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一把的慘痛教訓,這次進BP,紀因藍長了個心眼,先問一句:
“許大師,冒昧問一句,你拿什麼位置上的大師?”
許最看了他一眼,如實答:
“輔助。”
薑閃閃十分善解人意,她立馬道:
“行,那最最你去打輔助,我玩中單,上單讓丁子去補。”
丁逸逍發出尖銳的爆鳴:“為什麼是我?!”
薑閃閃無情道:“那你跟玨玨子換,你去打野,我們來賭一賭藍的巴掌幾分鐘能落到你的臉上。”
丁逸逍:“告辭,我去上,我最喜歡打上單啦——”
紀因藍聽了他們的話,突然一愣:
“你叫他什麼?”
“玨玨子啊。”薑閃閃道。
“不是,我說你剛叫許最。”
薑閃閃:“最最?怎麼了?”
她笑了兩聲:
“我們不都有愛稱?藍,丁子,玨玨子,閃閃姐,叫著多親?都是一起打遊戲的交情了,再‘學霸’來‘學霸’去的多生分?許許拗口,最最多好聽啊。”
“你叫還行。”陸玨細品:
“這稱呼對於老爺們來說有點太肉麻了。聽著跟撒嬌似的。”
“你這麼說好像確實是有點曖昧了哈,還是算了。”
薑閃閃想了想:
“那阿最?”
他們在這討論許最的新名字,紀因藍則偏頭看著他們話中的主角。
網吧昏暗的頂燈和電腦幽藍的屏幕光一起落到他臉上,勾勒出他側臉近乎完美的輪廓。
最最。
真怪的叫法。
聽著怎麼那麼像……
“嘬嘬。”
紀因藍叫小狗似的發出兩段短促的音節,原本沒想著能得到回應,誰想許最還真的轉過了頭。
兩人對視片刻。
紀因藍難得感覺到一絲尷尬。
他正想狡辯兩句,但許最先開了口:
“Ban英雄。”
紀因藍趕緊將視線轉回屏幕,隨便挑了個麻煩的輔助送進Ban位。
“你先選吧,玩什麼,我給你鎖。挑你會的。”
許最看著被他Ban掉的那個萌妹輔助,整個人陷入了沉默。
片刻後,他滑滑鼠標,找見小羊的頭像,剛想說什麼,下一秒,小羊的笑容黑掉了。再一看,她已經掛到了對麵的Ban位上。
對麵連Ban三個輔助,加上紀因藍Ban的那個,一共四個,都是外表漂亮機製麻煩操作複雜讓人又愛又恨的存在——
都是許最的常用英雄。
許最盯著Ban位,整個人沉默得像是被誰按下了暫停鍵。
最後,他無聲地歎了口氣,回了紀因藍一句:
“……都行。”
紀因藍真是怕了他這句話。
但看在許最說自己拿輔助打上大師的份上,他決定再信他一把。
所以他掃了眼英雄池,問:
“石錘巨人能玩嗎?開團大肉,保我就行。”
石錘巨人是個很大眾的輔助英雄,有肉有控,無論是在低分局還是高分局都很常見,雖然機製沒那麼出彩,但勝在容錯率很高,很受玩家歡迎,基本上是個人都會玩。
許最看著被紀因藍欽點的那個醜了吧唧的石頭怪頭像,再看看Ban位上幾個美少女,再次歎了口氣:
“能。”
“?”
不知為何,在按下鎖定鍵的那一瞬間,紀因藍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遊戲開始,紀因藍操控的英雄瑪雅扛著弓箭仙氣飄飄地走在峽穀的小路上,身後跟著一隻比她大一圈的笨重又醜陋的石頭怪。
實話說,許最這個輔助玩得確實挺舒服,他意識足夠,知道怎麼做視野,知道擋技能,最難能可貴的是他會計算血量,不至於一錘下去補掉AD的兵。
這讓上局每波都要被薑閃閃不小心吃掉好幾個兵的紀因藍心情很好。
他照常補兵,一邊留意其他幾路的戰況,正想放個技能收掉炮車,冷不丁卻聽旁邊人問了一句:
“你剛剛是在叫我?”
紀因藍一愣,手裡一滑,技能完美錯過殘血炮車,落到了旁邊的空地上。
他麵色如常地一個平A收掉那個炮車,卻難得心虛,畢竟他跟許最也不算太熟,又不是跟丁逸逍他們什麼玩笑都能開,突然用叫狗的方式叫人家確實是有點沒邊界感。
“咳……就突然想到了,嘴比腦子快,彆上心,沒有冒犯的意思。”
“不冒犯。”
許最聲音很低,幾乎要被網吧的吵鬨淹沒:
“怎麼叫都可以。隨你。”
紀因藍這次是真的愣住了。
他在想,許最這句“隨你”到底是生氣說的反話還是認真的。
直到左手邊的薑閃閃出聲提醒:
“藍,你小心,中單下去抓你了。”
在峽穀廝殺多年養成的本能令紀因藍立馬拋棄了那個問題。
他在腦中飛速演算一遍對方中單可能會走的路徑,在心裡默數幾秒後,他按下大招,屏幕裡的瑪雅立馬掄起長弓,一團金色星星離弦而出,在對麵中單從河道裡衝出來的那一瞬將他眩暈在了原地。
“輔助,推人。”
石錘巨人的大招能夠將敵人強製位移一段距離,配合閃現使用效果更佳。
聽見紀因藍的命令,石錘巨人立馬閃現上前,然後……
然後一個飛踢把眩暈狀態下的敵方中單送到了絕對安全的地方——他滿血隊友的身邊。
對麵輔助見狀找見機會立馬跟上一個E閃,把瑪雅控死在原地,對麵AD和解除眩暈的中單立馬跟上一套輸出,一秒後,下路的地上就隻剩了石頭怪的屍體和一把殘破的弓。
一切發生在轉瞬間。
[所有人]峽穀我最狂(魔藥法師):救死扶傷腳,淚目。
[所有人]峽穀我最狂(魔藥法師):謝了兄弟。
剛放完大招準備大殺四方卻立馬黑屏的紀因藍:“?”
