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冷靜了下來，飛雪也堆了兩人一身。

“不許這樣撓自己。不許隨便受傷。你再這樣我就真的不理你了。”蕭景軒的聲音悶悶地，他心疼又克製地親吻這個人的傷口。

“我以為你會喜歡我這樣。”唐一木然地跪在雪裡，任由這個人動作。

“為什麼？”蕭景軒一臉莫名其妙，他放開了這個人，捏著他的臉對著自己的眼睛，唐一總是會出很多很奇葩的狀況。

“上次，你好像看到了很高興。”唐一看著他的眼睛，“我誤會了嗎？”

蕭景軒感覺被人一下子捏住了喉嚨，他肉眼可見地慌張起來，“你看錯了。”

“我沒有。你心情好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唐一在這種爭辯上從來不喜歡讓步。蕭景軒看了他多久，他就看了蕭景軒多久，他對蕭景軒的神態動作了如指掌，他不明白事由，但他一定知道對方的心情，是難過，是高興，還是鬱悶。

這種肉眼可見的東西，就如寫滿了已知條件的送分題，唐一掃一眼題目就可以知道答案，這麼簡單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犯錯？

“你憑什麼覺得你很了解我？”蕭景軒對他的這種自信，沒有來地想笑，又急又氣，竟然找不到一個準確的詞彙可以形容。

“你就是。”唐一咬死不放，還繼續補充，“你現在就很高興。還抱了我。”他像一個手握證據的法官，一條條按照法律，給蕭景軒定罪。

“你看錯了。”蕭景軒心裡難安，縱然有著三寸不爛之舌，也找不出什麼有說服力的證據。

“我沒有。”唐一道，他的表情上有些許煩躁，也隻是淡淡的。就像看見了他那扶不上牆的語文成績一樣。

“我這樣碰你，你惡不惡心？難不難受？”蕭景軒乾脆岔開話題，擾亂唐一的最好方式，就是思維越是跳躍，越是沒有邏輯，就越有成效。

“沒有。”唐一的思維這下被打亂了，每次和蕭景軒說話，都是這樣亂七八糟的，搞得他常常跟不上節奏。

蕭景軒繼續把他擁入懷中，那臉蹭著他的肩窩，聲音有些懶懶的，他知道這個人已經上鉤了，“喜不喜歡？”

所以總是這樣，總是這樣，他難以放棄。他可能是個糟糕至極的貨色，但是卻被一個人這般珍惜著，他難以放棄這種純粹到極致的情感。

“還行。”唐一答道。他的心跳有些快，像有幾百隻撲騰翅膀的蝴蝶，這是從未有過的心情，他沒由來地感到焦慮和緊張，甚至有些興奮。這感覺說不上難受，也談不上好，非常奇妙。

他和蕭景軒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這樣，他就像個沒有悟性的笨學生，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糟糕的作業交到喜歡的老師麵前，看著他悠然自得地批改，圈圈畫畫，沒有幾個勾，基本都是叉。

可是他喜歡的這個老師，卻不會責怪他笨拙，會耐心地為他講解，期待他下一次的表現。

“隻能說喜歡和不喜歡。”蕭景軒輕輕地笑著，然後補充道，“不喜歡的話，我下次就不碰你了。”

他這個是個送命題。

“喜歡。”唐一聽話進入這道陷阱。

“喜歡什麼？”蕭景軒抱得緊了些。

“喜歡你碰我。”

“怎麼碰？”蕭景軒親吻著他裸露在外外表冰冷內裡溫熱的皮膚，和結痂的傷口，細細密密。

“擁抱。”唐一答道。

“還有嗎？”蕭景軒突然用力地親了唐一的臉頰一口，他故意暗示，循循善誘。

“親吻。”

蕭景軒放他，牽起對方的手，十指相扣，歪著頭，“還有呢？”

這是他的珍寶，他最心愛的玩具，他樂此不疲地享受著。

“牽手。”

“你喜歡我不？”蕭景軒抬手拍掉了唐一腦袋上和肩上的積雪。

“喜歡。”唐一等他拍完，也學著蕭景軒的動作幫他掃了身上的雪。

原來他們兩個已經在這裡磨蹭了那麼久，雪堆了那麼厚，唐一想著，微微出神。

“哪種喜歡？”雖然蕭景軒沒抱什麼希望，但他很想問，也問過很多次，仿佛隻要次數多了，唐一的答案就會改變。

“好朋友。”唐一見蕭景軒沒有下一步動作，他就站了起來，在雪裡跪著太久，膝蓋凍得生疼，他起來後還伸手去拉蕭景軒。

“下次不要亂撓自己。彆管我是什麼心情。”蕭景軒沒敢碰他傷痕累累的手，他怕搞不好又給這家夥養成什麼亂七八糟的習慣。他不管怎麼生氣都舍不得給唐一來一下，更彆說看這個人自殘了，心裡又疼又癢的，酸麻一片。

