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了幾天，那阿姨發現兩個小夥子還是有可圈可點的地方，又繼續給自家閨女說媒，終於加上了兩人的微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兩個小夥子不行，還可以他倆的朋友發展發展。
蕭景軒傷得不重，催著醫生讓他出院去，他故事都講好幾個來回了，再不離開這個爛醫院，他馬上就可以原地爆炸。
世洲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春節假期，為了保證正常運營，公司裡的員工會輪流值守，隻是人員會比往常少些，蕭景軒一摔，直接把以前累積的年假一起休了，反正公司也沒什麼大事。
一出院後，不放心，還是跑去看了一趟，小孩們乾活沒什麼問題，然後又折返回家。
他的公寓煥然一新，以前都不知道，自己這件小破屋的裝修居然這麼好，這麼氣派——唐一陸陸續續地給他收拾乾淨了。
才一進門，一隻漸變色的貓咪就跑了過來，但是由於不認識蕭景軒，強忍著撲向唐一的欲望，謹慎地盯著這個陌生人。蕭景軒的家裡都是他的氣息，貓咪看起來不怎麼反感，已經有些習慣了，反而還有種占山為王的意味。
“它就是大小姐。”唐一介紹道。
“什麼品種？沒見過。嘬嘬嘬，過來爸爸抱抱。”蕭景軒蹲下來，伸出一隻手去勾引貓咪。
“暹羅貓。”
“你來這邊才幾天還帶來？”蕭景軒奮力勾引，大小姐看起來對唐一更加感興趣些，嬌滴滴地喵了幾聲。
“它不能和我分開太久，會得抑鬱症。這種貓比較黏人。”唐一一走過去，大小姐就往他身上爬，想鑽到唐一懷裡。
“哦。”蕭景軒頓時覺得這隻貓不可愛了。
大小姐鑽進去還不消停，那這鼻子蹭唐一脖頸，還伸出粉色的舌頭舔了舔。
小妖精。蕭景軒冷眼看著。
唐一也回應著大小姐，用臉蹭著它，甚至還親了親它的腦袋和臉頰。
得到了唐一的愛撫，大小姐終於滿足地跳下來，跑沙發上梳理被唐一弄亂的毛發，唐一接著去開了個罐頭，放在客廳的茶幾上招待大小姐。
“我明天就要走了。”唐一一邊撓大小姐的腦袋，一邊說。
蕭景軒如夢初醒，愣在椅子上，感覺自己也說不出什麼好話來，“不多玩幾天？”
“不用。”
“我還沒好。”
“你至少也要兩個月才能好全。我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你要去澳洲嗎？”蕭景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更關心這個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無厘頭地問道。
“嗯。”
“你就那麼喜歡他？”蕭景軒不想看他，把頭偏向另一邊。
“你什麼時候患上的抑鬱症？”唐一不答反問，“我在你家裡和車上都發現了大量神經類藥物。你應該去看看醫生。”
“我本來快好了，誰叫你他媽突然出現了。”蕭景軒沒好氣。
唐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似乎被這個理由嚇了一跳，他一直把蕭景軒的情況和他的家庭環境聯係起來，“對不起。”
兩人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唐一的喉嚨滾了滾，道：“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醫生。你不忙的話可以去見見他。我和他合作過一段時間。”
“什麼科？精神科？”蕭景軒臉臭得狠，語氣也陰陽怪氣的。
唐一也接觸過心理學和精神科學方麵的知識，他知道現在的情況不能激進，要徐徐圖之，所以換了個話題：“你可以見見那個女孩子。組建一個美滿的家庭會對你有很大的幫助。以後你住院了，也有人可以照料你。”
蕭景軒冷笑了聲，然後道：“你不覺得，你才是該去看醫生的那個人嗎？”
“我很好。”
“你根本就不正常。你那個醫生朋友難道沒告訴你嗎？”蕭景軒越說聲音越大，轉過頭來瞪著唐一，他想看看這個人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這麼泯頑不靈、不可理喻。
本來正在享用罐頭的大小姐警惕地豎起耳朵來，看向蕭景軒，膽怯地後退了幾步。
“你冷靜些。會嚇到大小姐。”唐一伸手驅趕了一下大小姐，想讓它離蕭景軒遠一些，以免蕭景軒再嚇到它。
兩人又接著陷入了沉默。
唐一深吸一口氣，仿佛是在下著什麼重要的決定。他必須要把這件事解決了，不管蕭景軒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不管蕭景軒會不會因此更討厭他，他都必須去做。
他發覺蕭景軒對藥物的以來已經到達了上癮的程度，如果後續再被什麼事情刺激到，可能會精神奔潰，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蕭景軒看似健康活蹦亂套的，但是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他的公寓明明被住了那麼久卻有一種從沒有人來過的感覺。
