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最開溜的速度很快,等紀因藍回過神來,那人已經拐到教學樓中間的大樓梯裡去了。
正認真扒著門縫看熱鬨的丁逸逍回過頭,奇怪道:
“剛有人來嗎?我聽見腳步聲,怎麼沒見到人影?”
“沒……你聽錯了。”
紀因藍表情僵硬。
他又看了眼許最消失的方向。
而後,他輕輕歎了口氣,整理好剛擺出來要給許最看的凶狠表情,抬手拍了把丁逸逍的肩膀:
“走,湊熱鬨去。”
樓梯間裡,崔哲言的臉色很難看:
“許最?你喜歡那個怪胎?你了解他嗎?”
“不需要了解。”
薑閃閃揚揚下巴:
“我不許你這麼評價我喜歡的人。”
崔哲言嗤笑一聲,語氣很是不屑:
“也就是你們離得遠,你去問問一班二班,誰不知道他那怪胎?一天到晚屁也不放一個,就知道坐那裝逼,我們全班人沒幾個願意跟他說話,也就老師看他成績好把他當個寶。成績好又怎麼樣,也不想想,他成天就知道看書學習,再學不好,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你眼光也夠獨特的,喜歡這種人?你說看他長得帥?他哪帥了,不也就那樣,我覺著挺普通的。”
“砰砰——”
崔哲言話音還沒落,樓梯間厚重的金屬門突然被人拍了兩下,硬生生打斷了他的話。
崔哲言和薑閃閃都愣了一下,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就見紀因藍單肩背著書包,嚼著口香糖,懶散地倚在門邊。
他身上的校服外套也不知是因為穿大了一號還是他人太瘦,顯得隨意又鬆垮,一頭短發看起來有些淩亂,發尾幾縷藍色挑染亂翹著,皮膚很白,五官和神情配在一起,野得張揚。
“我小姐們臉皮薄,有些難聽話我就幫她說了。”
紀因藍用舌尖抵著泡泡糖,吹了個飽滿的藍色泡泡,又隨著一聲清亮的“啪”破掉:
“哥們,首先,你得搞清楚,就算她喜歡的人再爛,也跟她看不上你這件事不衝突。你不用想儘辦法證明她喜歡的人有多爛,因為她喜歡誰也輪不上喜歡你。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你,家裡沒有鏡子總有尿吧,下次發散自己的迷之自信之前麻煩先照照自己什麼樣子,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鳥,早晨才念了人家寫的演講稿出了把風頭,現在就站人背後說人壞話,好歹等幾天呢?要點臉吧。”
原本紀因藍的出現就令崔哲言臉色夠差了,等他說完最後一句,崔哲言整個人都僵硬得如同一尊石像。
今天他上台念的確實是許最寫的演講稿,這作為學生代表發言的名額也確實是他跟牛猛爭來的,誰叫許最自己不爭氣?