“那怎麼辦？”唐一的手捶在身側，“你這幾天，脾氣都很不好。怪怪的。”他淡淡地說著最近的感受，語氣有些無助。

蕭景軒被他這麼一說，腦子裡炸了一下。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他像個渴急了的旅人，遇到了一片鹹水綠洲，雖然知道不能喝，但還是不管不顧地往嘴裡灌。唐一的性格太冷，他需要時時檢驗自己在對方心裡的位置才能安心。

他突然意識到不知怎麼，喜歡三天兩頭就為難一下這個人，看他著急，心裡不自覺就平衡了。今日不覺開過了玩笑，自己也把自己惹急了，鬨出這種事情。

蕭景軒心裡很是自責。他也一瞬間意識到，他很焦慮，看著日子一天天跳著，再過一個月就要放寒假了。

他會獨自在那套空房子渡過他的假期。

可能會去白宇帆家蹭幾天飯。

也可能會被張若勻接走。

但是不上學之後，唐一是真的會和他斷了聯係，蕭景軒心裡發毛，他每次看見唐一，都會想著這個人終有一日要離去，他一伸手，卻什麼都抓不住。

“你放寒假了，也要聯係我。來找我玩。”蕭景軒還是說了出來，然後想了想又補充道，“你不會想我，但我會想你。你如果不在我身邊了，我會覺得很孤獨。知道不？”

唐一把手揣進兜裡，他的手現在又凍又疼的，非常難受，“知道了。”

“下次我再……我再耍脾氣……”蕭景軒的尾音拖得很長，他思索著距離，在拿捏著多方的心思，給自己找了絕佳合適的托詞。

天知道蕭景軒是掙紮了多久，唐一耐心地等著他的後話。蕭景軒覺得自己是喜歡慘了這個人，才會做出那麼多的傻逼事，要多蠢貨就有多蠢貨。

蕭景軒的喉嚨滾了滾，艱難地道：“你就抱抱我吧。晾著我一會兒，我會自己好的。你彆擔心。”

他自斷後路，他覺得，他還是放不下，他根本放不下，尤其是像他這麼可悲的人。

“好。”唐一點了點頭，看著蕭景軒麵前一團團出現又散開的白霧，和飛舞著的雪花，蕭景軒的頭發又變得星星點點起來。

“親我一下也行。拉我的手也行。”蕭景軒心頭一動，貪心不足蛇吞象，他根本控製不了自己整日整夜瘋長的心思，“多碰我。讓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我對你很重要。”

唐一的神思時而遊走在蕭景軒說話的白霧裡，時而在他一張一合的嘴唇，時而在他不知是凍得還是熱得通紅的臉，包裡的手指蜷縮了一下，他的心情好不寧靜，比周身亂飛的雪花還有再混亂些。

肢體接觸，是一種表達手段，但是唐一不常用，他木然地接受，冷靜地學習。但是眼前這個毛毛躁躁的少年，在向他索要感受的表達，向他討要他最不擅長的東西。

“我不太會。”唐一還是耿直地說出來，他沒有和旁人接觸的習慣，一時之間真的很困難。

“你試試。”蕭景軒不想放他，他把自己壓抑得太久，久到見到一絲絲的機會就像緊抓不放。他知道這樣對於唐一是不公平的，誰都沒有責任要救他與人間水火，沒有誰是為了他活隻圍繞他轉的，他太過於自私。

唐一垂下眼，看著腳下的雪，他糾結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可能會做得很糟糕，但還是答應了，“好的。”

他答應過很多梁晴躍的請求，有杜生，還有杜澤，現在他又多了一個需要他滿足和付出的人。他知道世界上沒有任何理所應當的、白給的東西，他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需要存活，他知道自己需要蕭景軒，這個人身上有某些他想要的東西，隱隱地勾著他，讓他做出選擇和付出。

蕭景軒還沒等唐一把話說完，就又狠狠地抱了對方一下，他一看唐一的神色和口型，就知道對方要說什麼，是或否。他死命地緊握這根救命的稻草，把未來都拋住諸腦後，他不是非要和這個人談戀愛不可，他不是非要做什麼不可，發泄自己窩藏的情欲，他也沒想要什麼。

就這樣也很好，他需要這個人的陪伴，需要他淺淺的愛意，他專注看著自己的目光，他冷淡漠然的回應。光著這種最為簡單的東西，都能讓他高興地要飛了起來。

唐一被抱得腳都要離地了，有些喘不過起來，但是鑒於剛剛自己也答應對方了，他的雙手攏了上去，輕輕地拍著蕭景軒的肩背。

如果對方要的這是這樣，唐一覺得，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事。

蕭景軒感受到了後背的力量，鬆了點力氣，他低著頭，靜靜地感受著這一刻的美好。原來他想要的這麼簡單，再得到之前，他都一直以為這是世界上最昂貴的東西，像他這般可憐的窮人，隻能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