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對立麵(1 / 1)

“現在是北京時間早晨八點整,今天是二零二四年二月十四日,情人節,天氣晴,體感溫度零下九度,主人出門約會記得多穿……”

“啪——”

被窩裡伸出一隻手,沒好氣地拍掉了床頭的電子鬨鐘。

二月的天絲毫沒有要回暖的跡象,窗戶上趴著薄薄一層白霧,屋外白茫茫的寒氣從沒關緊的窗縫溜進來,貼在紀因藍的手臂上,撩起一片雞皮疙瘩。

他搓搓手臂,掀開被子,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艱難地起了床。

家裡沒人,隻有餐桌上一杯涼透了的豆漿和一根早就變得軟趴趴的油條。

他姐總是這樣,無論留什麼食物都把包裝袋係緊往桌上一扔,根本不管這些東西會在水蒸氣的洗禮下變成怎樣糟糕的口感。

紀因藍刷過牙,把那根蔫巴的油條叼在嘴裡,轉身進了臥室對麵的房間。

他蜷著腿縮在電競椅上,擦乾淨手指後按開了桌上的電腦機箱。風扇的RGB彩光從透明機箱裡映出來,紀因藍隨手調整一下桌上的麥克風和攝像頭,懶洋洋打著哈欠,點開了直播軟件。

電腦屏幕中的小畫麵映出一雙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高清鏡頭下能夠清晰看見他右手食指骨節處一枚紅色的小痣。

直播間立馬湧進一大堆人,紀因藍掃了一眼彈幕助手,開口時嗓音還帶著些慵懶困意:

“嗯,起得早,隨便播播。”

“為什麼這麼早?你該去問我姐,為什麼莫名其妙給我定一大早的鬨鐘。”

“玩什麼?我想想……”

鼠標光標在桌麵幾個遊戲圖標間晃來晃去,但還沒等紀因藍做出選擇,他手邊的手機突然以轟炸架勢響起提示音。

紀因藍一開始沒想理會,但後來,微信信息直接變成了語音通話。他掃了一眼屏幕裡“小丁子”三個字,猶豫片刻,還是關掉了直播麥克風,在手機屏幕上劃了接聽鍵。

“乾什麼?”紀因藍皺著眉把手機放到耳邊:

“一大早又是信息轟炸又是電話,什麼事這麼著急上奏?”

“大哥!”丁逸逍崩潰中帶著一絲克製,他那刻意壓低的音量為紀因藍帶來一絲不妙的預感:

“你乾什麼呢?你告訴我你乾什麼呢??”

“直播啊。還能乾什麼?”紀因藍滿腦子莫名其妙,他又打了個哈欠,不過這次,他的嘴張到一半就僵住了。

“今天開學啊,你不會忘了吧?!!”

“啪嗒——”

紀因藍的手機掉到了桌上。

貓爪TV遊戲區知名主播“inBlue”在情人節早上八點四十摸魚開播三分鐘後緊急下播,留給水友們的隻剩一句:

“再見,我知道我姐為什麼給我定鬨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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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是真離譜,我還想著你什麼時候到校呢,結果沒等到你人,隻等到一個冷冰冰的開播推送。你是真不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啊?”

“知道,情人節啊。”

紀因藍舉著手機躲在圍牆邊,探頭悄悄看了一眼。

教務主任牛猛正挺著他的啤酒肚,板著臉站在門口寫有“北川市第一中學”字樣的牌匾邊,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就為了抓一個遲到典型,在開學第一天的大好日子進行批評教育。

紀因藍咧咧唇角:

“看來我那鬨鐘還是不夠智能,隻說今天情人節,沒說今天開學,這把鬨鐘全責。”

“得了吧,鬨鐘不背這個鍋。老牛已經在門口守著了,你從東邊圍牆翻進來,先扔書包,哥們給你打掩護。”

“給誰打掩護?”

丁逸逍難得大義一次,結果一句話音沒落,紀因藍就聽見了電話那頭一道熟悉的聲音。

他心裡一激靈,立馬探頭望去,果然見一分鐘前還站在門口的牛猛沒了蹤影。

下一秒,電話裡的聲音突然放大,險些震碎紀因藍的耳膜:

“好你個紀因藍,開學第一天就敢遲到,到我辦公室來!”

紀因藍時常懷疑他們親愛的牛猛牛主任是不是有什麼特異功能,比如用GPS定位違紀學生並瞬間移動到他們身邊抓個現行那種。

比如現在。

“老牛,猛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是真忘了今兒開學,您就饒了我這回吧。”

紀因藍跟在牛猛身後,試圖跟他討個繞。

可惜他入學一年半,也跟牛猛鬥智鬥勇一年半,他的猛哥早已摸清了他這人,再不吃他這套。

牛猛涼涼地瞥了紀因藍一眼,突然沒頭沒尾地問:

“早飯吃了嗎?”

紀因藍嘿嘿一笑:“吃了。”

“喲,開學都能忘,吃早飯怎麼沒忘?”

“嗐,人不吃飯會餓,不開學又……”

話說到一半,紀因藍發現牛主任表情不對,又趕緊改口:

“不開學會感受到精神的饑餓與貧困,會鑽心蝕骨痛不欲生,恨不得對著知識大快朵頤!我已經知道錯了!”