可紀因藍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崔哲言臉上紅白青紫過了一輪,但他不敢站在這跟紀因藍硬剛。
一是自己身邊沒人,二是紀因藍這人確實不好招惹。
每個學校應該都有那麼一兩個隻要提起名字大家就都能說上一兩句的風雲人物,怪胎許最算一個,眼前這染著幾撮藍毛的小子也算一個。
聽說紀因藍這人從小學開始就很渾,他家裡沒人管他,性子野得夠可以,成天就會打遊戲,還差點為了遊戲輟學。
後來,不知道他抽了哪根筋,遊走在輟學邊緣的人突然撿回了學習,也是他幸運,那年分數線低到離譜,他硬是憑著極致偏科的成績和雜七雜八的加分項,壓著分數線進了北川一中。
然而這些也隻是他傳奇人生中的一小部分,真正讓“紀因藍”這個名字震撼整個校園的,還得是他高一剛入學時乾出的光榮事跡。
北川一中在靠近北川市中心的位置,挨著老城區,周圍亂七八糟的人很多,以前還沒什麼事,就前兩年突然冒出一夥兒人,掘出了“問學生要錢”的財富密碼,動不動就帶著人把學生堵在角落裡,不僅劫財,有時還會騷擾女生。
這事性質惡劣,校方和學生家長都想過辦法,但那些混混實在狡猾,趕又趕不走抓又抓不住,那年,牛猛為這事消瘦不少,頭發都白了好幾根。
然而,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紀因藍駕著七彩祥雲拯救了所有人——他找了一幫校內外的朋友演了一出好戲,把那群不三不四的混混全部揪出來好好“教育”了一頓,沒動手沒鬨事沒給任何人添麻煩,輕輕鬆鬆就讓北川一中恢複了和平,從此,此地方圓三公裡內再也看不見那群家夥的影子。
這事不僅鎮住了校外人,也讓遍地循規蹈矩三好學生的北川一中受了極大震撼,從此紀因藍的傳說在一中流傳開來,一提他的名字,誰都知道那個叫紀因藍的,是個不惹事卻也不怕事的狠人。
儘管崔哲言再狂,現在也不敢自己一個人站在紀因藍麵前跟他硬剛,所以,就算紀因藍說話難聽,他也沒敢回懟,隻用眼睛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而後低頭泄憤似的啐出一口,自己背著書包走了。
紀因藍看著崔哲言消失在樓梯拐角,才輕嗤一聲,收回了視線。
薑閃閃明顯鬆了口氣。
紀因藍瞥了她一眼,抬手屈指敲敲她的腦袋:
“你上哪招惹這麼多爛桃花?這第幾個了?”
薑閃閃毫不客氣地一拳捶在他肩膀上:
“你以為我想啊?你們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煩死了!”
“哦?”紀因藍撇撇嘴角:
“看來壞東西剛才是在多管閒事,為了將功補過,我這就去把那兄弟請回來。”
薑閃閃氣得又一拳掄在他身上。
丁逸逍在邊上看得直樂,但他此時此刻更關心另一件事:
“哎,閃姐,你真喜歡許最?你玩暗戀啊,瞞得真好,我都不知道!”
“當然不啊,隨便找個借口堵他而已。我才不玩暗戀,我喜歡誰,都是大大方方直接上的好嗎?”
薑閃閃搖搖頭,裝模作樣歎了口氣:
“那家夥煩死人了,成天跟我吹牛逼,像一隻大公雞。聽說他一直跟他們班那個許最不對付,說出來氣氣他罷了。不過話說回來,許最確實挺帥,就是可惜,不是你閃姐喜歡的類型。”
看起來薑閃閃確實被崔哲言煩得不輕,晚上整整一頓飯的時間都在繪聲繪色慷慨激昂地跟紀因藍和丁逸逍描述崔哲言這幾天在她身邊的精彩發言和表現。
看久了薑閃閃的表演,等紀因藍回家,天已經黑透了。
最近寒流入侵,二月的夜冷得像三九天,紀因藍在路口跟丁逸逍和薑閃閃分彆,一個人走進小路深處。
偶爾一陣風路過,涼意從袖口鑽進骨髓,冷得人直打哆嗦。
紀因藍散步似的慢騰騰往回走,進小區前,有車在他身後按了兩下喇叭,隨後車燈掃過他,直直開進了地下車庫。
紀因藍瞥了眼那輛車,輕“嘖”一聲,等他慢騰騰走進單元裡,果然已經有人在電梯旁邊等著他。
“紀因藍,你看看現在幾點了,這麼晚回家,又上哪鬼混了?網吧?”
說話的女生穿著打扮鬆散隨意,照紀因藍的話說,她看起來就像個閒散小道士。
她留著一頭短發,看起來瘦瘦小小,沒有化妝,臉上還能看見星星點點的小雀斑,長相很嫩,看起來活像個中學生。
說話的時候,她正靠在牆邊,用手指甩著一枚銅錢吊墜,鬆弛且慵懶。
“你可彆搞笑了,網吧的配置哪有我的好?”