許最先發製人:
“對不起。我能解釋。”
“行,我聽聽。”
“他的技能釋放方向和實際控製方向是……”許最努力措辭,艱難地解釋自己遇見的困難:
“是反的。”
紀因藍涼涼勾下唇角:
“我難道不知道?”
石錘巨人大招是個雙手著地兩腳飛踢的動作,玩家需要控製的是石錘巨人雙手落地的方向,和它將要打出的飛踢方向完全相反,沒用過這個英雄的玩家習慣了普通技能的釋放方式,再玩石錘巨人確實會出現反向控製的情況。
這原本還算常見,但放在許最身上就令紀因藍有點無法接受。
他寧願從許最嘴裡聽見他剛才的精彩操作是一個失誤,而不是他根本不知道這個英雄的技能。
“你特麼打輔助上大師不知道石錘巨人的控製要反著放???!”
“我……沒玩過它。”
“那你選它?不是??你個大師段專業輔助玩家沒玩過石錘巨人???”
紀因藍覺得許最再一次辜負了自己的信任。
要不是這局遊戲沒結束,紀因藍真的會拽著許最衣領把人拖起來質問。
他倒要問問,誰?
到底是誰?
是哪個超絕AD把這位連最基礎的石錘巨人都沒玩過的輔助帶上了大師?
他要跟他單挑。要Solo。要把他堵在泉水殺一百回。
然後告訴他特麼的下次自己的輔助自己帶。
彆再讓他出來禍害野生AD用精彩操作震撼全世界。
紀因藍深吸幾口氣,試圖自己消化這些怒火,儘力不讓它們化成即將落在許最頭上的惡毒語言。
但他還是沒忍住。
他想看看許最臉上現在是個什麼表情,但剛抬眼,他目光先注意到了另一個人。
花臂光頭老板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這邊,他在許最身邊停下,敲了敲他的桌子:
“你們學校年前帶人查網吧的那男老師晃到附近來了,不確定是來乾啥的,你們要不先避避?”
這家黑網吧開在地下室,入口在後巷,前門還掛著個正規招牌,是家小賣部,兩家店的老板都是光頭哥。
光頭哥看監控發現有人在小賣部外徘徊許久,看著還挺眼熟,他不確定那人是碰巧在這還是收到消息來這摸人,但保險起見,還是過來跟這幾個校服仔吭了一聲。
“我草,老牛來了?不會吧?”
丁逸逍看著自己的電腦屏幕:
“我的晉級賽啊嗚嗚嗚——”
紀因藍立馬把鍵盤往前一推:
“你再待著打會兒就知道會不會了。”
說著,他拎起書包,拍了拍許最的座椅靠背:
“分重要命重要?走了。”
北川一中有明確規定,如果學生出入黑網吧等場所,被逮到是要記過處分的。晉級賽沒了還能再打,處分背在身上可不好消。
一群少年拎著書包做賊似的往外跑,光頭老板還要在他們身後招呼一句:
“提前下機不退錢哈。”
“這個奸商!等著,等我成年了第一個就把他舉報了!”
丁逸逍咬著牙,在心裡為自己白瞎的三塊錢點了一根蠟。
他們出了這地下室,沿著來時的台階上去,正想快點走出後巷溜之大吉,一拐彎,卻發現巷口站著一個人。
李思勉穿著校服抱著個文件夾站在那,胳膊上還帶著學生會紀律監察部的紅袖標。
“……”
得。
果然是來抓人的。
雖然現場五個人裡有四個都是九班的人,但除掉剛來沒幾天的許最和陸玨,紀因藍和丁逸逍其實跟李思勉也不熟。
李思勉是九班的學習委員,還是北川一中現任學生會長兼鐵麵無私的紀律監察部長,有幾個混小子總會私下裡稱他為“老牛的小狗腿子”。他為人嚴肅板正一絲不苟,跟隨性散漫的紀因藍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類,跟他當了快兩年的同學,除了被扣分的時候,紀因藍估計跟他連話都沒說夠十句。
他明顯就是跟著牛猛過來抓人的,要指望在這裡靠他們那點微薄的同學情來挑戰李思勉的職業素養,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毫不誇張地說,紀因藍都已經想好要怎麼跟紀四餘解釋自己即將要背的這個處分了,他旁邊其他人也都是一臉絕望地準備接受製裁。
卻見李思勉用目光將他們看過一輪,那眼神原本挺淡挺冷,像是下一秒就要給他們宣布死刑,又不知為何在某處微微一頓。
而後,他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側過身子,像是確認什麼似的往邊上張望一眼,而後抬手推推眼睛,落手時手指輕輕劃了兩下,像是某種手勢。
隔著半框眼鏡,他瞥了麵前幾人一眼,低聲道: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