嶄新的、累積著灰塵的家具電器，沉悶又浮誇的裝修風格，壞了很久的燈泡——仿佛這個主人已經離開世上很久，無人問津。
“我很擔心你。”唐一的態度軟了下來，語氣也很柔和，他知道蕭景軒脾氣暴躁，所以一直等到他回到家才說這件事。
蕭景軒不說話，他隱隱壓抑著情緒，他自己也不想這樣一點就炸，但是他就是控製不住自己。
“我確實不太正常。我一直都知道。這是天生的。我改不了。我已經儘力在做一個正常人了。並且這也影響不了我的生活。”唐一慢慢地靠近蕭景軒，緩緩道。
“它影響著你愛我！”蕭景軒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嗓子顫得想罷工，氣息也有些不穩，“你難道就一點都感覺不到嗎？唐一。”
唐一躲開了蕭景軒的眼睛，他不敢看，“不行。”
“怎麼就不行了？我就乖乖地在這裡等你，你有時間就偷偷回來看我，像你前幾年一樣。”
“我照顧不了你。”
“我不需要你照顧我！我隻要你愛我，我隻想要你愛我。就像以前那樣。”
“我拋棄了你。給你帶來精神創傷，我隻會加重你的病情。”
蕭景軒雙眼布滿血絲，淚水奔湧而出，他知道和唐一永遠不能講道理，“你敢走我就從這裡跳下去。我說到做到。”
“蕭景軒。”唐一覺得，蕭景軒一定會做到，他有些無奈。
“你明明心裡有我！你存著我的指紋、我們所有的聊天記錄和照片。偷偷跑回來挨著罵也要見我。我什麼亂七八糟的要求你都可以無條件答應！偏偏就是過不了那到坎？我就是非你不可，不是你就不行，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你他媽怎麼就是不知道？怎麼就是理解不了？”蕭景軒一把鉗住唐一的下巴，把他強行扭過來和自己對視，他討厭唐一逃避這個問題。
唐一被蕭景軒控製住，動彈不得，顫著聲說道：“對不起。”
他沒想到這份他珍藏的感情、不敢碰也不敢想的感情，也在折磨著另一個人。
“我不想聽這個。”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以為，我們會像杜生談過的無數場戀愛那樣，隻會陪伴對方走一段固定的時間，然後彼此消散在人海裡。
“那你現在知道了。”
“但我還是要開學的……我……”唐一在斟酌字句，變故來得太突然，他無法處理。
蕭景軒將人深深揉進懷裡，再也憋不住他多年的心酸和委屈，把臉埋在對方肩上，低低地哭起來——他之所以一直堅持到現在，一定是覺得在未來的某一天，那個狠心的冷冰冰的人會回來看他。
“我求你，答應我好不好？”
唐一沒有說話，回應著蕭景軒，避開他受傷的手臂，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承受著對方的恨意和深情——原來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感是可以共存的，蕭景軒總是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的認識。
杜生說過，悲傷和孤獨的時候，擁抱可以給予彼此力量。
杜生還說過，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是獨屬於你的。
他今天有些明白了。
他覺得自己明白得太遲了。
等蕭景軒平複了些，兩個人才分開。
蕭景軒是那種哭完眼睛會特彆腫的體製，仰麵靠著沙發，等唐一用毛巾幫他冷敷眼睛，紅紅的鼻尖從毛巾下麵冒著頭，唐一心疼地親了一下。
唐一有時候不說話就算是默認，蕭景軒當他默許了。
“我沒辦法還像以前那樣陪著你。”唐一看他冷靜了些後，還是說了出來，他一定要和蕭景軒講清楚。
“嗯。我知道。”
“我八月份要去澳洲。”
“嗯。”
“我開學會很忙。”
“嗯。”
“你在聽嗎？”唐一覺得蕭景軒答得很敷衍，他有必要確認一下。
“還有嗎？”
“我想想。”唐一換了塊毛巾。
“我可以去找你嗎？”
“你要提前和我說。”
“嗯。”
“你家裡還好嗎？”蕭景軒其實比較擔心這個。
“嗯。和以前一樣。”
蕭景軒的腦子沒消停一會兒又要開始作妖，“你都沒和我說你愛我。”
“我愛你。”
蕭景軒嘟起嘴，鼓著腮幫子，“不行。我不滿意。我感受不到你的心意。”
大小姐感到動靜小了些後，從沙發後探出腦袋來，關切地看著它沒吃完的罐罐，唐一輕輕地笑笑，把罐頭放到大小姐麵前，“我要怎麼樣才能表達我愛你？”
蕭景軒懶洋洋道：“日出的時候，給我一個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吻。”
他頓了頓，又繼續，“日落十分，為我加深這個吻。然後告訴我，這個吻代表著你愛我。”
說著說著他自己也傻笑了起來，“而明天天明，我會被再次光臨。”
唐一稍微整理了一下蕭景軒的話語邏輯，“為什麼不直接在每日早晨與你接吻，然後告訴你？”
“你到底疼不疼我？”蕭景軒嬌聲嬌氣地喊道。
“好吧。”唐一歎了口氣，“但是……”
“我不想聽！你怎麼這麼不會來事？”蕭景軒不耐煩地打斷他。
唐一不敢說話，他覺得和蕭景軒溝通特彆費腦細胞，但那確實是很要緊的事情，憋得有些難受。
