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幼檀也是時候再去瞧瞧太後了,太後近日也明裡暗裡的敲打了她多回,她應下了便說著自己身上累叫玥瑤退下了。
今兒開殿她也確實是累得很,下午便靠在美人榻上小憩一會兒,等周幼檀再醒時早已入了夜。
秋日裡的夜晚總是格外的寒,紙鳶錦繡怕娘娘貪涼得了風寒便也將這殿中的窗柩關了個嚴實,隻將殿門留了個縫隙。
周幼檀睜開眸先瞧見的便是不遠處有些許晃眼的燭台,再瞧見的便是燭台下正捧著一本詩書瞧著的聞祈。
聞祈不知是何時來的,他手中的詩書已叫他翻了大半本,身上的涼氣也退了個乾淨,有時周幼檀瞧著這人不穿著朝服不處理國事時的樣子,便覺得這人是哪個世家的富貴公子哥。
“陛下...”
她撐著自己起了身想要下了美人榻給皇帝請安,聞祈卻先擺了手。
“不必多禮。”
“陛下何時來的?”
聞祈將手中詩書一合便隨手放到了一側,他透過燭光瞧向了周幼檀。
“入了夜便來了,來時瞧著楹兒睡著,便也沒舍得叫你。”
入了夜便來了?周幼檀瞧著窗外已徹底黑下來的夜色便知這人已在這兒待了許久了。
“陛下可用膳了?臣妾這就叫紙鳶備膳。”
她說著便喊了紙鳶入內,紙鳶跪拜在地上回道。
“奴婢已備好膳,皇上和娘娘可隨時傳膳。”
皇帝來時瞧見穎嬪睡著正香,便一早下了吩咐,含章殿的小廚房也早早地備下了。
“那...傳膳吧?”
“好。”
含章殿的宮女太監皆忙了起來,忙慌慌的端著一道又一道膳食擺了上來,周幼檀隨著皇帝走至桌前落了座。
“楹兒嘗嘗,這是朕特命小廚房做的螃蟹清羹。”
聞祈說著景林便將這道菜端到了穎嬪娘娘的眼前。
周幼檀極愛吃蟹,以往在鎮國公府時每到這個時候府中廚子便會隔三差五給她變著花樣的做螃蟹吃,父親倒是縱著她,但母親卻說這螃蟹寒涼叫她少用些。
她瞧著這螃蟹清羹有些出了神,紙鳶便先一步舀了一小碗來。
“娘娘嘗嘗?”
周幼檀點了頭便拿起湯匙舀了一小勺嘗了起來,這清羹入口滑嫩裡頭放了不少蟹肉,吃起來格外的鮮甜不見半分腥味兒。
她是喜歡這道菜,用膳時便也多吃了兩碗,菜吃得多些,這飯也跟著多吃了半碗。
用完膳周幼檀難得有些撐得慌,她臉色瞧著有些不大舒服,聞祈自是瞧出這女人今兒吃得多,便打趣兒道。
“楹兒今兒格外貪嘴,竟吃的撐著了,要不要朕陪著楹兒出去逛逛?”
宮中娘娘為了曼妙的身段兒,一般入了夜便吃得少,像穎嬪這般吃多了需要散步消食兒的倒是第一人,偏生這皇帝還願陪著她。
一旁侍奉的宮人瞧著都低聲笑出了聲,就連一向冷著一張臉的景林也彎了唇。
“好。”
周幼檀撐得有些許難受,既然皇帝樂意她又有什麼不樂意的,便將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中,任由他帶著自己出了主殿。
外頭風大,聞祈便叫景林取了披風來親自給她蓋上係好,二人便悠悠的在這前院轉著,侍奉的宮人在後頭遙遙的跟著。
“今兒走的急了些,倒是忘了給楹兒添上一份賀禮。”
“陛下不是送了臣妾一屋子的夜明珠做賀嗎?”
周幼檀走在他的身側微抬頭便對上了那人望過來的目光,她眨了一下眼。
聞祈輕笑著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那是皇帝送給穎嬪的賀禮,不是聞祈送給周幼檀的。”
無論是何人所送,皇帝也好,聞祈也好,對周幼檀來說卻沒什麼區彆,畢竟她是蘇扶楹,而不是周幼檀。
“那陛下要送給臣妾什麼?”
她是這麼想的,但也不能掃了皇帝的興致,便裝著一副小女兒家的模樣。
聞祈帶著人走到了那棵梧桐樹下,半蹲下身拂去了上頭的梧桐葉,景林適時的遞了個小鏟子來,他便當著周幼檀的麵刨開了上頭的土然後從那兒拿出了兩壇子酒。
他手上早已沾滿了土腥,周幼檀拿著帕子給他擦著。
“陛下就是要送臣妾兩壇子酒?臣妾自中了毒中了劍後便不太飲酒了。”
“這是蘇合香酒,一滴萬金,能調五臟,祛腹中諸病,朕問過賀太醫了,賀太醫說楹兒喝些蘇合香酒對身子是極好的...更何況...朕曾聽說這民間有以酒為聘的習俗,就備下了這酒,楹兒不喜歡?”
蘇合香酒確實名貴,聞祈估計也是費勁了心思才弄來了這麼兩大壇子的酒給她,周幼檀怎會說不喜歡。
“臣妾喜歡,謝陛下隆恩。”
她將聞祈的手擦乾淨,可那人卻起了壞心,摸了一把泥便蹭到了她的鼻尖上。
周幼檀先是蒙了一瞬,隨後才反應過來剛剛聞祈到底是做了多麼孩子氣的事兒。
“陛下?”
