看著我,沉吟片刻道:“你是……”

我是?

他收回眼神:“抱歉,我應該是認錯了。”

男人把手攏回袖中,看著兩個小孩,語氣微不可聞地轉得柔和了些:“你們是誰?”

我正想開口,江戶川亂步已經得意洋洋地叉腰炫耀:“是價值很高的‘奇貨’!社長,收留他們吧?以後他會很值錢噢~”

他戳著伏黑惠的卷翹的發尾:“嘿嘿,穩賺不賠的買賣。”

伏黑惠身體僵硬,任由擺弄。

所有人——這裡的所有人,他都不認識。但這些人卻決定了他的命運,就像當初他誕生在這個世間一樣:不由自主,又被推著向前走。

手心裡突然塞進了一顆糖,下一刻,津美紀兩隻手都牽住了他,溫熱的感覺將他包裹著,從手指到心臟。伏黑惠吸了吸鼻子,抬頭看,發現“父親的仇人”正托著腮,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啊。”

我幾乎是喟歎著看著小孩之間不算隱秘的動作。

都說人無法同時擁有時間與對時間的感受。十年前的我絕對想不到,過了那麼長的時間,我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從前:那些畏懼與彷徨的歲月,賦予我力量的存在居然都已經飄渺了。

“真奇怪,露出了這樣的表情,”江戶川亂步說。

“………。”

他不知什麼時候湊近了我,湖綠色的眼瞳就像一抹泛起了波瀾的平春,帶著疑惑。我們離得太近了,我意識到,隻要伸手我就能掐斷他的脖子——但他毫無所覺,喃喃著說:“看不透。缺少了線索。”

“林,你是誰?”

“我是失足婦女。”

我冷靜地把他掀了下去,接過太宰治配合地遞過來的濕巾擦了擦手指:“所以,請收留這兩個孩子吧。”

“武裝偵探社不收留閒置之人,”一旁的劍士冷著臉說。

“這小孩有咒力,”我說,“武裝偵探社缺少咒術界的力量吧?你們難道想在橫濱加入第四勢力?”

夏目漱石的“三刻構想”很有建設性,前提是咒術師不參與到橫濱的事務中來。但這很難:積怨之地更生咒靈,而異能力對付咒靈時事倍功半,十分棘手。又偏偏,鐳體街、貧民窟、隨處可能發生恐怖襲擊,這些因素讓橫濱被咒靈纏繞。

想要徹底實現三刻構想,就必須培養獨屬於橫濱的咒術師:不屬於咒術家族、不屬於咒術界,隻為橫濱行動的咒術師。

武裝偵探社的社長自然是三刻構想的參與者,更明白這種種的困難與必須。聽到我的話,他的眉宇鬆動:“有什麼能證明嗎?”

這還用得著證明?你沒看到他身上濃鬱的咒力嗎?

我初見麵就發現了,不同於伏黑甚爾,伏黑惠的身上都是外溢的咒力:沒有經過訓練的小咒術師無法控製咒力,就會讓它們溢出體外,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門道。

伏黑惠身上的咒力那麼濃鬱,不可能沒有咒術。

懷著這樣篤定的想法,我信心滿滿地命令伏黑惠:“來!讓這大叔看看你的本事!”

伏黑惠在我的要求下,下意識雙手結印。

空氣似乎在震動,影子投射在地麵,模糊了現實與咒術的世界。下一秒,影子抖動著,兩條狗汪汪地跑了出來,在我腳下打了個滾。

“汪汪汪嗷!”

“——???!”

我睜大了眼睛。

十種影法術???

伏黑甚爾,他兒子,十種影法術?

一旁的江戶川亂步暢快地笑了起來:“好啦!現在他就已經很值錢了啊!我沒說錯吧?”

豈止是值錢?

把他扔去禪院,賣十個億都沒問題啊!

