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1 / 1)

接下來瞳孔地震的是我。

“什麼?你找到工作了?”我失聲道,“你還會工作?”

他很不滿地道:“難道我是什麼五體不勤的流民嗎?我可是陽光滿滿地上著班呢。”

……拜托,你上次用到“陽光滿滿”這個前綴時,是“陽光滿滿地自殺”好麼。

算了,這不是重點。

我伸出手:“九百八十萬日元,拿來。”

太宰治:“我才剛剛工作,就開始惦記我的工資了嗎?!這也太快了吧、我們還沒有到那個程度。”

我一巴掌把他按進水裡咕嘟:“工資優先用來償還債務是合情合理的,你說呢,太、宰、治先生?”

他把頭從水裡拔出來,臉色好像生吞了冰塊:“其實,我知道中也的卡號和密碼……”

“如果你說的是開頭622920那張,他已經改密碼了。”

“但我知道新密碼。”

“……真是太可怕了,如果你去電詐的話。”我情不自禁地感歎著,和他介紹:“我這裡有兩個小孩,現在的市場價是多少?我願意用低一成的價格賣給你。我會一起從中也的卡裡拿的。”

津美紀有些緊張地抓住我的衣擺,半晌又想到什麼,怯生生地鬆開了手。

太宰治挑剔道:“你不養小孩,難道我就養嗎?”

“啊——不對,”他摸著下巴,揪住伏黑惠的衣領子把小孩提了起來,認真打量,“好眼熟的一張臉……嘔……有點惡心。”

“術士殺手?”他道,“看上去倒是一模一樣。”

我有些疑惑:“你認識伏黑甚爾?”

他把張牙舞爪的小孩放下來,懶懶地拖長了聲音:“認識——怎麼不認識?”

他笑了一下,卻什麼都不再說了。

我恨謎語人。

就在我們說話的空當,河的對麵走來了一個人,他一邊喊著“太宰!”一邊仔細地觀察著河裡,卻忘了看看岸上。

一定是熟人。不然找人的時候怎麼會那麼熟練得讓人心疼?

太宰治揮手:“我在這裡!”

趁著青年跑過來,他和我介紹:“那是我的同事國木田獨步。”

我狐疑地看著奔跑而來的青年:“居然有人能容忍得了與你共事?”

太宰治一擊必殺:“你看,他這幅樣子看上去是在忍耐嗎?”

“……”無法反駁。

我觀察著越來越近的青年:臉上強壓暴躁的神情,被手指攥緊的筆記本,有力邁過來的步伐。

我毫不懷疑,太宰治如果就站在他麵前,絕對會被一拳打飛。

·

國木田獨步是來找太宰治回武裝偵探社的。

入社一個月以來,太宰治都是和國木田獨步一同搭檔執行任務,時間雖短,國木田獨步卻已經初步了解了太宰治的秉性——好一個神經病哪!

國木田獨步甚至已經習慣了——真可怕,習慣——在河裡尋找入水的同事,或者留神樹下有沒有吊著一具半死不活的軀體,此時乍一看到太宰治好端端站在岸上和人說話,他簡直大吃一驚:“喂!不要隨便騷擾女性啊!!”

太宰治哧哧一笑,抬起我的手,彬彬有禮地吻了一下。

他的嘴唇並不溫熱,而是帶著浸泡在水中太久而染上了的涼意,涼薄、寡淡、不分明的深情。

一觸即分後,青年抬眼笑著看我:“這位美麗的小姐,請問你可以和我結婚嗎?”

我想了想:“契約婚姻10億起步,窮光蛋,哪怕你刷爆中也的卡也沒門。”

“中也連十億都拿不出來?好窮。”

“我說的是美金。”

“你是奸商嗎?阿臨。”

太宰治遺憾地鬆開了手,國木田獨步已走到跟前,怒氣衝衝地徒手折斷了一支鋼筆:“你這家夥!太失禮了!”

說著,他向我致歉:“抱歉,女士,這家夥的神經有問題,還請您見諒。”

我驚訝地看向太宰治。

他躲在青年身後和我比鬼臉,顯然明白我的意思:居然真的有人能“容忍”他的狗脾氣,甚至攬下責任!

這是何等可敬的男子啊,簡直就是先天養孩子聖體。

我抹了抹眼睛:“其實,我剛才萬念俱灰,正準備入水去往黃泉比良阪呢……是這位先生的話救了我。”

一瞬間,我的眼淚狂飆,國木田獨步下意識退後一步,如臨大敵:“這!這是怎麼了!”

我把伏黑惠和津美紀往前推:“我年紀輕輕就生下了這兩個孩子,孩子的父親已經失蹤了,我無力撫養他們……嗚嗚嗚,我的人生、難如登天……”

國木田獨步明白了,慎重地看著我。

“我心想還不如和這兩個孩子一起死了算了。但是,太宰先生和我說,他願意撫養這兩個孩子。”

太宰治指了指自己:“?!”

國木田獨步看向太宰治:“你……居然還有良心?”

我:“對啊他人可好了他說願意把兩個小孩養大到十八歲。”

太宰治氣笑了:“阿臨,如意算盤打得太響了吧?”

國木田獨步一副感動和驚訝和震撼的樣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昏過去了。

但他還是頑強地挺住了!

“兩個小孩……先帶回去給社長看一下吧。”

太宰治舉手:“為什麼要給社長過目?”

國木田獨步憤怒地把已經斷過的鋼筆又掰斷了一截:“你會養小孩嗎?最後還不是我來養?!”

太宰治收養小孩——沒安好心。一想到前途光明的孩子在太宰治的手下變得可憐、自卑、前途無亮,國木田獨步就覺得自己必須擔起責任來。

——就這樣,國木田獨步帶著兩個小孩回到偵探社。

而我們兩個跟在他身後,置身事外,深藏功與名。

·

說實話,我搞不懂伏黑甚爾,因為他腦子裡好像隻有肌肉,而人是不能理解這種小強的;我更搞不懂太宰治,他腦子裡好像全是腦子,我腦袋轉一個圈的時候,他早就過了山路十八彎。

但我們兩個坐在酒吧裡時,異常和諧。

因為我們不會聊過界的事情,哪怕彼此都知道對方很多秘密;而且,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朋友。

我們聊他。

“織田作的小說要發表了。”

“是那部長篇吧。”我說著,彈了一下杯壁,冰球在杯子中轉了一圈,“他終於不用再抱怨薪水不夠家用了。”

太宰治肉眼可見地愉悅:“如果他再往家裡撿小孩,那可還說不定。”

織田作之助現在的家裡有八個小孩。要我說,他賺的錢不夠花是理所當然的:賺錢的事都寫在法律之外了,他又不殺人放火,哪能輕鬆地養那麼多張嘴?

但他還是熬過來了。

熬了那麼久,現在,他的小說終於出版,經濟終於要有所緩和,終於遠離了黑手黨,在一個陽光溫暖的城市中置辦房子,和孩子住在一起。

——怎麼不算一個好結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