聞祈的笑聲格外爽朗,周幼檀當即起了身看了這狗皇帝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也抓了一把泥丟到了這人身上。
“陛下,這是禮尚往來。”
……
一向沉穩持重的皇帝同低眉順眼最會裝巧賣乖的穎嬪竟在含章殿內打了起來,誰也不肯認輸。
景林見狀便挨個敲打了一番叫這宮女兒太監都閉上嘴,誰也不準將今日之事傳出去。
打了一身的泥,周幼檀同皇帝本是要各自沐浴更衣的,可更著更著便從浴桶裡更到了床榻之上,更到周幼檀根本便起不來去給皇後娘娘晨省,好在這狗皇帝還有點良心,一早便叫景林去告了假,她便也安心的昏了過去。
等周幼檀再醒時已近午時,紙鳶撩開幔帳將她扶了出來。
“現在何時了?”
“快午時了。”
周幼檀在梳妝台前落了坐,沒什麼精神頭的叫紙鳶同錦繡給自己篦頭上妝。
“本宮睡著時這含章殿可發生了何事?”
“太後娘娘又差人來了一趟,說是叫娘娘醒了便去一趟廣陽殿給太後請安。”
許是昨兒皇後去了廣陽殿朝太後告了什麼狀,太後便也急急的一遍兩遍的差使人叫她去,周幼檀倒是不意外,她點了頭。
“膳備好了嗎?用了膳便去一趟廣陽殿吧。”
“備好了,陛下走前還叫景林公公留了一碗湯藥給娘娘。”
這話是夏雨說的,她便是來送這碗藥的,藥已熱好如今還冒著些許熱氣兒但也不燙嘴,周幼檀接過將裡頭的湯藥喝了乾淨,又吃了一塊兒紅杏乾。
“紙鳶,今兒便戴上昨日懷化將軍府送來的頭麵吧。”
“是。”
……
周幼檀在含章殿用了膳,便坐著轎子去了廣陽殿。
她今兒為了配這副翡翠頭麵,也穿了身雀金裘所製的緋色團錦琢花留仙裙,外頭又搭了個月白色縷金水紋褂子,矜貴又雅致,頭麵上的珍珠流蘇跟著轎子輕晃著,日光照下來熠熠生輝。
“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
周幼檀就這麼花枝招展的入了廣陽殿半福下身子給太後娘娘請安見禮。
雖說太後同皇後是親姑侄倆,但太後娘娘便比皇後沉得住氣的多,她站在書案前持著毛筆練著字。
“免了。”
周幼檀起了身便走到了太後身側,瞧見宣紙上那一句“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她自知太後這句話是寫給她看的。
說她被皇帝的寵愛衝昏了頭腦,卻忘了自己的本分。
太後練完了這一張的字,便將手中的毛筆隨手丟到了書案上,甩落出來的墨汁便暈在宣紙上染了一大片的墨色。
她身側新來的那個嬤嬤拿著一方帕子遞到太後身邊,她便拿起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手。
“皇帝寵愛穎嬪,穎嬪可忘了當日之諾?”
“自是沒忘。”
周幼檀是沒忘,可如今聞祈縱容寵愛她,她身上又擔著皇帝的一條“命”,有些事兒便不能似從前那般了。
“穎嬪尚有把柄在哀家手中,穎嬪可彆忘了。”
太後將手擦淨之後便走至了不遠處的紫檀軟塌上落了座,她細細剝著手中的蜜橘抬眸瞧著她。
“臣妾不敢忘。”
“那便好,穎嬪如今聖眷正隆,應早些懷上孩子為陛下綿延子嗣才是,隻是你出身不好,生下來孩子跟著你也是沒什麼出息,到時候便過繼給皇後吧。”
周幼檀應了聲“是”,太後還算是滿意。
“穎嬪頭上這副頭麵是皇帝新賞的?”
“是懷化將軍府昨日送來給臣妾添一添開殿的喜氣的。”
她這話落下太後剝橘子的手便頓了下來,指尖也不小心紮入橘子濺出些汁水來。
“哀家提醒你,離這一家遠一點。”
上官將軍雖手握重權,但應國公已死,如今這懷化將軍便是皇帝最為倚重的武將之一,他不過從三品便去了邊疆全權接管了應國公的職位,算是新貴權臣。
太後嫉妒也忌憚,若是這周幼檀攀附上了懷化將軍那她就不再是任她擺布的棋子了,甚至還可能.....
“穎嬪!你若是敢同這柳家勾結,那哀家必定會叫你同你姐姐生不如死。”
今兒周幼檀本就不是為了順從太後而來,她來就是為了要給太後一個威懾。
太後無論是念著她如今身上的恩寵,還是念著她日後的子嗣都不會輕舉妄動的將她抹殺,甚至還會叫皇帝查出當日辛者庫大火的蹊蹺,畢竟皇帝可沒叫蘇扶楹和蘇扶光死。
除非萬不得已,她絕對不會動周幼檀,但她卻沒想到這瞧著萬事順從的穎嬪,如今竟如此大膽。
“臣妾怎會同柳家勾結,違背太後娘娘的意願呢?”