紀因藍衝紀四餘笑笑:
“就是跟小丁閃閃吃了個飯,回來晚了,至於跟個警犬似的盯著我盤問嗎?”
“怎麼跟你姐說話呢?說誰是警犬?”
紀四餘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大力按了下電梯的上行鍵。
“不敢不敢。”紀因藍打量紀四餘一眼,又問:
“你店裡今天不是有活動嗎?怎麼回來這麼早?”
紀四餘十分警惕:
“哦,所以你是知道我今晚有事,所以故意晚歸不報備,結果被我抓了個正著?我警告你,你都高二了,可彆再跟我整那些幺蛾子!嘖,藝人那邊臨時有事,演出改期了唄,店裡也沒什麼事,而且今天你陸琢姐難得有空,我跟她吃了個飯,就回來了。”
陸琢是紀四餘的好朋友,她家裡條件很好,在紀四餘最難的時期幫過她很多,這些年兩個人關係一直不錯,聚會更是常有的事。紀因藍知道這些,他應了一聲,沒多在意。
但在紀四餘那裡,這個話題暫時還沒有結束:
“對了,說起這個,晚上吃飯的時候,陸琢跟我說了件事,還得你幫幫忙。”
“什麼?”
“你也知道他們陸家,大家族。她有個堂弟,前些年一直跟家人在外市,今年打算回北川高考,就讀你們一中。他跟你一級,進度跟不上一班,隻能念普通班,到時候應該會去你們七班。人家人生地不熟的,你個地頭蛇多照顧他點,彆欺負人家,也彆讓人家被欺負了,你給我上心點,彆咋咋呼呼把人家嚇著。”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伏地魔嗎?說個話還能把一半大小子嚇死?”
紀因藍從小好交朋友,最得心應手的事除了遊戲就是社交,照顧個朋友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個事:
“放心吧,保管給您和陸琢姐辦妥帖。”
“你彆把人照顧到召喚師峽穀去我就謝天謝地。”
“不能夠啊,畢竟我是一個這麼靠譜的人。就是吧,姐,有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我需要提前跟你說明。”
聽見紀因藍的語氣,紀四餘警惕地豎起了耳朵尖:
“什麼?”
然後她就見她弟弟一臉鄭重地說:
“我現在就讀於北川市第一中學高二九班。你彆把陸琢姐的堂弟弄到其他班去吧那我可管不了。”
“……”
紀四餘表情空白一瞬,像是有點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你讀的就是七班!你不讀七班誰讀七班?”
紀因藍小心措辭:
“可能是初中的紀因藍?”
這下,兩人同時沉默了下去。
片刻,紀四餘衝他笑得毫無破綻:
“哎呀,姐姐記得,姐姐這是逗你玩呢,就是想考考你。”
紀因藍麵對這突然被喚醒的姐弟情,心裡沒有絲毫波瀾,隻沒頭沒尾問了句:
“昨天早餐多少錢?”
紀四餘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但還是答了:
“兩杯豆漿四塊四個包子八塊一塊糖餅兩塊兩根油條四塊一共十八塊但因為有個包子爛了露餡所以給便宜了五毛一共付了十七塊五,有什麼問題?要給你姐我報銷?”
紀因藍神色複雜:
“把昨天早餐錢精確到小數點後一位,不記得你弟上初中還是高中七班還是九班?還有,為什麼輪到我負責三餐的時候你能做精致健康女人,輪到你負責的時候明明買了這麼多東西但我卻隻能分到一杯豆漿和一根癟油條?包子和糖餅被入侵的外星人卷去另一個空間做實驗了?還有油條這種東西留的時候不能把塑料袋係緊,不然口感跟直接吃塑料袋也沒差彆,這些事我要說多少次姐你才能記到腦子裡?”
“……”
“叮——”
電梯到達提示音適時響起。
還沒等電梯門完全打開,紀四餘就像一道閃電飛出了這方凝滯的空間:
“……話真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