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1 / 1)

結果東京反而在下雨。

我前腳踏出電車,後腳雨就落了下來。沒有帶傘,我隻好找一處屋簷同人擠著,給佐藤拾也打電話:“過來接我,我在xxxx。”

我沒有提前和佐藤拾也說我來東京的事,本打算打他一個猝不及防,他自然是沒有準備的。聽到我聲音時,這個可憐的中年男人顫抖的心跳都被我聽到了。

他有事情瞞著我。

但我不在乎。

“快點,”我說,“我不喜歡下雨。”

佐藤拾也鬆了口氣,答應會很快來。但我知道這需要點功夫,“我”的行跡需要報備族裡,他得給“我”編一個合適的出行理由。

為了消磨時間,我跑進雨裡,很快進入一家商場,決定隨機尋找一間店鋪光臨。依心跡而論,我不太喜歡門口大排長龍的店家,它們總讓我想到虛名,不巧的是,今天是周末,許多老板都搞活動,我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客人較少的甜品店。

我挑了一個窗邊的、能夠縱覽全局的位置,等待服務員端來香蕉船和巴菲冰淇淋。蛋糕的甜香彌漫在我的鼻尖,我看到廚師正在把一顆櫻桃裝飾上奶油,日本人太過喜歡冷氣,哪怕現在還是春日,店裡麵也開著讓人小腿顫抖的空調。

人來人往的商場發出轟隆的背景音,像穿過荒原的鐵製怪獸。

服務員很快端來了我的芭菲冰淇淋。出人意料的是,她身後還跟了一個尾巴:“一點原料也沒有了?你們怎麼做生意的?連這種普通的冰淇淋都限量?這樣,我出十倍的錢買,可惡——”

服務員禮貌而堅定地道:“這位小姐已經付過錢了,您如果想要的話,可以和她協商。”

說著,她在我呆滯的目光中把冰淇淋輕輕放到了我的桌麵上,露出“我捍衛了客人的冰淇淋”的滿足表情來。如果在意大利我會給她小費的。但這裡是日本,而她身後跟著的那個人是——

五條悟!

墨鏡歪斜著搭在鼻梁上,露出天藍色眼眸的一角,明亮如同名貴的寶石。白發蓬鬆淩亂,少年穿著束身黑色的高專校服,站姿卻隨意得像一隻八爪魚,過人的身高和精致的容貌讓路人側目,他顯然已經習慣,毫無臉皮地癡纏而不容拒絕地要求著一份冰淇淋。

我認出了這張在懸賞令上也不安分的臉,同時精準記起了他此時的身價:八千萬,我是說,美金。光他那雙媲美藍寶石的眼睛——嚴格來說,藍寶石的價值遠遠不及他的眼——價值就已經超過了五千萬。

五條悟,一座行走的金山銀礦,我曾經慎重考慮過刺殺他,最後卻還是遺憾放棄。

五條家的六眼神子,我小時候就聽聞的噩夢之一,最重要的是,對他動手,暗麵的性價比完全不值。

我一直不想和他當麵對上,命運偏偏讓我們狹路相逢。所幸他看都不看離開的服務員,眼睛黏到了芭菲冰淇淋上:“一萬日元。”

“……?”

“這份冰淇淋的售價是五百日元吧,”他理所當然地道,“我用一萬日元和你交換,你可以點彆的口味整整二十份。”

真是理所當然到讓人不爽。

我最討厭彆人讓我不爽。

“對不起,”我說。

緊接著我伸出手,淡定地挖了一大勺冰淇淩,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塞進了嘴裡:“我拒絕。”

好冰,冰得我的牙齒都在發痛。真是毫無價值的虧本之事。可一抬頭看到五條悟驚訝錯愕的目光,我的心情就大好了。

我微笑著說:“你現在可以去吃彆的口味的冰淇淩了。二十份,喜歡嗎?”

我對芭菲類的甜品無感,本質上也不是個衝動的人,我沒必要為了一份冰淇淩得罪五條悟。但就像炸掉了風紀委員辦公室一樣,我從來不怕麻煩,否則我早就死了。

“喂,喂,”五條悟反應過來,誇張地張大了嘴,推了推滑下來的眼鏡,終於正眼看我這個“搶”了他冰淇淋的人,對上我的眼,“你這家夥,真是……”

“真是……”

“……”

五條悟慢慢睜大了眼睛,拉下墨鏡,被遮擋了部分的世界潮汐般湧入他的眼中,大量的數據讓他頭暈目眩,他卻沒有移開眼睛,盯著麵前的人看個不停。

明明是勘破虛幻的六眼,此刻卻無法分辨這大量的信息。

他喃喃著說:“好凝實。”

一團濃鬱的力量在他麵前凝結成了人的形狀,一瞬間,五條悟的眼中隻剩下了這個人的存在。他沒有看到她的臉,卻憑著這團力量勾勒出了她的眉眼——特殊、富含著“真實”的人類。