“少油嘴滑舌,滾進來寫檢討,寫不完不準走。”

牛猛早聽慣了他的花言巧語,這次打定主意不給他留一點餘地。

他推開教務處的門,正準備給紀因藍找個合適的角落趴著寫檢討,一抬眼,卻發現室內還站著另一個人。

紀因藍也注意到了那個人。

那是個個頭很高、身材挺拔的男生。

跟校服鬆垮隨意的紀因藍不同,男生將北川一中經典的黑白紅三色校服穿得很規整,乍一看像是從標準儀容儀表圖示裡跑出來的,整個人看起來乾淨利落,骨相很好,帶著點清淡如白開水的帥氣。他的頭發有點長,發梢垂下來,有點擋眼睛,顯得眸底沉沉一片。

紀因藍隻掃了他一眼,沒多在意,隻以為這哥們跟自己一樣,是遲到了被老牛拎過來教訓的。

但等他蹲到牛主任指定的角落開始寫檢討,他才發現事情並不是他想的那樣。

“許最,來了啊?”

麵對那個叫許最的男生,牛猛立馬換了副表情。

“嗯。”

許最應了一聲。

聽見這個聲音,紀因藍微一挑眉,抬眸又多看了他一眼。

“是這樣,明天開學典禮,有個優秀學生代表發言的環節,我看了一下,你好像還沒做過學生代表,那你今天回去準備個五分鐘左右的演講稿,圍繞學習生活就行,沒問題吧?”

“……”

紀因藍注意到,在牛猛說完這話後,許最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但半天也沒能出聲。

紀因藍百無聊賴地觀察著許最的表情。

而牛猛壓根沒注意到許最的欲言又止,他隻拍了拍許最的肩膀:

“好了,叫你來就是說一下這事,沒問題就回去吧。”

說著,他又抬眼看向紀因藍:

“你在這湊什麼熱鬨,趕緊寫你檢討!一天到晚就會出幺蛾子,能不能跟人家學學?把你的衣服穿好,毛也弄正常點,能不能有個學生樣子?”

“好——”

紀因藍拖長聲音,抬手理理頭發,把發尾幾縷藍色挑染藏了起來,又拔開筆蓋,從亂糟糟的書包裡抽出一張皺巴巴的A4紙,把它鋪鋪平整,準備創作。

在大展身手之前,他先抬手伸個懶腰,結果抬眼時,正好對上許最回頭望過來的視線。

那目光冰涼冷淡,不知道是不是紀因藍對彆人的目光太敏感,他總覺得那一眼帶著點審視挑釁的味道。

不過那眼神也隻有短暫一瞬,很快,許最收回視線,拉開門走出了教務處。

好學生這是幾個意思?

沒見過帥哥遲到寫檢討?

莫名其妙!

紀因藍的檢討最終也沒能磨蹭完。

因為他才憋出第一句話,牛猛就被一通電話叫去開會,隻得放紀因藍一馬,要他今晚回去寫完明天一早再交給他。

如果說寫作對於紀因藍來說是死刑,那現在的情況就是牛猛在他上了刑場準備行刑時宣布將他赦免,紀因藍感恩戴德地離開了教務處,一溜煙回了自己班級。

開學第一天並不會安排課程,大多是發書填表大掃除等活動,因此還不到平時放學時間,操場上就陸續有了背著書包離開的學生。

紀因藍解決掉自己分到的衛生區,也背著書包和丁逸逍一起離開了學校。

二月的天氣還很冷,前幾天又下過雪,入目都是白茫茫一片。

紀因藍身上就穿了件厚衛衣加上校服外套,早晨不覺得,到了傍晚開始降溫,風一吹,整個人都冷透了。

“哥們,你是真年輕,今天最低零下九度,你當零上九度呢?咋,你鬨鐘沒說今天開學就算了,連今天降溫都沒說嗎?”

“這倒是說了。”

紀因藍歎口氣,隻希望公交車快點到站。

他打了個哆嗦:

“這不你催著我出門上學嗎,一著急就忘了。”

“得,又賴上我了。”

丁逸逍笑了兩聲,又道:

“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在學校摸魚看見你的直播推送有多震驚,我就知道你丫一個寒假過爽了,肯定把開學這事忘得乾乾淨淨。怎麼說,今天兄弟救了你的命,不得表示表示?晚上帶我上分啊!”

“上分?上不了。”

“為什麼?”

“為了拒絕跟你雙排,我已將三個小號連夜打上大師,再沒辦法帶零杠十一的中單一起上分,我深感遺憾,並在這裡向我最愛的中單丁逸逍同學表達誠摯的歉意。”

丁逸逍笑著罵了他一句,抬手想錘他一拳,但拳頭沒落到紀因藍身上,先碰到了另一個人。

他趕緊說了聲抱歉,聽這動靜,紀因藍抬眸看了一眼,就見今早在教務處見過的那位許最背著書包路過丁逸逍,站在了他身邊幾步遠的位置,看樣子也是要等車。

這原本沒什麼好值得注意的,但收回視線前,紀因藍看見許最手裡拿著一個透明的塑料奶茶杯,可裡麵沒裝飲料,隻裝了半杯晶瑩剔透的冰塊。

這人乾嘛拿一杯純冰?

在刺骨寒風裡,紀因藍詫異地看向許最,跟他短暫對視了一瞬。

很快,他就看這人默默將視線挪向一邊,麵無表情用勺子舀起一塊冰含進嘴裡,然後紀因藍就聽見了牙齒咬碎冰塊的脆響。

“?”

又一陣風吹來,紀因藍被寒意浸透,又聽著冰塊碎開的聲音,恍惚間以為自己到了南極。

零下九度的天吃純冰?

你北極熊啊?

紀因藍瞥了眼許最那張麵不改色風輕雲淡的帥臉,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

真是死裝。

紀因藍向來不喜歡跟這種裝模作樣的好學生打交道,更不關心他在零下九度的天氣嚼冰是單純為了裝一把還是有什麼怪癖。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拿著抄好的檢討書走到教務處門口,從半開的辦公室門後聽見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對不起老師,早晨發現嗓子啞了,恐怕不能上台發言了。但我寫好了演講稿,您可以找其他的同學上去念一下,求……麻煩您了……”

“?”

哪來的唐老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