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一轉過來之前,他從來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你比賽打得怎麼樣?”蕭景軒問道。
“進了晉級賽。”
“嗯嗯。感覺怎麼樣?”之前和他練習的那四個人回來都變成了唐一的球粉,讚不絕口。他們班那四個的水平,運氣好的話就也隻能苟到晉級賽了。
“挺簡單的。”
“嗯嗯。那就好。”看來唐一沒第一天就遇上一班那兩個人,運氣不錯,蕭景軒又問,“那他們幾個呢。”
羽毛球前兩天的比賽是對半淘汰,前兩天一場定輸贏。最後一天,會隨機分配,保證每人參與三場,先敗兩場的就會失去進入三場的資格。
如有特殊情況第三場會重新隨機分配,第三場中贏的是第一名,輸的是第二名,沒進入第三場的就是第三名,可以並列,隻有三個名次。
所以隻要打到決賽就有三等獎。
羽毛球前兩天不能同班競技。
“雙打也進了。”
沒想到他們那休閒老年組的雙打這次踩了狗屎運,而心高氣傲的李雲翔一場就出局。蕭景軒有些心疼李雲翔,決定不和他計較一個星期,嘴角上卻揚了幾分,道:“很好。”
下午是男女子長跑項目和跳高、鉛球。
蕭景軒如果不在的話,就會把巡邏的重任交給高啟——他們班的體育課代表。
蕭景軒個子高,視線從人群上方略過,看向那個隻有指甲蓋那麼大的跳高賽場,心裡在發癢。雖然他昨晚回去看了誌願組給唐一拍的照片和視頻,學校論壇上也在各種瘋傳他的抓拍和比賽影像,而且可以看出有不少人在他賽後,壯著膽子主動和他交際,他們班的、彆班的、甚至彆年級的都有。
他不打羽毛球,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來,反正唐一的動作確實比他們班的那幾個簡潔流暢,很少有接不到球的情況。唐一打球的時候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會帶著運動發箍把頭發往後攏,穿著校服,拿著一個據說很貴的白紅兩色拍子。
到了比賽後期臉上會顯出粉紅,留著薄汗,胸腔上下起伏,黑色的眼鏡鏡片會黏著霧水,他會在休息的時候把汗水和霧水擦拭乾淨。
要不是打球的是這家夥。
蕭景軒才不會去看羽毛球比賽呢。
唐一打的球也是不徐不疾、慢吞吞地,唯一蕭景軒可以看懂的就是,唐一無論彆人打什麼樣子的球,往哪裡打,他都可以打回去。他從不主動進攻,隻是在防守,然後等到對手自露破綻再猛地往死角進攻,一舉拿下。
被他打輸的那個人似乎滿不服氣的,因為唐一就像一隻按兵不動、在一旁窺伺的狐狸,等猛獸把獵物吃抹乾淨,再上前去享用剩下的血肉。會讓人有一種他贏下比賽隻不過是運氣好,正好碰上對手空檔的感覺。
兩人比分沒有相差太多,唐一隻是險勝。
這仿佛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因為唐一的球風就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樣。
蕭景軒最不爽的就是看見那些擁上去和唐一互動的人,雖然唐一似乎都禮貌地拒絕了,但蕭景軒還是渾身不舒服,有種秘密被人窺探的感覺。
他甚至連步都不想跑了,趕過去看唐一的跳高。他的腰那麼細,後頸也白花花的,奔跑和跳躍的時候,蓬鬆柔軟的短發會一蹦一蹦的。到時候肯定被他的小粉絲們用顯微鏡觀察。
但他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地站在了起跑線上,如果不出意外,他可以拿到第五或者第六的成績,因為明天他還有團隊接力跑,不能像某些選手一樣全力衝刺,還是要保留一點實力。他真想第一個跑到終點,然後第一個在唐一下場後去祝福他,和他擁抱,他知道唐一不會像拒絕彆人一樣拒絕他。
然後在當晚的校園牆、學校論壇上就會有他們兩個同框的照片,他就可以親自栽培一批他和唐一的CP粉,用這些CP粉去對抗唐一的女友粉,一舉三得的買賣。
蕭景軒又想,明天,唐一的比賽在下午,他上午一定會來看他跑4×400的接力,他跑最後一棒。唐一可以看見自己突出重圍、力挽狂瀾的場景,他知道自己每年都會因為最後這一波全力衝刺又圈一波小粉絲。
真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難哉!