在他看向她之前,她幾乎是不存在的。虛擬的、霧一樣,他沒有注意到她存在,她如真似幻。

哪怕是五條悟,也在一瞬間被雷電擊中了神經末梢,他說:“很漂亮……漂亮。”

六眼看到的世界和彆人是不同的。五條悟的世界從睜開眼的第一刻就開始被解析,少年不得不被動接收著龐大的信息量。小時候,他經常發燒大哭,就是因為大腦無法承受這些數據。後來隨著長大,他不再發燒了——直到現在。

他的大腦再一次接受了恐怖到世界級彆的信息量,為此,他暈乎乎的,分不清東南西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觸摸眼前的人——

想要……想要……………

他的手被按住了。

我說:“你像個流氓,六眼神子。”

說著,我刀劍鏗鏘地一個過肩摔把他弄倒在沙發上。五條悟徹底被看到的數據“醉暈”了,他迷迷糊糊地看著我,半天沒做出任何表情。

好蠢啊。

我彈了彈他的額頭,感覺到無下限的存在,便借力將他按倒,在服務員忐忑地上前詢問情況時,我指了指五條悟:“他買單。”

接著飛快地逃之夭夭。

我可不想和一個即將躋身特級的咒術師對上。天大的麻煩哪。

·

佐藤拾也滿頭大汗地出現在我麵前時,雨已經停了。他收回傀儡,我坐上後座,汽車緩緩向本家開去。

出於緩和氣氛的目的,我客套地問:“什麼讓你這麼緊張?”

他肉眼可見地更加緊張了。

“不太好……有點倒黴,”他語無倫次地說,“您回去可能會麵臨一些事情……但我發誓,這和我無關!這都是因為——因為——”

“因為?”

“因為伏黑甚爾。”

我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佐藤拾也布滿汗水的臉上露出極度喪氣與忐忑的表情,他哭喪著臉道:“是這樣的……伏黑甚爾前兩天來沒有找到您,今天早上他突然穿過家族布置的帳,來到了您的院子裡,然後他丟下了兩個孩子。”

“什麼?孩子?”

“對……。他說這是他欠您的,所以那小孩就給您養了。另外一個小孩是附屬品。”

我摸了摸額頭,正常的溫度,並不燙。我麵無表情地確認:“你沒有聽錯?他欠我的?”

“我看是我欠了他吧。”

“他是那麼說的……。我沒有聽錯,因為他說那個孩子是用來還債的。”

佐藤拾也額頭上的汗流得更快了,他狼狽地用紙巾擦著,三十多歲的漢子流出悲痛的淚水來:“總之。扔下孩子後,他跳牆就跑了,我根本追不上,想要和您聯係,您卻一直不接聽,直到我接到您的電話,這才把孩子藏到院子裡趕緊來找您。”

“……”

“…………”手機?

我把手機掏出來打開,密密麻麻幾十個電話跳了出來,其中一半是太宰治的,一半是佐藤拾也的,剩下幾個零星的家夥忽略不計。

周末時我會關機。我是雙休的堅定維護者,這也是我會使用電話亭而不是手機聯係佐藤拾也的原因。但我這個好習慣顯然讓後者壓力暴增,他的襯衫都汗濕了。

這不是佐藤拾也的錯,我賞罰分明,不會無端地打壓下屬。我斟酌片刻,道:“希望那小孩喜歡吃螃蟹。”

佐藤拾也愣了一下,作為我多年的跟隨者,他已經習慣了我跳脫的思維,因此隻是說:“我走之前問過了……男孩好像挺喜歡吃生薑料理?女生沒有特彆的喜好。”

“不會過敏就行,”我無所謂道,“沒聽過蹭吃蹭喝還要求這要求那的。”

“您是打算收養他們嗎?……您的院子沒辦法長久地藏人,之前族裡已經有人注意到了,兩個孩子出現的話,或許會被當成您的私生子也說不定……”佐藤拾也提醒我。

“我還是未成年,佐藤君。應該是彆人收養我,而不是我收養彆人。伏黑甚爾腦子有病,你彆被他傳染了。”

我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地陳述事實:“順便一提,15歲就有私生子,難道那兩個孩子才一歲麼。”

“不,小的那個孩子也已經五歲了。”

伏黑甚爾到底發什麼瘋?去哪裡拐了小孩扔到我這裡?難道那小孩是唐僧轉世,吃了能長生不老?

“……”

“……”

一切疑問都在我看到麵前這張臉時得到了解答。

黑頭發、綠眼睛,在陌生環境中表現出謹慎的警惕與強裝的乖巧,抿起的嘴唇卻顯示了他的不馴,小小的身子努力想要把旁邊的女孩遮擋。

除了這有人性的動作,彆的方麵和伏黑甚爾一模一樣。

——不對!這不就是縮小版的伏黑甚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