蕭景軒當然知道唐一要放什麼屁，然後又補充道，“你不在的時候就算了。”
唐一鬆了口氣，“好的。”
“把你機票退了。”說完蕭景軒又覺得，語氣不夠凶狠強硬，“動作麻利點！”
“如果突發情況……”
蕭景軒再次打斷唐一，語氣不可置否，“到時候你再和我申請，說明情況，我會批準的。你就待到你開學吧。”
“謝謝。”唐一蹲下來撓撓腦袋，大小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乾罐罐。
感謝蕭景軒沒有很無理取鬨。
蕭景軒掀開了毛巾，想看看唐一在乾什麼，想了想，借題發揮道：“我和它一樣。你兩碗水要端平。不能偏心。”
唐一似乎有些猶豫，“你也要來一罐嗎？”蕭景軒什麼口味？
“我離開你太久也不行。”
唐一回頭瞅了蕭景軒一眼，看見他的動作後，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好，“好的。”
蕭景軒想起上次唐一給他掖被子，嚇得立馬蓋好眼睛，躺資也端正了不少，怕不小心觸碰唐一的逆鱗。
兩人又是一陣無話，唐一收拾殘局後，走到廚房，準備動手做飯。
唐一把菜放在水龍頭下衝洗，照顧到菜葉的每一條溝壑，洗的比蕭景軒臉都還乾淨。他把肉和蔬菜都洗淨放好，鄭重其事地把要切的菜放到正中間才開始下刀。蕭景軒覺得，要不是條件不允許，唐一做飯可能還需要量尺和稱，他會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照他這麼折騰，他們估計天黑了都不一定吃上飯。
蕭景軒殘著，也隻能看看。
“明天我就去見見那個妹妹。”蕭景軒忍不住想逗逗他。
“你的哪個妹妹？”唐一忙活著。
“醫院裡那阿姨介紹的。”蕭景軒勾起嘴角。唐一在醫院簡直是要氣死他，一個勁地和那個阿姨推銷自己，比自己的事情都還要上心。
唐一思索了一下，把指稱和人物聯係了起來，“什麼時候？要不要我送你？”
蕭景軒差點平地摔倒，不可思議地喊，“哈？我說我要去和她相親。你不吃醋嗎？”
唐一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蕭景軒，他懷疑蕭景軒是藥磕多了，比幾年前還神經兮兮的，像網上流傳的黑白物種——奶牛貓、哈士奇——他要是像隻聰明的邊牧就好了。
“你是不是忘記我們兩個在談戀愛了？”蕭景軒友善地提醒。
唐一歎了口氣，算了，他自己過一會兒就好了。
蕭景軒沒安分一會兒，又說：“你怎麼去學醫了？多辛苦。”
“你老是說你心裡疼得難受。我以前以為你心臟不好。”唐一舔了舔唇，“後來才明白你是另外一個意思。你怎麼平時說話也像寫作文一樣？”
蕭景軒頭一偏，抖了下，忍著笑意，“那我算不算你的第一個病人？”
“我那時候還沒有行醫資格證。不算。”唐一糾正道。
“好的。知道了。”蕭景軒還是笑了出來。
唐一瞅了他一眼，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果然還是精神受損太嚴重了。下次要帶他去醫院裡看看才放心，明明一個時辰前還要死要活的。
“我明天再帶你去醫院一趟吧。”唐一和蕭景軒商量道。
“我不去！我真的好了！真的。我剛剛那是嚇你的。”
唐一才不理會，一般有病的人都會說自己沒病，好看的眉毛又皺了起來，“你乖一點。”
蕭景軒歎了口氣，道：“我明天要去公司了。再不去就要倒閉了。”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
蕭景軒覺得唐一很是焦慮這件事，怕他強迫症發作，“我以前就在看著心理醫生。姓簡，明天下午帶你去見見。”
“嗯。”那就好。唐一心裡放鬆了一節。
蕭景軒幫唐一拿乾淨的碗裝菜，貼著唐一的耳朵道：“那你今晚上來和我睡好不好？”
唐一挑眉，仔細端詳了一下蕭景軒的臉，仿佛在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我上次摔的腰還疼著，動不了，待會我用手幫你處理吧。”蕭景軒怎麼火急火燎的？如果他的手沒受傷的話，他倆這會兒子都做幾個來回了。
蕭景軒一聽急了，“誒不是。不是。”
唐一猶豫了一會兒，“嘴？”
蕭景軒心裡咯噔一下，但是他覺得維持人設更加重要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繼續道：“你怎麼這麼想我？我是那樣的人嗎？我要是的話，上次在賓館就把你辦了，不會等到現在！”
明白他的意思後，唐一道：“你的床太小了，不夠兩個人睡。”他覺得如果這樣後，隨時會給蕭景軒的手臂帶來二次傷害，然後又補充道，“而且你還受著傷。”
“我馬上訂個四米寬的大床來。”蕭景軒掏出手機。
“你聽話點。”唐一道，他一旦認定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改變，說到做到。
“我什麼都不做。”
“你的手還沒好。”
“誒我求你了。”
“蕭景軒。”
“好的我錯了。”蕭景軒見情況不對，也不再糾纏，“床我還是要定。你下次來就可以和我一起睡了。”
“這個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