到時候他可乘機和唐一討點什麼,唐一會在終點的地方等他。
眼看著各就各位了,蕭景軒拍拍自己的臉,選擇了第二者,為了更加長遠的利益,他可以無限製的忍耐和等待。
身體的各項機能在跑完第一圈的時候出現不適,一般第二圈都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蕭景軒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不顧旁人,保持著自己的節奏,心跳出奇的響,震著他的耳膜,在有節奏的呼吸聲中,敲打出另一種節奏。
這次的第二圈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受,他滿腦子都是,待會就可以溜去跳高區忙裡偷閒了,希望唐一可以蹦久一點,等他過來。
他是男子一千五裡麵的倒數第二組,每次這個時候,彆的運動項目也基本結束了。
在所有他參與的運動中,他最喜歡的應該是跑步,他沒有接受任何專業的訓練,平常休息的時候會帶著耳機,繞著學校、沿著祈江等等,跑遍周圍的大街小巷。隻有身體經曆了極度的痛苦之後,他的心會得到片刻的喘息和寧靜,讓他覺得,活著的感覺真好。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會填補他心中的空白,讓他覺得世界和自己是在一同呼吸和運作著的。
之後他會帶著沉重的、勞累不堪的身子,躺在床上,做一個黑漆漆、靜悄悄的夢。
他渴望和他人接觸,但又不想自己的生活被他人填滿,散去後的落差會把他的能量抽走,他會產生難以自已的戒斷反應。
蕭景軒抵達終點後和裁判核對最後的成績,一瘸一拐地走向跳高的地點,在終點沒尋到唐一的身影後,他居然有些失落。
他在想著這家夥可能第一時間沒有奔向他,是先去班級大本營,或者去了哪裡。
可是我那麼的想見你。
我揮開上來送水、遞毛巾、要來攙扶著我的誌願者,連氣都沒喘過來,歪歪扭扭地奔赴你。
蕭景軒這麼想著,如今他最想見到情況,就是唐一堅持到了最後,還在跳。
最好是這樣。
要不我們倆沒玩!
跳高場地圍了很多人,可是,已經沒有人在比賽了。
蕭景軒雙手杵著膝蓋,俯下身來微微喘氣,掀起衣服來擦滿臉滿頭的汗水,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嗓子在冒煙,他像個快要渴死在沙漠的旅人。他站定後,全身都變得滾燙,頭腦有些發暈,他平靜地盯著腳下的地麵。
他的汗水加深了地表的顏色,灰灰的磚紅色,變得鮮豔起來。
“啊,蕭景軒,你他娘在這啊?”白宇帆過來拍了蕭景軒的背。
蕭景軒喘著氣,沒有回答。
“這麼累怎麼不在終點緩緩?我看你都要倒了。剛剛轉了一圈都沒見到你。”白宇帆拿出半瓶自己喝剩的礦泉水給他。
蕭景軒接過來,一口一口地吞完,然後把瓶子扭成麻花狀,才道:“我來看那個小孩兒跳高。”
“啊?他怕是堅持不到現在吧。”白宇帆也是剛剛到場。
“我也覺得。”蕭景軒答道,心情有些糟糕。
唐一丟下他先跑了。蕭景軒這樣覺得。
這時蔡雪扛著馮欣怡的相機,在人群中發現了站在人群邊緣的蕭景軒,向他揮了揮手,喊道:“蕭景軒!我們在這裡!”
蕭景軒突然心頭一顫,蔡雪和秦瀟瀟是安排給跳高組的誌願者,因為跑步運動員的突發情況多些,大部分資源是傾斜到田徑運動上的。
一走進就看見唐一彎著腰在裁判的桌子上簽字,被過來湊熱鬨的人這擋住了。
蕭景軒喜上眉梢,也沒忙著詢問情況。
秦瀟瀟特意湊過來,蕭景軒麵前,壓抑著興奮和激動道:“唐一破校記錄了!”
白宇帆和蕭景軒兩人一下子目瞪狗呆,感覺剛剛的猜想真的是哐哐打臉,不可置信地看看秦瀟瀟,再看看蔡雪,最後又看向唐一。
“臥槽。牛啊。臥槽!”白宇帆首先發出讚歎。
“臥槽!臥槽!我草!”蕭景軒緊跟其後。
直到唐一確認完成績,簽好字後,走向秦瀟瀟接過自己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喝水,蕭景軒才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
臥槽,這家夥小細腰那麼好!
那兩條弱不禁風的小長腿那麼能蹦!
難以置信!
簡直是難以置信!
“回去吃飯吧。”唐一盯著蕭景軒,一臉波瀾不驚,無關風月。
他們運動會晚上不上晚自習,可以組織班級活動或者自習,八點半就可以放學回家,他們班一般會在晚上一起看電影。
“誒。”蕭景軒福至心靈,接過秦瀟瀟手裡唐一的書包,和幾人道,“那晚上見啊。我們先回家吃飯了。”
白宇帆見兩人的背影漸漸遠去,半天才回過神來。
他和唐一的交情說不上深也說不上淺,他甚至對唐一這種類型的人有些歧視。
首先是,上次國慶節夜爬,他終於是親自接觸到了蕭景軒在嘴裡嘗嘗念叨著的“怪胎”,然後也在年級成績單上被唐一的成績震懾得不敢造次。
他當時就給唐一下了個定義,應該就是個嬌生慣養的書呆子。
但是蕭景軒捧他捧得有些殷勤,說是這個是他們小組小紅花競賽的最新核心。他也知道李雲翔和蕭景軒有些不對付,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家夥,他也是小紅花競賽的受害者。
高三之後,白宇帆從英才班退到了自強班,他爸跟他急了眼,天天抓他去補習,管得很嚴,他都沒怎麼和蕭景軒接觸,隻是放假會一起出來玩玩或者打打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