·

算了,我金盆洗手了。不僅不殺人,還不拐賣小孩,我已經是一名合格的普通公民了。

伏黑惠和津美紀還是留在了武裝偵探社,我一邊扼腕十億的鴨子到了嘴邊又飛走,一邊又慶幸我不用真的養小孩。

我對養小孩沒轍。我最討厭小孩。

因此,在電車上看到有小孩在打鬨時,我麵無表情地伸手掐了個印,突然出現又瞬間消失的地縫把他絆了個跤。力道控製得正好,小孩沒死也沒受重傷,隻是摔在地上,呱呱大哭了起來。

他的家長終於長出了耳朵,走過來開始訓斥他不該亂跑。小孩頓時哭得更大聲了。

在這種愉快的氛圍中,我輕快地吹了聲口哨,在家長瞪我時比了個鬼臉,而後哼起了《家鄉的紅裙子》。

嘿嘿,挑釁。

小孩的家長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站起來比我高整整一個頭,肌肉壯碩,眼神凶惡。

社會上這類人一般又能分為兩種處事類型:一種是憑著自己的肌肉,大事小事都秀肱二頭肌,務必要讓自己的日子“順風順水”;一種則虛懷若穀,低調地把自己藏起來,隻在必要的時候出手,很明白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

麵前的人顯然是前者。

他把小孩揪起來站好,絲毫不顧我們兩個的體型差彆和社會輿論,走到我麵前站定:“你笑什麼?”

他臉上有一條疤痕,普通女孩子麵對這樣一張惡人臉可能會嚇哭,就像伏黑甚爾能讓小兒止啼一樣。

可惜的是,伏黑甚爾確實有橫行霸道的能力;麵前此人卻隻能算是小嘍囉。

我還在惋惜失去的十個億,因此,頗無興味地問:“有法律說所有人都不許笑?”

他額頭的青筋動了一下,下一秒,就像是麵對啼哭的孩子一般,他舉起了拳頭:“你這小鬼——?!!!”

他猛地收住了拳頭,突如其來的靜止帶來的反作用力讓男人龐大的軀體都搖晃起來,險些摔到地上。

他卻不敢晃動,後背一瞬間被冷汗打濕。因為他的額頭上正頂著一支槍。

捷克製的CZ75。槍型流暢,能容納多發子彈,機動性強,快速連發的時間甚至在0.05秒之下。缺點是現世時間久遠,多年迭代之後,市麵上已經有了較它更好的選擇。

槍械是武器,更是殺手的臂膀,業內人員會緊跟時代潮流,及時換用新的槍型。靠著CZ75出名——不如說,將CZ75帶得長盛不衰的,隻有一個人。

大名鼎鼎的第一殺手,Reborn。

“Ciaos.”

站在壯漢手臂上的嬰兒身著西裝,風度翩翩。他脫帽致禮,微笑道:“對一位女士動手,實在不太紳士。”

我默默點頭以示讚成。

壯漢瞳孔顫動,明明眼前隻是個嬰兒,屬於他一隻手就能捏死的群體——卻給他帶來了無儘的恐懼。

殺氣籠罩著他,擠壓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臉上每一寸肌肉都顫栗起來,就像突如其來的死亡。

他試圖張開嘴,囂張的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反而是求生的欲望驅使著他:“抱、抱歉……”

Reborn大大的眼睛盯著他,半晌,他扣動了扳機。

子彈在槍膛中極速旋轉,摩擦出熱與動力,刹那之間,一聲槍響在車廂中乍現,子彈穿膛而出,射入壯漢的額頭,鮮血——!

沒有鮮血。

幻境被子彈擊碎,壯漢發出一聲驚恐而短促的叫喊,猛地後仰倒下,額頭上卻一點痕跡都沒有。

車廂內的乘客都驚愕地望過來,隻看到男人倒在地上打滾,旁邊的孩子無措地站著,不遠處,Reborn跳到了我的懷裡,和我打招呼:“好久不見,林。”

“好久不見,Reborn。”

我說:“哪陣風把你吹來了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